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魁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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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位少妇打扮的女子,她有一张清水脸儿,大大的眼,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一切全是小巧玲瑜的,就像一只小巧的香扇坠儿,她白净净,柔生生的脸蛋儿上脂粉不施。显得净雅无比,衬着她那一袭使黄的罗裳,乌黑如云的秀发,真是明媚极了,清爽极了,现在,她手托木盘。微微摇晃着云鬓间的环佩,就那么轻轻悄悄的走了过来。
是的,这是仇忍的爱妻凤嘉琪。
用力吸吸鼻子,仇忍侧首目注妻子,深情的笑道:“好香。”
凤嘉琪嫣然一笑,将手中托盘平放在小儿上,黑漆描花的木盘中,整齐的摆置着四碟精致点心,那是一碟玫瑰千层糕,一碟油炸酥心饼,一碟七巧软糖,一碟银丝小春卷,看着这些粉红的、金黄的、彩艳的、洁白的点心,尚未入口,便觉香气扑鼻,还没有尝到,也可以想象其中的滋味之美了。
转向屈无忌,凤嘉琪静柔的道:“屈叔叔,你歇会再聊,先尝尝点心,我怕你伤后胃口弱,不适宜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这些点心全是比较清淡的,你试试看,还可口不?”
屈无忌一躬身道谢,笑道:“包管好吃,我说弟妹,这点心尚未入口,光这阵阵香昧业已勾引得我馋虫翻腾。口水直流了!”
凤嘉淇羞怯的一笑道:“屈叔叔大夸讲了,我家相公还吃不惯呢……”
怪叫一声,仇忍直呼冤枉,他道:“老婆,我什么时候说吃不惯哪?哪一次吃你亲手烹调的东西我不是差一点连舌头也吞下肚去,而且你做多少我就吃多少,完全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这可是冤屈极啦!”
屈无忌先用筷子夹了一块油炸酥心讲进口,他慢慢的,仔细的咀嚼着,一连频频探味,一面晤晤赞美,咽下去了,他一伸大拇指夸道:“好,好极了,色香味俱佳,是我至今所尝到的最好酥心饼,弟妹,你的好手艺!”
脸儿喜悦的红了红,凤嘉琪不好意思的道:“哪里,是屈叔叔抬举!”
仇忍也不用筷子,伸出“五爪金龙”便抓。他一口一条小着卷,一口一块干层糕,塞得满嘴食物,尚耐呷暖暖的道:“好吃,好吃……太好吃啦……”
屈无忌大笑道:“老弟,人间双福,你算占齐啦!”
小心的半蹲下身子,凤嘉琪体贴的道:“相公,慢点用,别噎着了,这些东西不好消化……”
一口吞下,仇忍捂着肚子大笑:“没关系,老婆,我这肚子里能融得了金石。”
凤嘉琪双手捧茶,容仇忍润过了喉,她又回头略略提高了声音:“小福,给相公与屈爷拧手巾来。”
很快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半大小子推门而入,他手上以分盘盛着两条热气腾腾的雪白面巾,送过来分呈仇忍与屈无忌指擦手脸,然后又躬着身子悄悄退下。
低吁一声,屈无忌感叹的道:“你真享受,老弟。”
仇忍看看自己妻子,微笑道:“有人使我过着这种美好的生活,老弟。”
轻轻垂下眼皮,凤嘉琪小声道:“相公,别在人前者夸我呀,人家会说你宠我的……”
哧哧一笑,仇忍道:“没有关系,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命根子?”
屈无忌豁然大笑道:“对,不错,恐怕任谁娶了像弟妹这等的好妻室,也定然都会当做命根子了!”
羞红着脸儿,凤嘉琪怯怯的道:“屈叔叔……其实我很笨哩,时常引得相公说我……”
仇忍笑道:“老天爷,我疼你都来不及,哪舍得说你一句?老婆,我就差一点将你捧在眼皮子上啦……”
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仇忍,风嘉琪微现扭促的道:“相公……”
仇忍笑道:“你下去歇会儿。”
点点头,凤嘉琪向屈无忌福了一福,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住,她回过头来,轻轻的问:“相公,午饭你想吃什么菜?”
仇忍想了想,道:“随便,只要你亲手做的,青菜豆腐也赛过海参鱼翅!”
不觉又甜蜜蜜的羞红了脸儿,凤嘉琪默默下去了,望着她的背影,屈无忌不禁又羡又慕的道:“咳,老弟,你们成亲说是有三年了,怎的,呃,看起来却好像新婚夫妇般的甜蜜亲热?”
喝了口茶,仇忍庄重的道:“这是爱,老哥,爱。”
有些迷惘的,屈无忌道:“爱?”
