贼水浒-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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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通道:“李忠哥哥,想你我两个当初在桃花山上何等自在?从不要看谁的脸色,后来不合盗了呼延灼的赤免马,被他引军攻打,那时只要救兵,却被宋公明引大队军马来破了青州,就把我们裹挟上梁山去,那时侯没奈何随顺了,于他大寨中你我两个只得个马步小头领来做,并不比那些朝廷官员、大庄户上山来个个都做上首交椅,临敌当前时却是驱使我们上阵厮杀,中刀着枪,那些上首的却有多少向前的?便是招安时,宋公明和卢员外都做大官,我们只支些金银花头来使用,却都征方腊时拼了性命,更有什么义气可相念的?今好容易来此重做一寨之主,自由自在,何必再要受那些虚着的大义愚弄,再去受别人的号令指使,将自家身子都卖与别人?”李忠听得句句都打入心里,却犹豫道:“总是当初相聚了一场,发下誓言,同生共死,今若是背弃了,不顾义气,须吃江湖上好汉们耻笑。“周通冷笑道:“哥哥只是痴迷!如说意气时,须不过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都发誓是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却是关云长死在麦城,那见刘玄德知道了消息就自刎,把来应了誓言?依旧只做他的皇帝,后人又有几个说他?依旧说他们义气。这几个都如此,偏我们梁山上的誓言做真?这是从虚的上说了,要说实在的时,便我们抢夺得来金银时,你我各自一分,再分些与小喽罗也就够了,若是再去拼并大伙时,须分做百十份,还要先取一半来入库,你我兄弟能得着多少?更有些什么好处?哥哥千万莫再来愚迷!”李忠听了,长叹道:“果然是兄弟说得在理,只是昔也做一场兄弟,今把来撕破了面目,终是不好。”周通冷笑道:“哥哥终是抹不开情面!却不见今日的李逵,口口声声只要杀我们兄弟?他偏能做出来?他只是宋公明的心腹,这时先自仗着势力来欺负我们,若是上了那边山时,更拿那只眼看待我们?少不得欺压我们,这是一了;再说就明日我们委曲求全,把人马去就他们时,就今日的事他们回去也必与宋公明说,宋公明如何能喜我们?必也来薄待我们。这却是二了。哥哥平日也聪明,如何今日却主张不得?”李忠听得就难说一句话,最后方道:“‘真个是宁为鸡头,莫为牛后,’兄弟说得我去隐龙山的心都凉了,只是花荣却发下话来,要我们明日去回话,却如何是好?若不应他时,他必要起军马来与我们厮并。”周通道:“此事容易,就叫孩儿们多准备滚木擂石,紧守寨子,他若是敢来攻寨子时,是他先坏了义气,就与他厮杀,此处地形如此险要,就十万人一百年也未必打得上来,他只有三五百过路军马,却怕他怎地?”李忠听得大喜,就教小喽罗们紧拴了寨门,把炮箭都搬上去,伺候厮杀,山下但来人打话时,都不要理他。自与周通两个饮酒做乐不提。
却说花荣等拖了李逵下来,去将军马数里之外自扎下营盘,几个心里都怒,除了花荣甘茂,一齐都骂,李逵怒道:“他两个如此没义气,如何你们只来拦我,不教我把他们杀了?此时却骂个甚鸟?”花荣道:“若教你下手时,不更坏了兄弟义气?宁许他们两个不仁,却不能我们不义,再来做计较。我已发下话来,要他们明日回复,且看明日他两个如何行事,若真是冷了兄弟们心时,再来做计较。”众人听得无话,都散了自去将息,却是第二天起来,等了半日,只不见人见,叫小卒去山上问时,并不见答复,但近了,就将炮石先虚打下来,小卒无奈,只得回报,这几个好汉听了,腾无明火有三千丈高,都要摩拳擦掌,杀上山去,取这两个的性命,正是:
粱山义气如金玉,今日反见无义人。
