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遥远的往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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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也就一个来钟头,罗永到了。罗永开了辆日式军用吉普车,就是那种黄了巴叽,绿了巴叽的颜色。带来了一堆的东西,都是给老寿星的,是现上街买的。罗永是个活分人,他一到,那席面上正经热闹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是散席,道别。罗永一直把荆志国送到了由关东州通向奉天的大道上。从荆家沟到这大道有两个走法儿,一个是从荆家沟到覃庄,也就是覃县的县城啦!这股道儿较为平整,但远一些个。另一个走法儿,是从荆家沟到高台,高台也是个屯子,只是靠在了大道边儿。这股道儿有点儿难走,沟沟坎坎,但要近许多。荆志国每次回荆家沟,也别说荆志国回荆家沟,就是那些个年,荆志国的爹妈回荆家沟,走的也都是这股道儿。上了大道,车速快起来,但路途可不近!折腾到奉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事出紧急,荆志国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石垒把车直接开到了位于奉天城中心广场的省警察厅办公楼。他估计,事儿虽急,但却不一定会让他耽搁太长时间,他让陈果和石垒在车里等着,自个儿一个人上了楼。
张昊池的办公室在省警察厅办公楼的三层,也是这栋楼的顶层,面南最右侧。门开着。
“报告!”荆志国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张昊池站在窗前,朝窗外看着,也不知在看啥,听到荆志国的声音,并没有马上回过身来。楼前广场上的灯光从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来,透过只拉开一半的百叶窗的横条照在张昊池的脸上和深灰色洋服上,留下了暗暗的一条条宽宽的影子。
“进来!”张昊池应了一声。张昊天五十多岁的年纪,大了荆志国十多岁。荆志国平素里对他很尊重。
“厅长……”
“啊!志国,到啦!来来,坐。”张昊池转过身来,语调与往日有些个不同,还把一只已经泡了茶的青瓷杯推到荆志国的面前。往日里,荆志国到张昊池办公室,会站着把要说的话说完,张昊池也会站着陪着他。很少有这么客套的时候。荆志国知道,这样的举动表明,确实是出啥事儿了,而且这事儿还不是小事儿。
“是,才到。厅长……”荆志国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张昊池。
“噢,志国,你可能还不知道。东甸县的县长汪春出事儿了。”张昊池直奔主题,但语调还算平静。
汪春,荆志国是知道的,也是东北军出来的,但却不曾谋面。
“出事儿了?”
“唉!让你回来,就为的这事儿。汪春自个儿开车摔到山沟里去了!”
张昊池有些个惋惜同时又有些个怨忧,有的词儿说得语气有点儿重。事后回忆起这几句话,荆志国觉得张昊池虽然是在客观陈述,但好象一开始就在强调着啥。
“啊?这咋可能!”荆志国知道这急三忙四地把他喊回来,一定是有急事儿,而且这急事儿可能还有点儿大,但出现这种事儿,还真真儿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的整个身子向后顿了一下子,满脸惊愕。
“听他的秘书钱忠说,汪春前几天陪着几个河山县的朋友去看东甸山,然后他让钱忠陪着客人返程,自个儿一个人开车回了关东州老家,估计是从关东州老家回来时出的事儿。”
这时,荆志国明显感觉到张昊池确实在强调着啥。荆志国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诸多疑问。咋?咱回老家,他汪春也回老家?这个时候,还有人有闲心看山!还得由汪春这个县长陪着!这得是些个啥样儿的朋友?那闲心得有多大?
“在哪个沟儿出的事儿?”
“虎头沟。从虎头崖上摔下去的。”
“咝,那虎头沟……”荆志国倒吸了一口气,脸上布满疑惑和震惊。荆志国虽说不是东甸那旮哒人,但由于东甸山是风景名胜,他在东北军的时候,各地因公事私事过来的大帅的朋友客人都要顺带脚儿到东甸山瞧一瞧看一看。荆志国作为大帅这一东北王的参谋,陪着客人到得东甸山的时候那是太多了,对东甸山区的道路,对东甸山区的地形地势那是相当的熟悉。虎头山是在东甸山区的南端,准确地说不是东甸山中心景区,虎头山从道路交通的角度上看是个啥地界儿,他是知道的。
“日本人对这个事儿很重视,闽男司令官特意要求咱们速速侦破此案,咱同小原次长共同商定,这个案子交由你们特务科办理。”张昊池一脸严肃。
“是!”荆志国站直了身子。
“东甸县警察局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验,据勘验情况看……是意外事故。”张昊池说过,顿了一下,接下来说道。“可惜呀!才刚刚四十出头……”
荆志国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子头。
“通知汪春家里了吗?”过了一会儿,荆志国问。
“还没有,这个时候不能通知他家里。人都没法儿看了,得进行处理。但现在……还不能进行处理,得先尸检。”张昊池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噢,这件事儿,还没有最后定性,暂时不要对外发布消息,案子处于保密状态。啥时发布,咋样发布,发布到啥程度和范围,由关东军方面决定。这个,你们特务科心里要有数!”
