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狄更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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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潮水一样地铺开在工作台上,并用双手托起它来向我展示了一下光泽。
“看,这是人人喜欢的货色,先生,我向你推荐这种料子做衣服,因为这是
真正的上等衣料。当然,你可以比较一下别的料子。去把四号布料拿来!”
(他这是在对他的小伙计说话,还丢给他一个狠狠的眼色,因为怕这个小恶
棍拿来料子时会有意在我身上撞一下,或者做出别的什么放肆举动,所以预
先警告他要小心点。)
特拉布先生一刻不停地瞪着这小伙计,直到他把四号料子拿了来,放在
工作台上,并且站在了远远的安全地方为止。接着,他又命令小伙计去取五
号料子和八号料子。特拉布先生对他说道:“你这个小流氓痞子,我看你再
在这儿搞鬼花样,我要叫你后悔一辈子。”
特拉布先生接下来便弯腰细察四号料子,并且非常谦逊恭敬地向我推荐
四号衣料,说这是一种轻薄的料子,适合于夏天穿着,在贵族绅士中特别流
行,还说要是他有一个超群出众的同乡穿过这料子做的衣服,他会感到很得
意的(如果他能把我攀作他的同乡的话)。“你还不去取五号和八号,你这
个小无赖。”特拉布先生又对这个小伙计说道,“难道要让我把你踢出店
门,然后自己去取吗?”
根据特拉布先生对料子的评价,我选择了其中的一套,然后便重返客厅
让他给我量尺寸。虽然特拉布先生本来就晓得我的尺寸,而且过去给我做衣
服时也很满意那些数字,现在他却带着歉意地说:“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来,
先生,那个尺寸不能用了。”于是,特拉布先生在客厅里一面为我量,一面
还要计算,仿佛我变成了一块地产,而他成了最佳测量人员。他简直是不辞
辛劳,令我感到,无论他做出怎么好的衣服,他所付出的辛苦的劳动也得不
到补偿。最后,他终于量好算好,又约定了星期四晚上把衣服送到彭波契克
先生家。“我知道,先生,伦敦的绅士先生们是不会光顾我们这小地方的铺
子的,不过,要是您能常光顾这里,我就会感到蓬荜生辉。那就再见了,先
生,非常感谢。一—门!”
他的最后一个字是对小伙计讲的,而小伙计却没有弄清楚要他开门的意
思。当他的主人搓着双手把我送出门之后,我看到这个小伙计已软瘫在一
边,吓得要死。今天算是我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了金钱的伟大力量,即使是特
拉布的小伙计也大大失去了威风,自甘败北。
办完了这件值得纪念的大事之后,我又去了帽店、鞋店、袜店,感到自
己就像儿歌中胡巴德妈妈的狗,为了一套行装不得不找许多行业请教。我还
到驿站去定下了星期六早晨七时发出的马车座次。每到一处都告诉人家我有
了一笔财产当然没有必要,但是只要我一说到这件事,店里的老板便立刻收
回眼光,不再从窗内中望着大街出神了,而一味地集中心思招呼我。我订购
完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之后,便直接去彭波契克先生的店铺。一到达这位先生
的商号,我便一眼看到他正站在门口。
他正等着我去,看上去已很不耐烦了。他一大早就乘了马车到过我家的
铁匠铺,听说了我的新闻,早就在他那间演过《乔治·巴恩威尔》的客厅中
准备了茶点。在我这个神圣的人物走进客厅时,甚至于他也居然对店堂中的
伙计命令道:“走开,不要挡住路!”
