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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远大前程---狄更斯-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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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起白发之人,居然提出这些问题,看来在去天国的途中是进不了天国之门 
的。 
    最后,我还记得,我回到那间很小的卧室,感到十分的不快,心头涌现 
出一个强烈的信念:我再也不喜欢乔的那个行当了“过去我曾经喜欢过乔的 
行当,但现在已和过去不同了。 

                              第十四章 


    对于自己的家感到羞愧是一件最为不幸的事情。可以说这是一种昧良心 
的忘恩负义,惩罚是报应,是理所应得的,但不管怎样,我敢保证,这是一 
件很不幸的事情。 
    对我说来,家永远不是一个快乐所在,这全因我姐姐的脾气所致。由于 
乔使家神圣化,所以我对于家还有信任感。过去,我曾经把那间最好的客厅 
当成最为精致的沙龙;我曾经把我们家的前门当作国庙神秘的大门,只要大 
门庄严开启,就会有烤禽等祭礼献进;我曾经把那个灶间当作一处高雅的所 
在,虽然它不是那么富丽堂皇;我曾经把那铁匠铺当成锻炼人和走向独立成 
长之路的所在。然而,不过在一年之间,一切都已变化。现在,一切是那么 
粗糙、那么平常,我决不希望郝维仙小姐和埃斯苔娜看到这种境况。 
    我内心的这种冷漠情绪究竟有多少是由于我自己的错误而造成,有多少 
是来自郝维仙小姐的感染,有多少是因为我姐姐的脾气,无论对我还是对别 
人都已无关重要,因为事已如此。在我内心产生了这一变化,无论好或者 
坏,无论可原有或者不可原宥,事已铸成,再也无可挽回。 
    过去,我一直很自信,只要等到那一天,我卷起衬衫袖口走进铁匠铺, 
当上乔的学徒,我一定十分神气,十分幸福。可如今,昔日的愿望已成现 
实,我满身的煤屑、灰尘,肮脏不堪;每日只要一追及往事,便感十分沉 
重,即使打铁的铁砧与之相比,也如羽毛一样轻。在我后来的生活历程中有 
过一些时候,仿佛有一片厚密的帷幕从夭而降,把我的兴趣和罗曼蒂克的幻 
想扫得荡然无存,除掉灰暗沉闷的生活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我想,除我之 
外,大部分人也会有过这类体验。可是,正当我踏上铺在我面前的一片人生 
道路,刚刚成为乔的学徒时,那从上面落下来的帷幕竟是如此沉重,如此空 
虚无聊,是其他任何时候的帷幕所难以相比的。 
    我不会忘记在我生活的那段时期,我时常于星期天的黄昏时分伫立在乡 
村的教堂墓地。当夜幕徐徐降临,我把个人的前景和那多风的沼泽地相比, 
两者倒有些相似之处,都是那么平庸单调,那么低贱微小,那么前途难以知 
晓,都只有一片迷茫的暗雾和汪洋的大海。刚刚开始学徒生涯时,我便显得 
垂头丧气、郁郁寡欢。不过,我所感到欣慰的是,我在学徒期间,对乔从来 
没有发过半句怨言。这也是我在整个学徒时期所感到的唯一欣慰之事。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效果是有其原因的,千因万因,一切的功劳都该属于 
乔。决不是由于我忠于职守,而是因为乔忠于职守,所以我才没有离家出 
走,参军作战,或者去当水手。我决没有勤劳这一健康的美德观念,应当说 
是乔的美德观念影响了我,所以我才在工作时具有说得过去的热情,没有任 
性。当然,我们很难了解一位温顺厚道、心地但然、坚持职守的人究竟对这 
大千世界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我们确能了解自己在和这种人相处时所受到 
的感染。由此,我非常清楚地明白,在我的学徒期间,如果说有些什么值得 
称道之事,都是和乔平凡朴素知足常乐的性格分不开的,而不是由于我自己 
的美德,因为我是一种见异思迁、野心过大和难以满足的人。 
    谁能够说得出我内心所想的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出,因为我不知道 
自己的理想。我所担心的是,在某个倒霉的时刻,我正干着最肮脏和最粗俗 
的活儿时,突然举目一望就发现埃斯苔娜从铁匠铺的木窗外向里面张望。时 
刻有一种可怕的念头袭击着我的脑海,即她或迟或早会发现我,看见我这张 