其实,张昊池和荆志国心里都明白,这样的事儿要想完全保住密是不可能的,但事儿还得这样办,话还得这样说,只能如此。
满洲国建立这一年多来,这个事儿那个事儿,一个接一个,从来就没消停过,刚刚有点儿消停,这又死了一个县长。这样的事儿无论案件性质如何,都是重大事件,这样的事儿弄不好会在奉天省乃至整个满洲国引发波澜。
后来,张昊池又说了一些个汪春出事儿的具体情况。据现场初步勘验,车祸发生在昨儿个夜里大约10点到12点之间,到目前未发现有目击者。报案人是一个早上赶山的当地农民。这个时节的东甸山,总有一些个赶山的农民爬山过岭采集山珍野果。汪春的车翻滚到沟底时发生了爆炸,车烧得只剩一副歪七裂八的架子。据出现场的人说,汪春的尸体已经烧得没法看了。
下楼回到车里,陈果等得已经有点儿疲惫不堪了。
“啥事儿呀?急三忙四地把咱喊回来!”
“东甸县长出事儿了!”
“谁?叫啥名?”
“东甸县的县长!汪春!出事儿了!”
“汪春?出啥事儿了?”陈果顿在了那里。
“自个儿开车掉到虎头沟里摔死了!”
“啊?这!咋回事儿啊?”
荆志国不再言语。
“这,咋可能呢?”已经到家了许久,吃过了晚饭,陈果一边帮着家里雇佣的卢姐收拾碗筷,一边慢幽幽地说了一句。
第五章 一上虎头山()
荆志国几乎一夜没睡,天要亮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一会儿。
汪春死得实在蹊跷,一夜想来,荆志国觉得汪春的死至少有三大疑点。头一个疑点,汪春的死,到底是自个儿开车摔下虎头崖还是另有原因,这个疑点决定了汪春死亡案的性质是交通事故还是刑事案件。据他判断,汪春开车虽说不能象专职司机那么熟练,但也不至于是个生手,要不然,他也不敢深更半夜地自个儿开车走那虎头崖。既是老手,夜深人静,深山老林的,这时候的路上还能有啥车!他咋会把车开得摔到崖下去呢?第二个疑点,汪春为啥深更半夜往回赶?为啥不等第二天再往回走,他是真的回老家了还是去了另外的啥地方?他到别的啥地方去干啥?第三个疑点,张昊池说的汪春那几个河山县的朋友,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竟然还有闲心看山观景!看来,弄清汪春这几天的真实行踪,尤其是出事前去了哪儿,去那儿干啥,是侦破这起案件的关键。荆志国预感到,这个案子可能要相当复杂。
根据经验,要弄清这一切,得先从案发现场着手。
清晨,荆志国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他站在自家那两层红砖小楼的院子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深秋的清新空气,一夜内心的煎熬多少有些个缓解。他住的这栋房子还是大帅在时,东北军分配给他的。
荆志国的太太陈果是个中学教师。因为从事的行当不同,俩人儿行走坐卧都很难保持一致,早就分床睡了。早上,天还没亮,陈果就拉开了荆志国的房门,看见荆志国还在睡着,估计他是大半宿没睡,也就没有惊动他,自个儿出了门。不知为啥,出去了这么半天,也不见回来。本来家里雇了女佣,象买早点这类事儿就不用陈果去了。可陈果是个闲不住的人,经常亲自出去买早点,按她自个儿的说法儿,是顺带着出去透透气。
荆志国经直到院里车库取了车,在街上小摊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直奔东甸县而去。他要去虎头山,去虎头山必经东甸县。路实在不近,必须得早点儿走,否则,晚上就赶不回来了。
