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狄更斯-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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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
我把酒杯端向唇边,他把嘴巴一张,那围巾的末梢从他口中掉了下来,
他惊奇地看了围巾一眼,向我伸出了手。我把手伸向他,他这才边喝酒,边
拉着衣袖擦他的眼睛和额角。
“你怎么生活的?”我问他。
“我放过羊,喂养过牲畜,也干过其他的行当,”他说道,“在很遥远
的新世界,要飘洋过海,有几千里远呢。”
“我希望你生意兴隆。”
“我的生意相当兴隆。我们一起去的人中有些也干得挺好,不过没有一
个人及得上我好。我好得是出了名的。”
“听你这么说我是太高兴了。”
“我亲爱的孩子,我就希望听到你这么说。”
我并没有考虑他这话的意思,也没有捉摸他说这话的语气,因为我这时
心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曾派过一个人来见我;他给你办过差事以后,你还见过这个
人吗?”
“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也不可能再见到他。”
“你派的那个人是很诚实的,他来了,带给我两张一镑的钞票。那时,
我是一个穷孩子,你知道,两镑钞票对一个穷孩子来讲是一笔财产了。自那
以后,我也像你一样,交了好运,现在该还你的钱了,你可以把它再给别的
穷孩子。”说着我便掏出钱袋。
</PGN他那样注视着我把钱袋放在桌上打开,他那样注视着我从袋中取
出两张一镑的钞票。这是两张干净、崭新的钞票,我把票子打开摊平递给了
他。他还是那样注视着我,把两张票子叠在一起,对直一折,卷成一卷,放
在灯火上点燃,烧成的灰飘落在盘于中。“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下,”他说
时,脸上的微笑好像是紧锁双眉,紧锁的双眉却又像是在微笑,“自从我们
在那片令人颤抖的荒凉沼泽地分手以后,你是怎么样交上好运的?”“怎么
交上好运的?”“是啊!”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立在壁炉旁
边,把那只棕色的大手放在壁炉架上,又伸出一只脚搁在炉栅上,既烘靴
子,又取暖,他那只湿靴子开始冒出热气。这时他既没有看鞋子,也没有看
壁炉,只是一个劲儿地望着我。这个时候我才真的开始发起抖来。我张开双
唇,话虽到嘴边,但没有说出来,后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含含糊糊告诉
他,“有人挑选我做继承人,以继承一些财产。”“像我这样一个小毛毛虫
可否请间一下是一些什么财产?”他问道。“我不知道。”我踌躇不定他
说。“像我这样一个小毛毛虫可否请问一下是谁的财产?”他问道。“我不
知道。”我再次踌躇不定他说道。“我能否斗胆猜一下你成年之后的年收入
是多少?”这位逃犯说道,“你看,第一位数字是不是五?”我的心就像失
去控制的铁锤一样,怦怦地乱跳着,我从椅于上跳起来,把手放在椅背上,
站在那儿,心神狂乱地看着他。“和一个监护人有关,”他继续说道,“在
你未成年时,应当有一个监护人或者类似的人。他也许是某个律师。这个律
师名字的第一个字是不是‘贾,?”一切疑团的真相就像闪电一样向我扑
来;一切的失望、危险、羞耻、各式各样的后果都成群结队地向我冲来;我
被这突然的袭击压倒,几乎感到每一次呼吸都困难重重。这时他又继续说
道:“就说雇这个由‘贾’起头的律师的这位雇主吧(‘贾’起头的律师就
说是贾格斯吧),就说这位雇主飘洋过海来到朴茨茅斯,登陆之后就一心想
来看你,而你刚才说‘你已经找到了我’,那么,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唔,我从朴茨茅斯写信给伦敦的一个人,他了解你的往址详情。你要知道那
个人的名字吗?他就是温米克。”
我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使说一句话就能救我的命,我也说不出
来。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扶住椅背,另一只手按在胸脯上,感到透不
过气来。我就这么站在那里,像疯人般地望着他,感到房间犹似大海,滔天
波浪使我天旋地转,只有紧抓住椅子不放。他过来扶住我,把我扶到沙发
上,让我背靠好,他则屈起一条腿跪在我面前,面孔紧紧贴近我的脸。他的
面孔是我记得非常清楚的一张面孔,是我一见就会发抖的面孔。
“是的,皮普,亲爱的孩子,我已经把你培养成了一个上流社会的人!