花荣急向前拦住,就道:“如要去厮杀时,必有损伤,便杀了这两个,也须吃外人耻笑。“这几个都怒道:“这两个贼如此没义气,不顾当日誓言,今日如何能放得他们过?”花荣道:“是他们自做出事来,须也有报应处,我们梁山自家兄弟自窝里反时,枉与天下闲汉做笑柄,怪我们兄弟不义气。再说,这等事,也须得宋江哥哥主张,你我如何能拿主意?”几个听得说出宋江来,方气愤愤得不做声了,李逵犹自道:“容他们活过了今日时,铁牛兀地不要气杀?你们若都不去时,我便自去,将这两个贼砍来做八百块!“花荣喝道:‘你如何只是这般杀性?当初为那外人冒名掳掠刘太公女儿,你误听了,险些便害了宋江哥哥性命!今日便他们情分薄些,须也曾做过一场兄弟,他便舒了脖子由你砍时,你便下得去手?教这许多兄弟从此受天下耻笑?这等事须由宋江哥哥主张,你如何有这能力?”说得李逵作声不得。花荣道:“此事只可回去与宋江哥哥说知,便是起军来征讨这两个时,也是他主张。要是今日翻脸,一来我寡敌众,二来我客他主,三来我军中现昏迷着戴宗哥哥三个,须得急寻好医生调治,如何可以耽搁?你几个就顾着自己胸中气顺,不顾他们性命?“说得这几个都默默无语,花荣便教:“收拾起军!且赶回隐龙山去,禀报哥哥得知。”便催动军马起行,一路投隐龙山来。
这日到得山下,宋江和吴用两个听说,早迎下山来,先来看戴宗三个。戴宗和崔州平沿路得医生调治,又不再受酷刑折磨,两个伤势已略有起色,见了宋江大喜,说得几语,三个各自流泪,吴用便叫先送两个上山去静养,不可使心神动荡了,倒教伤势难好。再来看石秀时,依旧昏迷难醒,并听不得一声唤,其时花荣早教小卒将方灵娥尸身另收拾过了,却将棺木带回隐龙山来安葬,因把前事与宋江吴用说知,宋江深深叹息,道:“石秀兄弟是个极重情义的人,眼见得这方灵娥也是个好女子,却为他拼了性命,他心里如何不哀痛?石秀兄弟这病一多半倒是因此而来了。“花荣道:“正是,那医生说,石秀兄弟苦战脱力,血不归心之时,再经此事,便成急怒迷魂之症,是以昏迷难醒,若再拖久了,只怕不好。”宋江愁闷道:“如此怎生是好?眼前并无安道全兄弟那样的良医,如何能救得石秀兄弟?”吴用劝道:“哥哥休要愁闷,想这阴世定也不乏良医,待四下里以重金聘请,定能请的好医生来,眼下且安排好药物与石秀兄弟安神调养,再做主张。”便叫把石秀也送到山上静处去调养。
花荣便乘便将路遇李忠周通两个之事与宋江吴用说知,宋江听了不语,吴用便道:“众兄弟当初相会梁山,共聚大义,只是为替天行道,锄暴安良,上合天数,下符人心,只因百八人如一心,方成就了我梁山事业,与日月同辉,万古传名,当日曾发下誓言道:‘自今一后,若是各人心存不仁,弃绝大义,万望天地行诛,神人共戮,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末劫,’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这等誓言今日言犹在耳,如何一来阴世,他两个却都抛在脑后忘了?岂不是太过欺心?用虽不才,愿请一枝人马与几位兄弟相助,即日打破他那寨子,擒拿这两个回来问罪。”宋江又沉默多时方道:“想不到他两个竟不守信誓,这般令人伤情,只是要发兵马前去讨伐时,宋江却实在不忍,想来还是我宋江凉德薄义,不能以义气感化众兄弟们,所以至此,若要自家兄弟兵戎相见,教宋江如何忍心?宋江愿独自一个,就上他山寨去请罪,如得能他两个回心转意,重聚大义时,宋江于死无憾。”旁边众兄弟听见,一齐流泪,就跪下道:“哥哥义气深重,这两个要是知道哥哥如此,定自羞杀了也!”正是:
莫笑公明效廉颇,从来胸怀胜相如。
吴用就道:“哥哥此意此行,胜吴用多矣,此兄长之所以以胸襟广纳四海,领袖群伦也!只是他两个既心生异念,哥哥如独去时,太过冒险,以小弟愚见,可命花荣兄弟等就领三千精兵,打三倍旗帜,就山下不远处扎住,扬兵耀武,再选几个兄弟与哥哥随身防护,万无一失。”众人道:“便是如此最好。”于是计议定了。
次日便选六个头领随宋江,哪六个?花荣,甘茂,杨雄,解珍,解宝,罗士奇,并三千精兵,一同随宋江往黑岳山去。其余头领都随吴用保守山寨,另分派小喽罗下山广寻名医,与石秀戴宗等医治不提。