车轮碾轧在砂石路上发出咯咯嘣嘣的声音,清晨的阳光把一直向东方伸展开去的粗糙路面照得通亮。几个钟头以后,荆志国已经过了东甸县城,在去往东甸山的路上了。
清晨的东甸山,山林被一层淡淡的蓝色薄雾浸润着,阳光透过山峦和林木枝桠间的空隙照射到山地的草叶上,露珠在阳光里闪耀。车窗开着,大山所特有的清新气息和婉转鸟鸣合为一处,被大自然难以度察的力量推送进车里来,令人心旷神怡。荆志国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和诱惑,绷紧神经,凝聚心神,明亮的眼睛警觉地在这美好与诱惑中巡视。
又过了一会儿,荆志国放慢了车速,缓缓地向前行进,边走边看着那顺着山势蜿蜒起伏的山路,看着路的两侧,啥也没有发现。只是偶尔有赶山的农民,人钻到了路旁的林子里,却把个布袋筐篮独轮推车啥的扔在了路边。
虎头沟的沟口在虎头山的北缘。当亮亮的砂石路还在山腰上盘桓的时候,在一个山桠处有一条向下的山路叉开来,向东南方向缓缓地倾斜而下,这就是虎头沟口了。以前,荆志国随大帅巡防啥的曾经路过这儿,走这条道儿还可以到达他的老家荆家沟。但他每次回荆家沟走的都是从奉天直接向南的路,从没走过这条道儿。
荆志国停下车来,站在沟口远远地向虎头山望过去,反复审视着虎头山的地形地貌。这虎头沟口比虎头崖低很多,从虎头沟口到虎头崖,就在那虎头山向西鼓起的山腹上,山路缓缓而上。荆志国向虎头沟下望过去,很远才能看到沟底。沟底乱石纵横,有的地儿较比开阔,最宽处也有二三十米的样子。顺着沟底山路一直向前,大约也得有七八里地之遥,才是这虎头沟的南端。到了虎头沟的南端,就不能再向前走了,南端没有再向上去的路,这虎头沟就象一条死胡同,有进口儿没出口儿。最开始本没有路,也不知始于何时,偶尔有人有车下到沟底,时间一长,自然就有了通到这虎头沟底的路。虽然有路,也是处处荒芜,路上长满了野草。但即使这样,仍然看得到那常年累月由山洪冲刷淤砂堆积形成的平平的沟底。沟口有明显的卡车宽大而深陷的辙印,估计应该就是拖走汪春汽车残骸的拖车留下的了。荆志国看了一会儿,没有顺着去沟底的路往下走,而是开车再向前走,继续向虎头崖进发。
太阳把它的光投射在虎头山上。在明亮的阳光下,虎头山那大大的虎头高高的向虎头沟上方悬伸过去,虎头崖就隐避在那虎头在太阳的照射下所形成的巨大暗影里。暗影几乎罩住了大半条虎头沟,虎头格外雄壮威猛。荆志国把车在紧靠虎头崖壁的空口处停稳,走下车来。山风在巨大虎头下方的空腹内形成了涡旋,迎面扑上脸颊,荆志国感到一股凉凉的寒意。荆志国向前,走过砂石路面,站在了虎头崖的边缘,向虎头沟下望了一眼,很快就回过身来,细细地环绕审视这虎头崖。就在两天前,汪春就是从这虎头崖上连人带车摔下了虎头沟。
尽管是清晨,路面上已经偶尔有当地的农民或车马经过。靠近虎头崖边缘的几个路边石桩还躺倒在那里,获悉车祸发生后出现场的那帮子人用石膏粉划出的白线依然清晰可见。荆志国在那白线旁蹲下来,细细地看着那路面,希望能看出汪春的车在滑下崖去时的车轮碾压痕迹,但是已经啥都看不清了。荆志国又由倒地的石桩向路边的野草看过去。蓬蓬野草出现了大片倒伏,有的在根部,有的在半腰,有的在顶端,因被碾压而折断,有的成了碎屑。荆志国有些个惊讶,车轮在转动的状态下从这野草上面压过去,倒伏是正常的,但咋会出现这样大量折断破碎的情况?这种情况有点儿象是车轮在完全刹住的状态下横趟过去的刮擦造成的。荆志国站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反复再看躺倒的石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