是我一手培养了你。我曾经发过誓,我只要赚到一块金市,我就把这块金市
用到你身上。后来我又发誓,一旦我时来运转发了财,也就要让你发财。我
生活艰苦朴素,但让你享受荣华;我艰苦勤奋地工作,为的是使你脱离劳动
的苦海。亲爱的孩子,只要你好,我苦些有什么关系呢?我告诉你不是为求
你的感恩,一点也不。我告诉你是让你知道,那条曾经在粪堆上荡来荡去的
狗也有今日,他曾经蒙你搭救,如今他昂起了头,还培养了一个上等人。皮
普,这培养的上等人就是你啊!”
我对这个人的厌恶,对这个人的恐惧,只想赶忙躲开这个人的反感,即
使他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也至多不过如此了。
“皮普,听我说,我就是你的第二个父亲,你也就是我的儿子,对我来
说,你比我亲生的儿子还更亲。我已经攒下了钱,这些钱都是给你用的。起
初我只是被人家雇去放羊,住在一间孤独的小屋子中,什么人的面孔都看不
见,只能看到羊的面孔,这使我几乎忘记了男男女女的面孔,但唯独能看到
你的面孔。每每在我吃中饭或晚饭时,每每在我放下餐刀时,我便会自动他
说:‘瞧这孩于又来了,他正望着我在吃喝呢!’我有多少次看到你啊,就
和在那大雾迷漫的沼泽地上见到的你没有两样,每一次我都会走到门外,在
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说:‘一旦我获得了人的自由,发了财,我一定把那
个孩子造就成一个绅士!要说瞎话,就让天雷劈我!’我果然如愿了。亲爱
的孩子,瞧瞧你这样子!看看你住的地方,和贵族住的地方没有两样!贵族
有什么了不起?嘿!你有钱可以和贵族比一下,你可以击败他们!”
他滔滔他说着,兴高采烈而且得意洋洋,好在他看得出我几乎要晕倒
了,所以并没有怪我没领他的情,这自然也使我松了一口“听我说!”他继
续说道。他从我口袋中掏出我的怀表,又转过来看我手指上戴的戒指,而我
只有畏缩地后退,仿佛遇到了一条蛇一样。“这是一块金表,一个美丽的东
西;我看这够得上一位绅土戴的表。这是一个钻戒,四边镶着红宝石,我看
这够得上是一位绅土的钻戒!看你身上穿的亚麻衬衫,质地多好,多漂亮!
看你的衣服,再买不到比这更好的了!你还有书,”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房
间,“在书架上堆得这么高,看来有好几百本吧!你读过这么些书,是吗?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读书呢。哈,哈,哈!亲爱的孩子,你把书读给我
听听啊!即使这些书是用外文写的,我听不懂,但只要我听,我一样会为你
骄傲的。”
他又一次把我的双手放到他的嘴唇上,而我身体内流动的血全部变冷
了。
“皮普,先不必在意说话。”他说道,并且又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睛和
额角,喉咙里又发出那种我记得非常清楚的咯嗒声。他讲得越是那么诚心诚
意,我心里也就越感到慌里慌张。“你得先把情绪稳定一下,不必干别的。
你不像我长期地在盼望这件事的发生;你不像我,你心里还没有任何准备;
再说,你根本没有想到培养你的人是我吧?”
“噢,没有,没有,”我答道,“我根本就没有想到。”
“现在你可知道我是谁了吧,就是我一个人,除了我自己和贾格斯先生
之外,没有其他人了解真相。”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吗?”我问道。
“没有,”他惊奇地瞥了我一下,说道,“还会有谁呢?亲爱的孩子,
你生得多么英俊!嗯!你看中哪个漂亮眼睛了吗?有没有一个漂亮眼睛被你
看中了?”
噢,埃斯苔娜,埃斯苔娜!
