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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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丫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轻应了一声便走了。
我依旧在园子里站着,直站到令人哀愁的天色沉浸在黑夜里。
昨天见了哪些人,怎么去吃的宴席我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让人多送了一壶烧酎带回来。是啊,伤心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这烈火般的酒更暖人心的
我打发了两个小丫头,独自坐在梅树底下喝起酒来,一口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到心里,把心里的寒冰都化成了眼中的泪水。起初只是咬着牙嘤嘤地啜泣,到最后喝醉了,便伏在梅树上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把满肚的愁肠都哭断了才好。
“你要哭到几时才好?”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已经醉得晕眩,哭得虚脱,颤巍巍地回过头来,朦朦胧胧地只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和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仰望着他,流着泪却笑得无比甜:“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我强撑着站起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深怕一松手他就会离开我,“带我走吧,别把我留在这里”
“你对要杀你的人,向来都这样慷慨吗?”
头顶传来戏谑的声音,我听得不太真切:“你说什么?”
“你可看清了我是谁?”
“我自然知道”我伸手摸上他的脸庞,触手处冰凉刺骨,抬眼细看,月光下映出的赫然是一张龇牙咧嘴的兽面。
我惊叫一声放开了他,转身便逃。他仿佛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左手轻轻一捞就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
“你放开我!你放开!”他身材高大,我被他箍在怀里脚尖只能微微擦到地面,纵使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始终无法摆脱他的禁锢。
“你再这样大叫,小心引来百里府的侍卫。如果让百里大夫知道,他女儿的媵妾出嫁之前私会男子于花园之中,不知会作何感想?”
是嘛,如今连晋国的人都已经知道我是百里氏红药的媵妾。就只有我,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只是为了躲避兵祸才在这里作客。心中一苦,我便不再挣扎,任由他将我抱在怀里。
我这样顺从,他反而失了兴致将我放了下来:“你托兰姬带的口讯我已经收到了。如果今天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便饶了你。如果不能,就只能怪你自己命薄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自嘲道:“你这人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多疑。我如今这副鬼样子,你居然还要听我的计策。”
“当日以为你是害怕才紧闭双目,没想到是因为这举世无双的碧眸。”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我侧脸轻轻避过。
“吴国的兵马如今到了何处?”我抓紧自己的衣襟,正色道。
“吴王夫差率领大部精兵已经逼近晋国东南境,秦国太子鞝的军队也已经过了大荔在晋国西面驻扎。”他语气中透着深深的鄙夷,看起来对秦国趁乱攻晋的不义之举很是不满。
“我有一计,如果足下做得好的话,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既解了晋国的危机,还能趁机削弱吴国,叫吴王夫差再无力攻晋。”
“哈哈哈哈哈,小儿吹嘘之功丝毫不逊于你的相貌。”他似乎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乐得大笑起来。
“你轻一点!”我一急也忘了他是谁,习惯性地在他手臂上使劲拧了一把。
“大胆小儿,你居然敢”他吃痛收起了笑声。
“晋国危在旦夕,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的计策可不可行,说完你便知道了。”
“洗耳恭听!”他语带戏谑,让人恼怒。
“吴王夫差近几年屡兴兵祸,不外乎就是想重新要回他父亲当年在世时的尊荣,请足下回国后,劝说晋侯修书一封交于吴王,只说承认吴国的霸主之位就可以了。”
“荒唐!要晋国将霸主之位拱手让出,这与投降何异!”他厉声回道。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这样的道理难道你不懂?现在是冬季,兴兵无疑是寻死,将霸主这个虚名暂时让一让又有何不可呢!”
“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
“对!晋侯修书吴王后,可再修书一封于越王,之后便择一处靠近晋国的地方邀请吴王会盟。检阅一下军队,夜宴、狩猎,玩上半个月,吴国自然就会被越国所破。到时候,吴王夫差回家救火都来不及,霸主之位自然就拿不走了。吴国的军队一撤,秦国的军队自然也就撤了,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待我说完,他久久没有出声,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透过野兽的眼眶死死地盯着我。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侧身避开他的视线,冷声喝道。
“我在想,上天为什么要让你这样一个女子降生到这乱世中来,这到底是福是祸?”
“是福是祸过了这一晚都与你无干,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却顺手拉着我躲进了墙角的修竹丛里。
“你干什么?”我推搡了他一下,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给我出了这样好的计策,我便也请你看一出好景色。”
墙角的这一丛修竹勉勉强强能藏住两个人,为了不让人发现,兽面男子将我箍得很紧,我挣扎着想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
“嘘——来了!”他几乎咬着我的耳朵道。
第54章 兽面惊魂(二)()
什么来了?我借着月色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对男女。男子穿了件丝制的深褐色长袍,身材修长面目俊朗;女子则穿了一条嫣红色缠绕裾裙,长发高束露出优美的脖颈,容色绝佳。
他们是谁?为何入夜了还到我这园子里来?
“红药,你真的要嫁给他吗?”男子一开口就吓了我一跳,眼前的这位女子莫非就是我昨日见到的贵女红药,我将来的主母?!
“少康,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这院子里如今住的是伍氏那个傻呆呆的族女,如果被她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传到卿父和阿娘那里,他们会剥了你的皮!”红药看了一眼我睡的房间,见灯火全暗,便按住胸口,缓了语气对男子道,“我如今已经有了婚约,你我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红药,你自小就与他不亲厚,如今为何又要嫁他?我明日去求百里大夫,求他答应我们的婚事。”男子执起红药的手放在唇边不住地亲吻,语气激动几近沙哑,“这一院子的梅花都是我们当年亲手种下的,如今花事正好,你却要违誓另嫁他人吗?”
