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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竹书谣-第47部分

小说: 竹书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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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说谢谢你,谢谢你给了年少的她一份如此完整的爱;

    她想说对不起,因为她不该以死亡的方式逃避你的真情;

    她想说她愧疚,因为知道此生已经注定无以回报;

    她想说她痛苦,因为她还活着,却不敢告诉伤心的你,即使现在你们近在咫尺。

    公子,我只愿你不要记得我,最好忘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笔缓缓写下:

    “汲井浣发,君子甘荼。倚水招魂,伊人不寿。

    鸿雁于飞,中心藏之。吉士顾我,何日忘之?”

    我写下最后一个字,公子利仰首一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硬挤出一个微笑。他望着我身后的高墙,轻声问:“她可还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他的脸瞬间一片死灰:“走得这样急”

    他接过丝帕重新纳入怀里,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先是苦笑了两声,而后望着我笑得越发大声:“赏——重赏!”

    寺人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他摇晃着一路奔上主位,站在青玉案前端起一杯酒,对着我身后的墙壁,高声说道:“今日,利娶新妇,心喜难抑,请众位与利共饮此杯。”

    一时间,大殿内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公子利饮了酒,望了一眼身边端坐的红药,便俯在案几上再也没有起身。

    公子利醉酒之后,明夷看着我,感叹道:“他为你井边浣发,渭水招魂,你即便是苦涩不堪的野荼,他也甘之如饴。这样的人,你竟然舍得放手?”

    我心里乱成一片,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口饮尽杯中“梨觞”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公子利的府邸没有太子鞝的大,院落多建在绿荫环绕之中。为了不让树枝折断冠上的鸟羽,我把巫冠解了下来抓在手上,此刻,府里所有人都待在宴堂里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我。

    月冷清辉的古井旁,一树梨花正静静地等着我。

    迷蒙的月色下,它洁白的花瓣凝着滴滴露珠已经铺了一地。虬枝披雾,花落无声,我低着头踩着厚厚的落花走到了井边。

    我来到这个世上,便是一无所有的。从小到大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如今公子利大婚我却也想送他一份贺礼。

    世间,武士爱剑,文人爱卷。公子利身兼两者之长却独爱陶埙苍凉低沉的声音。

    我从腰间的挂袋里取出一个褐色陶埙,用帕子细细包了埋在井边。这是我在华山时自制的陶埙,样貌虽然丑陋,但音色却是极好。之前一直带在身边,寂寞时拿出来吹吹。如今,不管他日后能不能发现,便权作是我这个“魂灵”的贺礼吧!

    我刚刚掩埋好陶埙,却听得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此处离仆役们的院子不远,也许是有婢子来古井取水。可这里只有一个出口,我这会儿来不及把头发塞回巫冠里,只能双手攀住梨树的一枝粗干,轻身翻了上去,躲在繁花丛中。

    这棵梨树自公子利建府时便种在这里,树干高大,枝繁花茂,因此躲在上面倒不至于被人发现。我靠着有些扎人的树干,闻着夜风里若有似无的花香,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偷爬进府私会佳人的登徒子。只是,我只盼这取水的佳人取了水之后能快快离开。

    淡蓝色的月光下,一个身穿柳绿色长袍的女子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她两手空空,并没有拿什么取水的器物。

    莫非她是来赏花的?我心中一惊,把身子尽量往花枝后面移了移。

    女子走到井边坐了下来,不似取水也不似赏花,呆坐了半晌竟取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此时夜阑人静,她的哭声凄切,听得我后脖颈一阵阵发凉。

    “原来你在这里”

    我猛地一惊,忙用手捏了一把脸,难道我刚才睡过去了?

    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我吓走了蔡夫子后一个人躲在将军府的树上哭,他一身白衣站在树下,说的正是这一句——“原来你在这里”

第81章 十年一梦(四)() 
“你为何现在才来?”树下女子抽噎着,娇声埋怨。

    我透过花枝朝下望了一眼,便再也不能呼吸了。

    伍封依旧穿着他最爱的月白色儒服立在树下,和我记忆中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但是此刻扑进他怀里的却不是我。

    他是谁?为何与伍封有一样的容貌?他又是从哪里得了这件衣服?

    我咬着嘴唇,颤抖着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本不该来,若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我日也盼夜也盼,只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把姐姐忘了,忘了她的好,忘了你对她的愧疚。这样,你才会发现从齐国逃亡到秦国,这一路上陪着你的人是我,不是她!这些年,我和伍惠留在临洮受尽了边关的风霜寒雨,如今好不容易挨到你接我回雍,你却要把我送给他人做妾。我不甘心,不甘心”女子拼命地捶打着伍封的胸膛,泪如雨下。

    “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把你和伍惠接来雍城同住。这次接你回来,本也没有打算要把你送给公子利做妾,只是”伍封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语。

    只是我“死”了,你才不得已用她来替,对吗?

    伍封的一字一句像是千万只虫蚁啃噬着我的心,一口一口和着血肉。

    过去的四个月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可无论欢喜还是悲伤,这里面从来都没有过别人,没有眼前的这一幕。

    “只是你养的那个小儿死了,对吗?她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女子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叔妫,你有三分容貌像她,公子利定不会亏待你。这一次,是我欠了你。”伍封蹲下来半跪在女子身侧,柔声劝慰。

    “你当初收留她,是因为她的容貌有三分像我,如今,我倒是要靠着三分像她来博恩宠。”女子用手强支起身子冷哼了一声,“今天,那些人还让我端着她的旧物进门,公子利,他只当我是个死人。”

    “你性子太过刚烈,这样想只会伤到你自己。公子仁厚,你又是伍氏送进府的媵妾,他就算对你无情,权衡利弊也不会亏待你。”伍封把手按在女子肩上,语气沉重。

    女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你放心,我叔妫不是别人,我懂你的安排,你的抱负。只是我心中不甘,你养了那小儿十年,明明是贱民却硬生生教养成了贵女,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要是早知道她如此受不起福禄,还不如当初找个命硬些的,那样也不至于让你我生别。”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啜泣。

    “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叔妫,自孟妫死后,你帮我照料伍惠多年,这份情意伍封铭记于心。只是过了今夜,你我再不能像这般相见了。”

    “我知道”女子扑进他怀里,半晌抽噎着说了一句,“今天我只问你再要一样东西。”

    “什么?”