“我亲爱的朋友,”彭波契克先生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这时客厅中只
剩下他和我以及茶点,“你有了远大前途,我向你祝贺。这是本该所得,本
该所得。”
他的话正说到点子上,我想他可谓是个聪明人,聪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看
法。
彭波契克先生哼着鼻子说了几句对我羡慕的话后,说道:“现在想起
来,我当初任劳任怨地尽犬马之劳,总算把你领向一条大路,通向了远大前
程,我真感到不胜荣幸。”
我请求彭波契克先生务必要记住,不要再提及此事,连暗示也不行。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彭波契克先生说道,“如果你允许我这样称呼
你——”
我喃喃地说:“当然可以。”接着,彭波契克先生又抓起我的双手,紧
紧地握着、摇着,使他的背心也起伏起来,看上去他真像是动了真情,虽然
这起伏的部位低了些。“我亲爱的年轻朋友,请你放心,你走之后我自会竭
尽微力让约瑟夫记住这件事一一噢,约瑟夫!”彭波契克先生用一种带有怜
悯的起誓口吻说道,“约瑟夫!约瑟夫!”他一面摇头,一面用手敲着脑
袋,以此来表示他完全了解约瑟夫的缺陷。
“不过,我亲爱的年轻朋友,”彭波契克先生说道,“你一定饿坏了,
也一定累坏了。坐下,坐下。这只童子鸡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这块舌头
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这一两种小吃也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我希望你
不致嫌弃。不过,”彭波契克先生说到这里,又从刚坐上去的椅子上站了起
来,“我看到这位坐在我面前的贵人,记得在他幸福的童年时我挺喜欢和他
逗着玩,我能否——我能否——?”
他说的这个“我能否”是指能否和我握手。我自然同意。于是,他便热
情地握起手来,握后重归于座。
“这里有酒,”彭波契克先生说道,“我们来饮酒,我们来向命运女神
表示谢意,但愿她每一次都像这一次一样公允地挑选她的宠儿。”说到这
里,彭波契克先生又一次站起来,说道:“我看到这位宠儿在我面前,我举
杯向他祝酒,这时我就不得不想到要再一次表明我的心愿,我能否——我能
否——?”
我说他能,于是他再一次和我握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酒杯
底朝天地翻起。我也效仿他干杯并将杯底朝天。要是我在干杯之前先来个头
手倒立,酒就不会一饮进去就直冲头顶,使我昏头转向了。
彭波契克先生把翅夹肝①给我吃,把最佳的舌头片给我吃,再不像从前
那样总把那些别人不要吃的地方给我吃。比起以往来,今天他对自己也就不
那么照顾了。这时,彭波契克先生像作诗一样对着盘于中的鸡大声朗诵起
来:“噢鸡啊鸡啊!在你还是刚生羽毛的雏儿时,你怎么会想到自己为谁而
准备,你怎么会想到今日在我的寒酸之舍成为——如果你乐意,就把它称为
我的毛病吧。”说到这里,彭波契克先生又站了起来,“可是我能否——我
能否——?”
于是也没有必要等我重复那种例行的同意之辞,他立即就和我握起手
来。我真奇怪,怎么他几次激动地和我握手,我手中的餐刀竟然没有割破他
的手。
他稳稳当当地吃了几口,又说道:“再说你的姐姐,她真荣幸把
①将肝塞在翅下烹制的菜肴。
你一手领大!不过想想现在她也太可怜了,不能充分享受这份荣幸。我能否
——”
我看到他又想过来弄老花样,便打断了他。
“我们为她的健康而干杯吧。”我说道。
“喔!”彭波契克先生叫道,向椅子背上靠了一下,这一阵赞叹已把他
弄得疲惫不堪,“这才算懂得情意,先生!”(我实在不清楚他说的“先
生”指谁,但肯定不是指我,不过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啊。)“这才算懂得
情谊,才算是个有高尚情操的君子,先生!你永远是那么谅解人,永远那么
谦虚和蔼。”这位天生卑躬屈膝的彭波契克赶忙放下还没有沾上嘴唇的酒
杯,又站了起来说道:“对于我这个普通的人,如果能重复我的老毛病——
我能否——?”