污黑的面孔和这双污黑的手,正干着最粗笨的活儿,于是对我就会表现得更 
加耀武扬威,把我看得更低三下四。天黑之后,我给乔拉着风箱,我们会一 
起唱《老克莱门之歌》。每逢这时,我就会想起在郝维仙小姐家中经常唱此 
歌的情景,于是埃斯苔娜的面孔便在炉火中浮现出来,她的一头秀发在风中 
飘荡着,双眼轻蔑地望着我。时常在这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望着木窗那边 
窗框勾勒出的一方方夜幕,幻想着仿佛看见她刚刚缩回面庞,并且相信她的 
面孔还会出现。 
    每逢下工后进屋就餐时,我就会感到这地方、这吃的东西愈来愈粗俗差 
劲。在我郁郁不欢的心中,愈来愈感到这个家使我羞愧难当。 

                              第十五章 


    慢慢地我人长大了,所以再不能到沃甫赛先生的姑婆办的学校中去读 
书,于是我在这位愚蠢女人指导下的学习便告一段落。不过,真正结束我的 
学业还要等毕蒂把她知道的学问全部传授给我为止。她传授给我的有她的小 
价目表,还有她用半个便士买来的滑稽可笑的小曲。其实这小曲中也只有开 
头的几行还有些连贯性: 


        我前次去到伦敦镇, 

        吐一路一噜一路 

        吐一路一噜一路 

        我被人家欺骗一顿。 

        吐一路一噜一路 

        吐一路一噜一路 


当然,从我个人希望变得聪明的愿望出发,我非常认真地把这篇诗作背熟。 
回想起来,我也并未对这篇诗作的成就产生疑问,不过有一点,我过去和现 
在都认为其中的“吐一路”大多了,这对诗总有些影响。那时我渴求获得知 
识,所以请求沃甫赛先生能够赐一些精神食粮给我充饥,他也乐意接受我的 
请求。结果,他把我当成舞台上的傀儡处理。我被用来供他骂、供他抱、供 
他相对落泪、供他威胁、供他捏、供他刺、供他全身乱打,所以我不得不赶 
忙谢绝了他的教导。即使这样,我已经被沃甫赛先生在诗兴的激愤中弄得伤 
痕累累。 
    凡我知道的东西,我都要想尽办法让乔学会。我这话听起来挺好听的, 
所以我不能说一遍就算了,应当表白一番。其实我是想使乔不那么无知无 
识,不那么粗俗平常,使他在日常社会中有身价,而且少挨埃斯苔娜的羞 
辱。 
    沼泽地上的那座古炮台就是我们读书写字的地方,我们的文房宝贝是一 
块破了的石板、一支半截头的石笔,不过乔还要再添加一支烟斗。我深深了 
解,在我的教导下乔根本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因为这个星期学的东西,下个 
星期他又忘掉了。不过,他坐在炮台旁抽起烟来的那种神情比在任何其他的 
地方抽烟更显聪明智慧,颇有一种学者的气度,仿佛他觉得自己在学问方面 
已有大幅度的长进。我多么希望我亲爱的老伙计真的如此啊! 
    坐在古炮台那里不仅心旷神怕而且顿感静穆。那边河中的点点风帆高耸 
过河堤,移动而去:落潮时分,行舟又仿佛都沉入了水底,行走在河谷之 
中。只要我一眼看到水上的船只张满白帆缓缓而行,我的脑际便浮现了郝维 
仙小姐及埃斯苔娜的身影;只要那夕阳开始西斜,映照着云朵、船帆、苍翠 
青山或是船边吃水线,她们的身影也会浮现在我的脑际。郝维仙小姐、埃斯 
苔娜、那奇怪的宅邸、那古怪的生活仿佛和每一件美丽的自然景物都有千丝 
万缕的联系。 
    有一个星期天,乔高兴地享受着他的烟斗,特别夸大地说他“实在笨得 
可怕”,所以我不得不让他停学一天。我在炮台的土堆上躺了一会儿,用手 
托着下巴,想从高高云天和远远河水中寻找郝维仙小姐及埃斯苔娜的痕迹。 
我眺望着一片景致,最后下定决心把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有关她们的念头讲 