带微一笑,仇忍道:“是的,只这一个字,便代表了许多无限的意义,也包括了一切,夫妇之间,如果永远保持相互间的爱,则非但三年,三十年他们的情感也不会有丝毫变化,他们会永像初婚那一天一样的甜蜜月亲切。”
端起茶杯,屈无忌诚恳的道:“来,老弟,以茶当酒,衷心祝福贤伉俪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大声言谢,仇忍举杯深深的喝了一口,但是,就在他茶液入喉的一刹,耳里却听到细细的一响,好像是什么脆硬的东西崩裂了!
仇忍连忙细察手中茶杯,忽然他怔了怔了,这只留着金丝边,玉也似洁自精致的茶杯杯底,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缝——是刚才他接受屈无忌的祝福时才裂开的。
发觉仇忍脸色不对,屈无忌纳闷的问:“有什么不对?”
心里像蒙上了一层阴影,仇忍似乎感到有些不祥的预兆,他并不迷信这种巧合,但是,对于那些渊远留传下来的古老传说——那些怪诞的,神异的,迷离出奇的冥冥中自有注定的传说,他却不能完全摒弃子理智之外,因为那乃是超乎理智的,就在方才接受屈无忌祝福的当儿,好好的一只瓷杯竟然会裂了纹,而它为什么早不裂,晚不裂,端在这个节骨眼上裂了呢?这是暗示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呢?这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冥冥中的主宰在告诉他什么?抑是那能跨越时空的全能神既在用无声的征兆警示他什么?这杯子,就这样不可解释的突然裂了纹……
屈无忌一见仇忍的神色越发阴沉郁慢,不觉心头一愣,他舐舐唇,放低了声音道:“老弟,怎么了,你脸色这等难看?”
警悟的“啊”了一声,仇忍才由一个迷失的幻境中回来,他苦涩的一笑,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没有什么……”
疑惑的,屈无忌道:“没有什么?不会吧,老弟,怎么这一下子你的神情就不同啦?可是,呃,我说错了话?”
摇摇头,仇忍道:“没有,只是我忽有所感。”
屈无忌愕然道:“有何所感?”
缓缓站了起来,仇忍的目光投注在花窗之外,那里,正是春光明媚,一片锦绣,景致幽雅宜人,低沉的,他道:“我觉得,有血要染手了。”
霍然站起,屈无忌忙问:“可是你忽然察觉了什么?”
笑了笑,仇忍道:“就是察觉了这一点——有血要染手了。”
大睁着眼,屈无忌呐呐的道:“希望换一个地方,不要在这里……”
背着手踱到窗前,仇忍平静的道:“恐怕要在这里,老哥,我们无所选择。”
天魁星……第三章
第三章
静静地,今晚。
春夜的天空,仍是轻柔可人的,黑得像缎带一样的滑腻又泛着莹洁的光泽,天上有闪亮的繁星,它们宛似一个个眨着眼睛的小精灵,又像一颗颗灼烁的钻石;有几片云浮游在夜的空中,却显得这春夜更为温婉飘逸了……
楚楚的风吹拂着……
不知名的虫在悄悄吟唱着……
“澹泊小筑”一片宁静安详。没有灯光,没有人语,整座小楼也好像沉沉入梦了。
突然——
在夜空的微弱光亮下,“澹泊小筑”四周出现了幢幢人影,这些人影因为迅速移动着,他们身上的农袍也反映出淡淡的黄色光影,他们自黑暗中来临,显露得这般神秘,举止又是如此鬼祟,仿佛他们身上散发着不祥征兆,又带着邪恶的意味,好像一群来自……九幽地府的索命鬼魂。
这些黄色人影匆匆移俄着,运动着,一切全在无声无息的进行,一切都在沉默寂静中枯署。终于,在片刻之后他们全部停止下来——没有一丁点儿声响的将“澹泊小筑”团团围住。
一名黄衣人飞也似的掠至竹篱之前,他毫不隐藏自家的行踪,猛起一脚踢散了那扇脆弱的竹门,在“哗啦啦”的碎裂断折声中,他一扬手,只见一道青森森的光芒暴射,“咯噎”一声,业已有一件物体牢牢钉在小楼下花心木木门上。
于是——
又是整齐,又是划一,在“澹油小筑”四周,立刻有一只只的火把同时亮了起来,火把的光亮是像红又带着青绿的哗剥燃烧着,像恶魔口中的红舌头在伸缩,恐怖,狠厉又阴毒。