“亲爱的孩子,只要能用钱可以换来的,你就可以得到。像你这么一个
绅士,又生得如此英俊,再加上有钱做你的后盾,你自会赢得你所需要的。
好吧,我再接着刚才讲的说吧,亲爱的孩子。我住在小棚子里给人家放羊,
我的东家死了,他的钱便留下了给我,本来他和我是一样出身的人,接着我
服刑期满,获得自由,便开始干自己的事。可以说我每干一件事都是为了
你。无论我干什么,我都会想到,‘我干事都为他一人,如果我不为他,但
愿老天用雷电劈我!’我干的事都一帆风顺。刚才我就告诉过你,我就是这
样出了名。东家留给我的钱,加上开始几年我自己赚到的钱,我便都寄回国
交给贾格斯先生。他第一次去找你,就是按照我信里所提的要求办的。”
噢,我多么希望当年他没有来找我!我多么希望我一直留在铁匠铺里,
虽然得不到满足,可相比之下,倒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亲爱的孩子,听我说,只要我在心里暗暗地想起自己正在培养着一位
绅士,我就得到了补偿,一切的怨气都消失了。有时我走在路上,那些骑在
高头大马身上的移民们气字昂扬地走过,扬起的尘上直冲我的面孔,你知道
这时我想什么?我自言自语:‘我正在造就一位你们不能相比的绅士!’他
们当中有人对别人说:‘他几年前还是个犯人,现在也是个没有文化的大老
粗,不过有了好运气罢了。’你知道我说什么?我自言自语:‘我不是个上
流人物,我没有文化,但我却有一个有文化的上流人物。你们有的只是牲畜
和田地,可你们中有谁有一个有教养的伦敦绅士呢?’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
坚持着我的生活。我的心中也是这样存在着一个期望,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看
一看我的孩子,让他知道我才是他的亲人。”
他伸出一只手搁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想到他这只手说不定染过鲜血,浑
身便抖了起来。
“皮普,我离开那个地方是不容易的,不担风险是不行的。不过我是坚
持到底,困难愈大,我愈坚强。因为我下定了决心,拿定了主意。最后我终
于成功了,亲爱的孩子,我终于成功了!”
虽说我想集中思想,但仍然懵懵懂懂,不知所措。自始至终,与其说我
是在倾听他的谈论,不如说我在倾听着风雨交加的声音。直到现在,我还是
把他的话音和风雨之声混合在一起,虽然风雨正在大发雷霆,而他的声音早
已弦断音绝。
“你准备把我安顿在哪里?”过了片刻他向我问道,“亲爱的孩子,我
必须有个地方把自己安顿下来。”
“是睡觉吗?”我说道。
“是啊,要睡一个又足又香的觉,”他答道,“因为我在海上奔波了好
几个月,尝够了风吹浪打。”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我的朋友和同伴正好不在,你就住在他的房
中吧。”
“他明天会不会回来呢?”
“不会,”虽然我尽了极大的努力,却仍然只能机械地回答,“明天不
会回来。”
“亲爱的孩子,听我说,”他压低了声音,将他的一根长手指抵在我胸
口上,带着令人难忘的神情说,“可得小心谨慎啊。”
“小心谨慎?这是什么意思?”
“不小心谨慎就是死!”
“什么死?”
“我是终身流放,要回来就意味着死。近年来逃回来的人太多了,如果
我被逮住,我就得上绞架。”
无须多说,这就够了。这位可怜的人多年来用他辛苦铸造起来的金银镣
铐把我装饰打扮起来,供给我金钱使用,现在又冒了生命的危险问来看我,
把他的一条命交付于我的手上!要是那时我不厌恶他,而是热爱他;要是我
不强烈地嫌弃他,想逃避他,而是怀着深情厚谊去赞赏他,敬佩他,和他亲
近,那情况就不会那么坏,相反还会好转,因为那样我便会一心一意地、自
然而然地关心他的安全。
我当时考虑的第一件事是把百叶窗放下来,使外面看不见房内的灯光,
然后把那些门都关好并且拴紧。我在关门时他正坐在桌边饮兑水朗姆酒,吃
着饼干。我一看到他的吃相,就想到了当年逃犯在沼泽地上吃东西的情景。
在我看来,好像他马上就会低下身子,用锉子去锉腿上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