出来。 
    “乔,”我说道,“你不认为我该去看看郝维仙小姐吗?” 
    “嗯,皮普,”乔缓慢地思考着问道,“去看她干啥?” 
    “乔,去看她干啥?难道不可以去看看她吗?” 
    “你自然是可以去看她的,”乔说道,“不过这里有些问题要考虑。你 
去看望郝维仙小姐,这一点不错,但是她会想到你去是为了想要东西,期望 
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乔,你不认为我会告诉她我不是去要东西的吗?” 
    “我的老弟,你可以这么说,”乔说道,“不过,她可以相信你,同样 
也可以不相信你。” 
    乔感到自己说得十分中肯,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用力地抽着烟斗,不再 
重复,以免重复反而减弱他语言的作用。 
    “皮普,你应该明白,”乔停了一会儿,感到他的活对我已起了作用, 
便又说道,“郝维仙小姐对你可算是慷慨的了。郝维仙小姐那么慷慨地给了 
你钱以后,特地又把我叫回去叮嘱我说一共就那么多。” 
    “是的,乔,我听到了她的话。” 
    乔非常着重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共就那么多。” 
    “是的,乔,我已经告诉你我听到了她说的话。” 
    “皮普,我是想告诉你,她的意思也许是从此一切都结束了!你在她家 
的事也了结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从此不管天南地北,一 
刀两断!” 
    我本来也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发现他也这么想,这的确使我感到很难 
过,因为这就是说事情完全可能是那样的。 
    “不过,乔。” 
    “什么,我的老弟?” 
    “自从和你签定师徒合同后,已差不多快有一年的时间了,我还没有感 
谢过郝维仙小姐,也没有向她问过安,也没有对她表示过怀念之情。” 
    “你说的这倒是事实,皮普。我看你还是打一副马蹄铁送给她,这是我 
的意思,不过,你即使为她打了一副马蹄铁,她又没有马,接受这份礼物也 
没有用——” 
    “乔,我所说的怀念之情不是这个,我不是指要送她礼物。” 
    但在乔的头脑里装的却是不同的念头,都和礼物有关,使他唠唠叨叨地 
反复讲下去。他说道:“要么我来帮你为她敲出一条新链条,给她锁大门, 
或者为她打一两打鲨鱼头形状的螺丝钉,以便日常之用,或者打一些轻巧新 
奇的小玩意儿,比如烤面包叉,她可以用来叉松饼,还可以打一个铁格子烤 
架,她可以用来烤西鲱鱼或者其他什么一一” 
    “乔,我根本不想送她什么礼物。”我插言道。 
    “是啊,”乔说道,仍然翻来覆去讲他的那一套,好像是我一再逼他讲 
的一样,“皮普,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送礼。不会,我不会送礼。因为 
她那大门上永远锁着一副链子,何必再为她打一副呢?鲨鱼头形的螺丝钉又 
怕引起误解①,烤面包叉又少不了铜匠师父的活儿,你是打不好的。如果送 
铁格子烤架,即使是最好的打铁师父打烤架时也表现不出他最好的手艺,因 
为铁格子烤架就是铁格子烤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乔有条不紊地想打 
动我的心,仿佛要尽最大的努力把我从固执的谬误中唤醒。“不管你用什么 

方法去打,打出的只是一个铁格子烤架,随你高兴还是不高兴也无济于事— 
—” 
    我无法可想,只有大声叫道:“我亲爱的乔,你不要再这样说下去了。 
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送郝维仙小姐什么礼物。” 
    “皮普,你不想送礼,我所说的也是不要送礼,皮普,你是正确的。” 
乔这才同意道,仿佛他争论了半天也正是为了这个结论。 
    “对,乔,但是我所说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的打铁活儿不算多,说不定明 
天上午你能放我半天的假,那么我就想到镇上去一趟,去看看埃斯——郝维 
仙小姐。” 
    “她的名字可不是埃斯郝维仙啊,皮普,除非她改了名字。” 
    “我知道,乔,我知道,这是我一时的口误。乔,你看我的计划怎么 
样?” 
    简而言之,乔的想法是,只要我认为是行之有效的,他也就认为行之有 
效,但是他特别要我注意的是:如果她们不是诚心诚意接待我,或者她们并 
不表示要我再去,即使我去看她们没有抱什么别的目的,仅仅为了感恩而 
已,那么这次试探性的拜访就说明不能再去第二次。他说的这些条件我都答 
应了。 
    当时乔还雇了一名伙计,叫做奥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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