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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竹书谣-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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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生性仁厚,贵族、庶民、飞禽走兽在他眼里都是生灵,并无高低之分。你若哪日去了赵府,进了他的院子一定会被吓到。”

    “为什么?”

    “小到翘尾鼠,大到吊眼白额虎,就连庖厨要宰杀的豚猪他都养了一只。所以,他的院子吵得很,也臭得很。”张孟谈捏着鼻子,一脸夸张。

    “是什么样的奇人会把老虎和豚猪养在一处,老虎天天看着豚猪却吃不到,豚猪日日看着老虎又逃不掉,两个都是顶顶可怜。”我想到这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赵伯鲁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别人听了这事都赞世子仁善,唯独你,倒可怜起臭烘烘的畜生来了。”

    “世子是个好人,我自然知道。只可惜我学医不精,治不好他的病。”我朝后面车里望了一眼,就算隔着帷幔我都能想象得到伯鲁此刻的难受。

    “你可听过神医扁鹊之名?”张孟谈道。

    “嗯,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人。”

    “神医扁鹊周游天下,若能请到他为世子治病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医尘对这个神医扁鹊也颇为崇敬,他的好多医卷,据说都是几年前偶遇扁鹊时从他那里得来的。另外还有三卷则是二人坐而论医时的记录。这些医卷对医者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珍稀之物。不知我将来能否有幸见神医扁鹊一面。

    “前面就到瑕城了,找个大点的孩子前面带路吧!”张孟谈对车旁的一个兵士吩咐道。

    “诺!”兵士得令离去。

    我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心中疑惑又添了几分。

    “你为何这样看我?”张孟谈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

    “没什么,只觉得你这人不像个谋士,倒像是个剑士。”

    “你这话是赞我,还是贬我?”他好笑地看着我,眼睛微眯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你张孟谈以谋士之名做了赵氏家臣已是事实,现在又有女子夸赞你兼具武者之风,这样高的赞许,道谢都来不及了,你居然还怀疑起别人的话意来。啧啧啧,想来是小女子看走了眼,先生骨子里原是个狭隘多疑的小人。”我摇头叹息,做足懊悔之状。

    “真该封了你这张嘴,才好了没几日就口出恶言。”他冷哼一声,转头只管驾车不再理我。

    “我日日发呆不语,你们嫌我烦闷。我抛下过往,开口说话,你又要封我的嘴。做人实是不易啊!”我摇头叹息。

    “你果真认为我是个小人?”他回头一脸正色,看来是把我的话当真了。

    “我只再说一句话,就把嘴巴封了向你赔罪可好?”我用手捂着嘴道。

    “说吧!”

    “你若是个小人,我何故视你为友,赠你桃花酿?又何故许你为我及笄挽发?我虽算不得聪慧,却也不是个傻子。”其实人与人之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我早先与他虽只见过两面,却在心底认定他是个可信之人,有识之士。太子府上说要与他交友,也绝非酒后虚言。

    “说完了?”他冷冷地看着我。

    我捂着嘴点了点头,他终于冷不住脸,笑了。

    “你那桃花酿,他可没喝着,一整壶都被我偷去喝了。”伯鲁从车里探出身子,瞥了一眼张孟谈又对我笑道,“小儿,你何时再送他一壶,省得他一直埋怨我。”

    “我何时埋怨过你?”张孟谈即刻反驳。

    “唉,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没少埋怨。”伯鲁见前面带队的人停了下来,就拉着明夷从车上跳了下去,“红云儿,你替我去看看村子里的情况。明夷,你也去看看,若有死灵舍不得走,就送送吧!”

    “诺!”

    二人行了一礼便走了,我扶着伯鲁在路边的草垛子上坐下:“世子既然把人都送到村口了,为何不进去看看?”