“少康”红药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她用力把手从男子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冷声道,“你是怎样的身份还要我再提醒吗?你我虽有情,但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我是百里氏嫡女,国君亲侄,如何能嫁入你们楼氏为妇。再说,卿父一直与太子不合,你们楼家仗的又是太子的势力。这次,你父亲还强推着要把你妹妹也送进府来为媵,这已经惹恼了卿父,你要是还敢提什么求娶的事,便是自己不要活路了。”
“你要我心甘情愿地把你送给他,我做不到!”楼少康沉下脸色,一拳狠狠地捶在了梅树上。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此事已成定局,以前的一切你都忘了吧”
红药说完竟低头嘤嘤地哭起来,她这一哭吓得男子手足无措,只得将她搂在怀里百般疼爱:“红药,我带你走。国君祭祀那日,我等你”
“我不会和你走”他们两个花前月下,郎情妾意,浓情款款,我这边却已经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一对痴男怨女,怎么今晚哭的人这么多?”身后的人贴着我的耳廓轻声呢喃。
“你离我远些!”我伸手揉了揉耳朵,“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我自有知道的法子,如果你这主母将来对你不好,你倒是可以拿今天的事情做个把柄。”
“我不会嫁人!”我语气决绝,不管这红药贵女嫁的是哪位贵胄,我一概不稀罕。
等花树下的两个人相拥而去,我急忙挣脱了身后的钳制蹿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解心中的尴尬与紧张。
“你可知道我今天来之前做了什么打算?”兽面男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
“什么打算?”我匀了匀呼吸抬头问道。
“我打算”
他突然欺身向前,从身后取出一把银白色的匕首顶在我的脖颈上,“我打算着,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就放了你;如果你给了我一个救国的计策,我便一刀杀了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短短几句话竟能将三个大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人,我实在是留你不得!”
他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苍白的面庞,悲伤,无奈,恐惧,绝望,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冰寒的刀刃划开了我的皮肤,剧痛,有温暖的液体顺着脖子慢慢流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预期的死亡并没有降临,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覆上我的眼睛,随后有温暖湿润的东西紧紧地压在我的嘴唇上。我惊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一颗心狂跳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摘了面具,吻了我!
我的眼睛被他结结实实地捂住,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和那隐隐约约熟悉的香味。
“别睁开眼睛,我怕我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他沙哑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
“你不杀我?”他的手从我的眼睛上轻轻地移开,我紧闭双目冷声问道。
“以后喝了酒不要一个人躺在树下睡觉了,没人会再抱你回房了。”说完他脚步一响,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立在高墙之上,很快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血痕,我会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酒醉后的一场幻境。我轻抚着伤口坐在床上,脑中思绪纷纷。他这一刀如果再深一点,我就已经死了。可他最后为什么又改主意了?又为什么要吻我?
正当我想得一头雾水,胖丫推门走了进来:“贵女,看,我带谁来了!”
我抬眼一看,只见四儿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袄子俏生生地站在晨光里。
“四儿——”我来不及穿上鞋袜,赤着脚就从床上跑了出去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家里出了点事,回来的路上又遇上大雪封山,所以才晚了。快,让我看看你,可是没好好吃饭又瘦了?”四儿笑着抬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她那明媚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了?脖子又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我这才反应过来,拿镜子一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睛肿得像杏子,脖子上凝了一长条的血痕,难怪会把四儿当场吓傻。
“我没事。”我揉了揉眼睛,尴尬地笑道。
“都是百里府那个庶出的贵女害的,好好的,非在大家面前说我们家贵女是山鬼变的,还骂贵女是贱民。”胖丫忍不出在旁边数落起来。
“胖丫,快别在这里添堵了,你去帮我看看隔壁的两个小丫头,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醒?”我努了努嘴推了胖丫一把,示意她先出去。
“贵女,你脖子上怎么了?天啊,你不是昨夜寻了短吧!我就知道我不该回府,你可不能啊——”胖丫见了我脖子上的伤痕吓得脸都青了,嚎叫声震得我头痛欲裂。
“我没想死,你先出去,别乱说话。”我把胖丫推了出去,又转身把门合上。
第55章 春祭遇劫(一)()
四儿的脸色很不好看,为了让她宽心,我只能从头到尾把太子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连伍封把我骗进百里府,我借酒浇愁的事也说了透彻。
“我都说完了,你就别难过了,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嘛!”
四儿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浸了点昨夜喝剩下的烧酎,轻轻地擦拭着我脖子上的伤口:“这酒太烈,我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喝的吗?将军那儿可能另有安排,你也别急着难过,好歹以后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嗯。”我咬牙忍着疼,轻声问,“你家里出什么事?家宰可跟你一道回来了?”
“大哥被征了兵,大嫂子很快就跟人跑了,爷爷气得旧病复发,所以在家里多待了一段日子。但现在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
“你大哥被征兵?征到谁的军队里去了?”
“不知道。”四儿摇了摇头从我的绣盒里取了一条红色的绢带绑在我的伤口上,“上次公子利送来的膏药还留了些在府里,我待会儿回去拿,可千万别留了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