    “那个绣了黑色木槿花的香囊。”

    “你要它做什么?”伍封神情一窒。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日日揣在怀里的那个香囊是她绣的,那香囊上的木槿花用的不是丝线,是女子的发丝。我此番不能与你好合,都是因为她,我如何还能让你带着她的东西?给我!”

    “你这是何苦”伍封沉吟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我当日送他的那个红色香囊。

    叔妫接过香囊,随手一甩就扔进了古井。

    “小儿,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安心离开?我答应你,只要战事一消,我即刻就回来。”

    “你不会食言?”

    “我何曾骗过你。”

    是谁说他不会骗我,又是谁对我许下承诺,几个月前离别的余音未消,他就这样轻易地丢弃了香囊,丢弃了我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自始至终没落过一滴眼泪。

    人的心若是烧成了灰烬,如何还能流出半滴眼泪来。

    我爬下梨树,整个人如坠迷雾。十年来,我像女儿一般崇拜他,像弟子一般敬仰他,像少女一般爱恋他,我研读兵书是为了讨他欢心,机关算尽是为了护他平安,捧了一颗心放在他脚下,为的只是能换他回头一顾。

    一个酝酿了十年的计划,一颗悉心雕琢了十年的棋子,当他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的死却打破了他的计划。原来,我只是他的一个预谋,一个落了空的预谋。

    过去的十年,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现在的我又该往哪里去?我突然间丢失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能像一个孤魂在夜色里游荡,找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

    我是谁?如果我不是他的阿拾,那我是谁?

    我蜷缩起身子,静静地躺在黑暗里,有树叶从枝头飘零,有蝼蚁从眼前经过,而我就像死了一般,消失了,融化进了无边的虚空里

    在我闭上眼睛的刹那,一张久违的脸带着一丝光亮出现在我面前,他捏着我的肩膀将我扶了起来。

    “原来你没死!”他惊讶的表情让他眉梢的红云更加炫目。

    “红云儿,可喜欢我的这份大礼?”

    在我晕厥过去前,隐隐约约听到伯鲁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82章 十年一梦(五)() 
我陷在沉沉的黑暗里,翻转浮沉

    还是那个梦,冰凉刺骨的渭水里,我仰面躺在芦苇丛中随波浮荡。灰白色的天空有鸿雁哀鸣,久久不去,荒凉的岸边有白幡招展,空无一人。我叹息着看了最后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深深的河底。

    为何要贪恋呢,其实早该离开的。

    河水漫过我的身体,盖过我的眼鼻,有孤独,阴冷的手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过去的岁月死死地掐着我的脖颈,记忆里的暖变成了寒,笑变成了哭,温柔变成了阴谋,爱恋变成了古井中墨色的木槿花,与我一同沉入水底。

    这一生便这样了吧,睡长长的一觉,然后一切皆空

    “明夷,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她自己不愿意醒,我又能如何?”

    远远的从水中传来轰鸣的声音,把我从寂静的深渊里唤醒。是谁在讲话,讲得这样大声,明明听不清楚却轰隆隆的带着回响,震得我头痛欲裂。

    “呃——”我呻吟了一声幽幽地醒转过来。这是哪里?

    “你醒啦!”

    “唔——”我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被人严严实实地用麻布捆了一圈,根本张不开嘴。

    “你的嘴唇昨天被你自己咬烂了,全是血,我帮你包扎了一下。”

    张孟谈怎么会在这里?我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隐约记起昨天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过他的脸。

    我把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在他手心写道:我在哪?

    “你在馆驿。昨天巫士在宴席上等了你一个晚上,席罢出来寻你时,才发现你倒在路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听人说你死了,这次突然出现又弄成这副鬼样子。”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是非因果,前尘旧梦,就算我此刻能开口说话又哪里说得清楚。

    昏昏沉沉的我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时,房间里已是昏黄一片。我用力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只一夜的功夫,人好像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总踏不到实处。此刻,喉咙已经干得冒烟,本想拆了嘴上的布条找口水喝,可用手摸了摸却发现鼻子以下都被密密地缠了布条,根本无从下手。

    我走到墙边打开窗户,窗外是雍城热闹的街道,金色的夕阳下,小贩们热情地吆喝着,一条瘸了腿的黄狗从窗下经过抬头看了我一眼,叫唤了两声颠颠地跑走了。近处,三个游侠儿正围着一个粉衣女子调笑捉弄。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之后,其他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我傻傻地立在窗边,蓦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刺眼。如果可以,我想要天空积满乌云;如果可以,我想要那乌云里落下血雨;如果可以,我想要天地色变,万绿枯槁,只有那样才能应和我此刻的心情。

    也许,我是真的疯了。

    馆驿外头吵吵闹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四姑娘——你别走啊!”这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在黑暗混沌的世界里炸起一片亮光。

    四儿!无邪!

    我扶着墙稳了稳自己摇晃的身子,然后猛地抓起张孟谈放在案几上的长袍,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你去哪?”等我冲下楼来,张孟谈和赵伯鲁正好从大门口迈步进来,见我这样不管不顾地奔出来,他急忙出声唤我。

    我这时候一门心思要去找四儿和无邪,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拨开他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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