    伯鲁苦笑一声,吐出口中止吐的杜若根,又新换了一片:“我怕见到尸首。身为赵氏世子却见不得杀戮,卿父常以为耻。”

    伯鲁性善,原是件好事,只可惜他生在赵氏,又偏偏是赵鞅的嫡长子。赵鞅其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他主政的这十几年里,晋侯在他面前形同虚设。攻楚,伐卫,剿杀晋国二卿范氏、中行氏。士兵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他就在箭雨乱石之中击鼓以振士气。这样的盖世豪杰肯定不会喜欢伯鲁这样羸弱的继承人。身为赵家的嫡长子,旁人以为是天大的幸运,于伯鲁而言,却未必是好事。

    “世子仁厚,必能使手下能士对世子忠心耿耿。况且,像你卿父这样的人,世间又能有几人?若是人人都像他这样东征西讨,这天下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小儿,若让卿父听到你这句话,要不就许你个女谋士做做,要不就直接拖出去砍了。”伯鲁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我脖子上轻轻砍了一记。

    我自嘲笑道:“刚才这话加上我这双古怪的眼睛,赵卿相无须细想,定会治我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拖出去砍掉。”

    “你因为这双眼睛吃了不少苦头?”伯鲁见我这样说,便收了笑意,柔了神情。

    “还好吧,只是世子当日在泾阳馆驿说的可是真的?晋文公的生母狐姬也是月下碧眸之人?”

    “我自然不会骗你。即便是现在,戎人之中也偶有碧眸者。狐姬之母原就是外族人,眸色与常人不同倒也不足为奇。况且,你的眸色白日里看着也比旁人淡一些。日光太盛、烛火晕黄,许是只有月光的清冷才能显出它真正的颜色。天生万物自有其道理,这不是你我能想明白的。你若真想寻个究竟,不妨跟我回新绛去问问太史墨。他通达天地,兴许能为你解答一二。”

第87章 赵子无恤(二)() 
太史墨,那个无所不知,无所无能的晋国太史?

    我心念一动,连忙跪地谢过。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去晋国,自然要借赵氏之名见一见这位被世人称作晋国第一智者的人。

    “起来吧!你愿意去,我才要谢你呢!一路上,还要麻烦你照料我这破烂身子。”伯鲁笑着将我扶了起来。

    “世子,晋国有很多异族人吗?我看谋士孟谈也不像中原人,高鼻深目的倒像是北方来的人。”

    “他母亲确是北方翟族之人,他面容肖母,所以旁人一望便知。”

    “那他眉上的红印子,也是天生的吗?”我在路边的沟渠里拔了几株大叶草放在怀里,又挑了几根长茎坚韧的野草坐在伯鲁身边编起草袋来。

    “嗯,母胎里带出来的,刚出生时也就粟粒大小,后来长大了才看着显眼。怎么?小儿觉得他丑?”

    “这倒不觉得,只怕他这长相也不讨他父亲喜欢。”

    “卿父倒不是因为长相小儿,你,你诓我的话!”伯鲁突然反应过来,羞恼不已,“明夷一直说你狡诈,我果然还是大意了。”

    “世子就算不说,等我到了晋国自然也会知道,原来他‘张孟谈’才是真正的赵无恤。”

    “这事红云儿自会找机会跟你讲明,如今被我说破,他定要恼了。”

    “世子装作不知就好。到晋国前,他若告诉了我,我便视他为知己。若依旧隐瞒,那就只能做个泛泛之交了。”

    “你是何时起的疑心?”伯鲁疑惑道。

    “只要有心,马车、服饰、佩剑都可以隐瞒,但手下人的敬意和服从是瞒不住的。秦太子府遇见他时,他虽坐在末席,但那‘赵无恤’与太子鞝交谈之时,眼神总会时不时地飘向他,不似询问,倒像是寻求肯定。后来,雍城外我为他饯行,整支车队都停在那里等他一人,兵卒脸上却毫无责难之色。这几天更是明显,我都要怀疑,世子这帮侍卫是不是他给你训练出来的。”

    “对,正是红云儿训练的。”伯鲁见我猜中了,忍不住拍手笑道。

    “世子,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近身之人全是庶弟之兵,如果不是你太信任他,就是他赵无恤的身份过于低贱,威胁不到你的世子之位。”

    “这世子之位他若想要,我即刻双手奉出。可惜他不要,非要扶着我这个废人。”

    伯鲁无奈之中还透着几分惋惜。在秦国,太子鞝和公子利为了权力你争我夺,暗地里不知用了多少心计,死了多少人。眼前这对兄弟却不为权力所惑,推心置腹,着实让人感叹。

    过了一会儿,赵无恤和明夷从村子里走了出来。我见伯鲁一脸不自然,急忙咳嗽了一声。

    “禀世子,此村原有四十三户人家,九十六口人,现在余下二十一人,其中,壮劳力十五人。重建这个村子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我方才已经留了几个善于搭屋的兵士在这里,尽量赶在雨季来临之前帮村人把烧毁的房子搭起来。”赵无恤有条不紊地回道。

    “大善!”伯鲁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阿羊,又问,“其他几个孩子都找到家人了?”