他和我热情地握过手后,重新回到座位上,然后为我姐姐干杯。“至于
你姐姐火气大这个缺点,”彭波契克先生对我说道,“我们也都是看到的,
不过她的用意还是好的。”
这时,我开始注意到他的面孔正慢慢地红起来,而我自己呢,也感到整
张面孔如泡在酒里一样,刺痛不已。
我告诉彭波契克先生,我的新衣服做好后准备先送到他这里。他一听我
这么说,真是高兴得神魂颠倒,说我瞧得起他。我又告诉他,把衣服先放在
这里是为了避免村子里面的人议论,于是他又赞美我,把我简直捧到了天
上。他说,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值得我信任,总而言之,又是他的老
毛病,他能否?然后他又温和地问我,是不是还回忆得起童年的事,那一起
算数字的游戏,那大家一起到法院去订师徒合同的事,其实他只不过想问我
记不记得他这位最诚挚情谊的朋友以及和他一起交往的美好情景。即使我刚
才喝了比实际上多出十倍的酒,我也清楚地知道他绝不是我诚挚情谊的朋
友,在我内心的深处对他的这种想法深恶痛绝。不过,我虽然那么想,可我
的情感还是有了变化。我想,过去我对他有过多的成见,其实他倒是一位通
情达理、讲究实际、有一片好心肠的第一流正人君子。
他现在越来越倚重我、相信我了,甚至关于他自己的事务他也请我作些
指教。他说目前有一个好机会,如果把粮食买卖和种子生意合并起来做,再
扩大一些门面,他就可以施行生意上的垄断,他这种做法无论在附近的哪个
地方都从来没有用过。他考虑只要扩大资本,一定可以实现发财的理想,无
疑,这里的“扩大资本”四个字最为重要。现在,对他彭波契克来说,只要
这增加的资本一到位,不管哪一个人投资他都可以让其做一个不出面的合伙
人,所谓不出面的合伙人,是指什么事都不要干,只要其本人或代理人在高
兴的时候来一下,翻一下账本,便可以一年两次,把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一古脑儿塞进口袋里。他认为,对于一位有志向、有资产的年轻绅士来说,
这是一个开拓事业的好机会,值得考虑。但是,我的心意如何?他十分看重
我的意见,想听听我的想法。我告诉他我的意见是“等一等再说!”我的这
句话不仅意义博大精深,而且说得也明确具体,他听后大有感触,所以连问
也没问便来和我握手,而且说他一定要和我握手,于是他真的这样做了。
我们把全部的酒都喝光了,彭波契克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作出保证,
一定使约瑟夫达到标准(我不明白是什么标准),而且他还要有效地随时为
我服务(我不明白是什么服务)。他还向我表白了他的心思,这是我有生以
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因为他将这秘密保存得极好。那就是只要一提到
我,他总是说“这孩子可是个不寻常的孩子,依我看,他的运气也会是不寻
常的好运。”他眼含泪花,微笑着说,现在想起来这真是一件非凡的事,我
也说这事真是非凡。最后,我告别离开,走到外面,迷迷糊糊地感到,好像
这日光也和往常不太一样。我胡乱举步,不辨方向,昏昏欲睡之中竟已来到
了关卡。
恍惚中,我被彭波契克先生的叫唤声惊得清醒了一些。他在阳光满照的
街上远远地正向我做着各种手势,示意我停下来,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
过来。
“不能这样,我的亲爱的朋友,”他刚刚缓过气来便说道,“我可不能
忍受。这一大好时光不可完全虚度,你也得表现表现你的和蔼可亲啊。作为
你的老朋友,作为你的祝福者,我能否——我能否——?”
我们于是热烈握手,这至少是第一百次了。然后,他又喊着一位年轻的
车夫不要挡我的道,那样子真像凶神恶煞似的。最后,他又向我祝福,站在
那里向我摇手告别,一直到我在路边转弯为止。我转进田地,在一道树篱下
睡了好一阵,这才站起来拔脚回家。
我要带到伦敦去的行李是很少的。本来我的东西就少,而适合于这新身
份的可用之物就更少了。可是我总在担心着,觉得时间要抓紧,一分一秒也
不能耽搁,所以当天下午便开始打行李,既忙乱又鲁莽,把明天上午还用得
着的东西一古脑儿打在了一起。
星期二,星期三,里期四,就这样匆匆逝去。星期五上午,我前往彭波
契克先生的家,准备换上新衣服去访问郝维仙小姐。彭波契克先生把他自己
的房间让给我换衣服,还在房中为了我的大事特地放了几条干净毛巾。当
然,这套新衣服也给我带来了一些失望情绪。也许自从有了衣服以来,每一
件备受渴求盼望的新衣服穿上身后,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