无数的火把,一共将“澹泊小筑”围成了两圈,另外,还有零散的火把分布在这两个圈子之外,熊熊的惨红光辉,映照得“澹泊小筑”一片明亮,纤毫毕露——一种染着赤海海色彩的明亮,一种鬼森森的纤是毕露!现在,“澹泊小筑”业已像浴在血海红雾之中了。
轻轻的,“澹泊小筑”楼下小厅里亮起了一线灯光,光彩却是柔和清新的,有如一部蔚蓝的流水倾泻向每一个角出,明静又安详,在赤红的火把围映下,这一缕莹洁的光线,更显得如此圣雅高远了……
缓缓的,门儿启开,仇忍依旧一袭白袍,倏然出现,他出在石阶上,回头,静静注视那枚深深嵌入门楣上的东西——那是一具纯铜铸造的人的面模,面模上五官宛然,却依木纳毫无生气,如今,那具面模的两眼中,有两行鲜血红海漓的往下滴落。
当然,仇忍知道,此乃“八忠社”寻仇报复的标记——“血眼头”!每在“八忠社”恨极了某个仇家,而欲待将对方斩尽杀绝的时候,他们便会在那铜铸的面模,事先染上血迹,然后以协秘方式钉射向仇家的住处。告诉对方他们的意念,自然。也向对方表示出他们复仇意志的坚强——这是指一般有分量的仇敌而言,其他一些不够场面的人物,他们根本便不予通知,总是暗中除掉了事……
仇忍淡淡一笑,他使了一个最令敌人难堪的动作——伸出右手两指,慢慢将那具“血眼头”拉下,“当”的一声抛落阶前。
这时,四周火把下的每一张人脸,都蓦地扭曲了。
在原先竹门所留下的散碎支离的破窟目前,六个黄衣人于左右两只火把的照耀下大步进入园中,距着仇忍十步,六个人齐齐站定。
六个黄衣人的为首者,是个形象成武凌厉得叫人不敢正视的中年人,他满头猩红的赤发,满颔猩红的长髯,这一片红,几乎就像一片熊熊的孤火,他的眉毛也是淡赤的,一只眼睛巨大而闪射着一股炙热又尖锐的光芒——宛如能透穿入的灵魂,他的鼻子是宽大的,似一条柱子直撑天庭,嘴巴厚而阔,紧抿着,由红的两唇上干燥得没有一点湿润的柔光,就是这样,他凝视着仇忍不动。
第二个人物,相貌却狰狞如鬼,他身材瘦长,长方形的光头头皮是铁马色的,几乎没有眉毛。三角报细小阴承恶毒毒冷僵僵的毫不转动,似一只响尾蛇的小履!一只鼻子的两边界超分朝友在张开,具毛黑恶扬的丛出,扁嘴,甚至有两只僚牙伸出唇外。
紧接着这一个,是个矮胖如缸的角色,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躯,短短的四肢,看上去像一团肉球,但他的面孔却是惊人的,五官像挤迫不开似的堆在脸上,以致将满脸的肥肉全压得往腮边挥了,这是一副怪异的容貌,但是,更怪异的,却是他套在那又粗又短的脖子上的一串拳大铜铃档——那是十二枚边沿打磨得又光又利的铜铃留。
第四位,瘦小枯干,一只右眼科吊着,眼角有一条蚯蚓议偻苈疤痕,这人异常阴沉冷漠,鼻嘴全没有丝毫动作——像是它们永远便未曾使用过,只是放在那里好看一样。
再就是第五位了,他于人的印象几乎与第一位同样的深刻难忘,他是高大魁梧的,像一座小山,斗大的头颅上也全是大号的眼鼻嘴巴,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无比的强霸与力量意味,像是能双手抬起天幕,最奇怪的,是他右臂自后开始,竟是赤裸的,显露了古铜色肌肉,而每一块肌肉都坟突虬结,鼓起如采,隐泛着油亮的光彩,在这只赤裸的右臂手中,便紧握着一柄有人腿般粗细的六尺月牙银铲。
第六位,嗯,不用再描述了,他即是那位顶着个尖芋头浪脑袋的“狂拐”雷匡。
就是一个人,仇忍就是孤伶价的一个人独立站在石阶之上,红毒毒的火把光辉,映得他拖在地下的长长的影子扔晃不定,而越是如此,就越加露出他的孤单无助,与对方的人多势大,截然成为两个强烈的比照!
就这样对峙着,僵默着,好一阵子——
终于,那站在首位的赤发人升了口,语声任骼有如金铁交击:“很好,仇忍,你没有跑,我更欣赏你的气魄——竟敢当着本社众人之前揭下那具‘血眼头’,并弃之于地!”
慢吞吞的一笑,仇忍道:“这些,该并不出你意外,屠继成!”
不错,这赤发人,正是“八忠社”的最高掌权者,“八忠社”首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