    “嗯,两个找到了,四个被村民分开收留。阿羊不愿留在村里,就让巫士带走吧!”

    “甚善,那我们就赶紧上路吧!”伯鲁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站了起来,“明夷,走,坐我的车子去!”

    明夷看了我一眼,领着阿羊跟着伯鲁走了。

    赵无恤找了车夫驾车,自己钻进车里和我坐在一起,问:“刚才你和世子说了什么?”

    “世子邀我去新绛,我答应了。”我笑了笑,依旧编我的草袋。

    “你之前不是说”

    “我改主意了,我想去见见晋太史墨。听说他精通巫卜之术,又有惊世绝伦的才学。”

    “那你要住在哪里?世子的院子你恐怕待不了,一大堆的鸟兽住不得人。”他嘴角一弯,凑到我面前道,“不如,与我同住?”

    “怎么,你在赵府也有自己的屋子?”我看着他的眼睛,揶揄道。

    “你何苦非要揭穿我,我隐瞒身份也是情非得已。”他嘴角笑意不变,坐着给我赔了一礼。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你自然是懂的。我少年时曾被卿父派到秦国为官,说是为官,其实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做。再加上我出身寒微,秦人也不会重视我,所以就干脆和孟谈对换了身份,他替我做官,我替他周游列国。”

    “你倒是做的好买卖。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你身上可毫无破绽。”

    “兄长的脸永远说不了谎,瞒不住秘密。他刚才急急地把明夷拉走,不就是想给我留个说话的地方嘛!阿拾,我是张孟谈还是赵无恤,对你而言有差别吗?”

    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之前拔的大叶草,撕了两片叶子放入草袋之中挂在他腰间:“待会儿进了林子,草蚊子多的很,你带着这个就不会被咬这么多包了。”

    “你不生气了?”赵无恤低头看着我。

    “兴许,我这几片叶子不是驱蚊而是引蚊的。等到了晚上,你自然就会知道我的答复了。”

    “什么!”他一脸惊愕,我心情大好。

    暮春时节,山里的野蚊子开始猖獗起来。只一夜,赵无恤露在外面的脖颈就会被咬得满是红疙瘩。可他这人却极能忍,白日里,我从未见他用手去挠,或是面露心烦之色。但他能忍,我却看不下去了。自那日后,一路上只要看到有驱蚊的药草,我都会拔下来替他留着,等入夜时捣碎了抹在他脖颈上。起初,只要有赵无恤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是安全的。这几天,他解脱了,倒是累得别人遭了殃。

    “这几天山蚊子咬人咬得厉害多了啊!”黑子在手背上来回抓挠,样子像极了雪猴。

    “你皮糙肉厚的,多被咬几口也是应该的,蚊子都还没嫌弃你硌牙呢!”我笑着打趣。

    “哼,就你细皮嫩肉。”黑子把屁股挪了挪,挨着我坐下,“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你都没什么话要和哥哥说吗?”

    “有,自然是有的。”我看着黑子期待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只愿哥哥的功夫能再长进些,以后不要叫妹子丢人就好。”

    “你这丫头,也不说点好听的。”黑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闷闷地嘟囔了一声就低头不说话了。

    我见他样子沮丧,忙笑着安慰:“怎么会见不着呢?你以后得了空,就到晋国来找我。明年岁末之前,我都会在那里。”

    “你又哄骗我,晋国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你只管到赵府来找我,我会知道她在哪儿。”赵无恤接过话茬,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说的,可对?”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几日过后,我们在风陵渡惜别。明夷、黑子带着阿羊回了天枢,我则跟着赵氏兄弟渡过大河,一路往东。

    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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