话说宋江军马到黑岳山下,早有巡山的小喽罗飞报与李忠周通知道,两个大惊,急上高处来看时,就见山下旌旗招展,兵马雄壮,就要害处布下大寨,远近裹起无数杀气,怎见得宋江军马威风:
绣旗迷日月,飞龙飞虎飞豹八方紧布;鼓角惊鬼神,画角铜鼓飞炮四时动响。点钢枪、芦叶枪、绿沉枪,遍野寒光迸人眼;青龙刀、偃月刀、雁翎刀,满寨凛雪摄人魄。蛮牌当路,后有强弓密密伏,大戟把门,旁有劲弩层层列。虎将守帐,好斗能战万人敌,猛士从军,敢冲善斗无抵挡,正是大军屯云雪,一座兵山间将海。
李忠周通两个看了,魂飞魄散,就互相埋怨,李忠道:“周通兄弟,便当日随顺他,上隐龙山也罢,还全了兄弟情面,却是你主张不去,今日恼了他们,起这等大队军马来,却如何抵挡?”周通道:“哥哥呀,你莫紧只是说我,当日你也不是三心二意,只想着做大王的快乐?今日却只说起我来。”李忠道:“兄弟且莫说嘴,且说如何抵挡他军马?“周通道:“哥哥,我只心慌,如何敢下山与他厮杀?哥哥武艺好,就下山与他见一阵也罢。“李忠道:“我腿上老伤寒近来举发,上马不得,遮莫还是兄弟你去。”周通道:“既是我们两个都去不得时,只好坚守,他若来讨骂时,不要理他。若来攻山时,便叫小喽罗只是将炮箭打下去,这山险峻,他也难攻上来。”李忠道:“便是如此也好。”便吩咐下来,只教坚守,不要出战。又叫开宴席来与周通两个在寨中吃酒,却是两个都坏着鬼胎,都吃不多。
正饮之间,忽听得山下大响,就万千军马齐声叫喝,如山呼海啸一般,两个惊得都跳起来,就听小喽罗来报道:“山下来了四个,已到寨前,说是宋大头领要他们来下书的。“李忠道:“兄弟,你说如何?”周通道:“好歹他们是过一场兄弟的,却还来先礼后兵,便见见他们也罢!”李忠道:“书里必是来招我们投降,却如何答他?”周通道:“若是好言语来招我们时,只好从他,好歹再做他个地煞星之位,若是来恐吓我们。没有一点面目,只可和他厮拼,不可受辱。”李忠道:“便是如此也罢,当初伤了面皮,弄到今日,若要再伏他时,却不是‘不好马前作揖,却去马后磕头’?罢罢罢!便随他也罢!”便叫将下书的带进来。小喽罗领命,将那几个带进来,李忠和周通见了。目瞪口呆,就作声不得,原来,入里来的那个是谁?正是梁山泊都头领呼保义宋公明,后面就是杨雄,解珍、解宝拥簇着,几个入里来。
宋江见这两个呆成这般,就微笑道:“两位兄弟别来无恙,却是教俺宋江好生渴想也!今听闻两个兄弟在此暂时歇马,好生喜欢,就赶来见两位兄弟一见,今日相见,却不是我们兄弟三生缘份也!”这两个如梦初醒,急急向前跪下,欲说话时,却是自家心中惶恐惭愧,如何能发得一点言语?只是将头来磕,宋江就上前扶起两个来,用好言语抚慰,这两个心方有一分定了。忙叫撤了残席,就火急摆上一桌齐整酒席来,请宋江坐了首位,杨雄,解珍、解宝两厢坐了,自己两个下首相陪。劝了两三次酒,宋江道:“两位兄弟在此做的好生事业,足见其手段气魄,却是与俺梁山兄弟们增光也!”这两个如何说的出话来,就对视了,齐齐伏到地上,磕头请罪不迭,宋江忙跪下也拜,就道:“两位兄弟何必如此?昔日之事,我已知闻,绝无一分责怪两位兄弟处,只是恨我宋江德行凉薄,不能将大义布诚于众兄弟,岂不是心中有愧?此来特请两位兄弟见谅则个!”说着就滴下泪来,那两个见宋江如此,心中感愧到了十二分,就磕头道:“哥哥胸有四海之量,惟我们前日里猪油蒙了自家心窍,不曾早上隐龙山去追随哥哥,劳动哥哥亲来,今愿弃了此处,就收拾人马,随哥哥上隐龙山去,以后誓死出力向前!”宋江大喜,就地上扶起两个来,教取大杯来,与两个饮酒,杨雄几个也喜,宋江就叫杨雄下山,取上花荣几个来,都厮见了,兄弟们大会饮酒,当晚诸人就大醉方散。
此日起来,李忠周通就请宋江等赏玩山景,就山南亭子上摆布酒席,请几个兄弟并甘茂两个吃酒,宋江等坐了,见远处那一座大山脉青魃魃的,就迷云乱雾中突出来,高接青天,下面两条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