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顺治十四年-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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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后跟前不好放声痛哭,真难为佟妃她连抹眼泪都能哭出一股让人怜惜的味道。可惜皇上不在跟前,却白瞎了了她这般楚楚可怜的风情。
天花凶症一旦发作,便来势汹汹,几不可抑,成年人感染,尤比孩童更难捱的过去。孝庄心里焦灼,面上还要做出平静的表情,“佟妃呀,收起眼泪,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你父亲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哀家已经差人命太医院全力救治佟大人吉人天相,老天爷会保佑他的。”
佟妃哽咽着点头,一条帕子湿的能拧出水来,孝惠皇后把自己的帕子换给她。
“皇额娘,臣妾心里真苦”她抽咽着说不出话。
只不过半天工夫,她的世界好似颠了个个儿。
先是母亲来劝,要她答应把三阿哥玄烨过继给皇后,跟着又传父亲见喜。打击接踵而来,实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想起自己离了家人孤零零一个进宫来,除了母亲偶尔来陪着说说话,父亲兄长俱不得见。孩儿未落地,先失了君王宠爱;天幸见怜生了儿子,一岁多点就出痘,终于闯过生死关又留下一脸麻子。且喜儿子晓事理知上进,为了争太子之位,却要把儿子送给皇后,此举不嗜生生割去她的心头肉。这紧要关头,正感彷徨无依,偏偏最疼她宠她的父亲,又在生死关中挣扎
在他这年纪,一旦见喜,几乎就是不治,何况近年来他老人家身体大不如从前,病痛不断,这次见喜佟妃的泪落的更急了。
这次天花潮什么时候能过去?现在情形竟似越发猖獗,怎么办好呢,要不要到南苑去避一阵子?孝庄心烦意乱的拿起茶杯,凑到嘴边,一口没喝,又即放下,扬声问道:“苏茉尔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把人带回来?”
慈宁宫的管事太监魏公公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向外张望,忽的脸上一喜,颠儿颠儿的快行几步到跟前禀道:“回来了,苏姑姑回来了。”
陈旭日跟着苏茉尔进得屋里,给几个女人见过礼。但见佟妃一双眼睛哭的通红,心里略感奇怪,却绝不多瞅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等着问话。
孝庄就道:“这两天给宫里边的人种牛痘疫苗,辛苦你了现在找你来,有件要紧的事问你。”
“请太后吩咐。”
孝庄简明扼要的几句话说明白唤他来的目的。却是因为月初皇帝在天花一事上问计于他,他果然拿出了一个可用的法子,这次佟图赖病发势危,太医传来的消息只说情况不是很好。佟妃哭到她跟前,想来想去,忍不住寄希望于他,:“佟大人是朝廷的功勋之臣,你务必要尽心寻个得用的法子,这番若能救得佟大人性命,哀家定不会亏了你。”
佟妃望过来的殷殷目光中透着十足的迫切,陈旭日大感头疼。嘿,不着紧时,他说他有法子预防,她们不信,出现状况了,反而相信他有办法妙手回春?真把他当神仙啦?“论医术,均衡只在家时些许读过几本医书,完全是纸上谈兵,根本就没有给人诊脉开方治病的本事。太医院的医生都是最好的”
孝庄摆摆手,皱眉道:“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不是想出了用牛痘预防天花的法子?你再好好想想,这牛痘是不是也能治天花?别是你疏忽了,按常理讲,不致于能防不能治,是不是要加大用量?你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回话。”
没奈何,陈旭日做垂首细思状。
他不是神仙,现代社会有各种抗生素帮忙,患了天花还有得救,这个时代却没这种便利,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怎么样,想出什么办法了吗?”佟妃忍不住催促道。
“小民与皇上说过多次,牛痘只能预防,不能治疗。接种疫苗,七八天后疫苗会产生作用,让人拥有预防这种疾病的能力。与天花病人有过接触的,时间不超过两天接种疫苗,也可以预防或减轻发病,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陈旭日避开她的眼神,低头道:“至于天花病发的患者,小民无能为力。”
佟妃闻言立刻哭泣出声,孝惠皇后迟疑一下,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之意。一旁陪坐的庶妃巴氏看看陈旭日,眼睛微微眯起来。
孝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他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命令道:“你回去收拾收拾,这便出宫到佟大人府上去,和太医们商量一下,能帮上忙最好,要紧的是给其他人都种上疫苗,尽量不要再出现新的患者。皇帝那边我使人去说,这些天你就住到宫外”
是住到佟家吧?陈旭日皱眉。
按着朝廷颁布的规定,出痘的人要专门隔离起来,防止造成大范围污染。满清刚入京时,凡遇民间出痘者,即令驱逐城外四十里,以至贫苦小民,移居城外,无居无食,遂将弱子稚女抛弃道旁。近几年,这种野蛮的“驱疹“措施稍有收敛,但仍有规定,家里若有出痘之人,要立报兵马司,官家即引绳度邻右八十步,绳以内官吏俱不许入署。
像佟图赖这等人家,大多是在家里选择一个独立的地方治疗,除了专门的护理人员,旁人不得接触,但是全部的人,仍然不得离府外出,一定要等到过了天花的潜伏期才可以。
换句话说,现在的佟府是许进不许出,他要是去了,势必要依着规矩困上十多天
回到承乾宫,董鄂妃问明白来龙去脉,心里不无忧虑: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近距离接触天花病人,实在是“你真的不会治疗天花?”
陈旭日肯定的点头,“真的不会。一个人就算再有天分,想成为一个好医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历练也不成啊,我才多大点?治病救人关乎人命,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
真不知道孝庄怎么想的,他又不是医生,佟府那么多太医伺候着,用得着把他遣过去?这事啊,治好了没他的功劳,治不好他定得担份责任,总之是里外不讨好。
知书拉拉他衣袖,快言快语不平道:“太后真是的,就是瞧在四阿哥的份上,也不能把你派过去啊,不是说种的疫苗得七八天以后才有效?这时间才过了一半,万一感染了,多危险啊娘娘?”
董鄂妃想了想,招手唤来自己得用的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道:“就跟皇上这么说。腿脚利索点,快去快回。”
第50章 争(三)()
虽有太医竭尽全力救治,佟图赖仍于发病五天后,不治身亡。
“天花向有顺、逆、险三者之分,危险循序渐进,且其逆症、险症,尤多于顺症。顺症之痘,发热三日,放标三日,起长二日,灌浆三日,收靥三日,如此十四五日之间,多可见愈。佟大人症状为闷痘,且痘欲出未出,此为痘科第一险症,是为逆中之逆。缘毒气踞内,闷而不发,向无辨救之法。”
太医院院使入宫向顺治报禀,“此症痘出而亡者,多在旬日之外,痘不出而亡者,多在六日之内。佟大人病情凶险”
太医院来报时,适逢陈旭日正在顺治身边汇报工作。
这几日,陈旭日可没有闲着。
在顺治的默许下,太医院先后抽调了十数人从他学种痘之法。朝中大臣虽多持观望态度,但佟图赖传出病发消息后,一些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奏请陈旭日为自己和家人种了牛痘。
然而,不知是哪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在外面告谣生事,说他有办法治痘,却在董鄂妃的支持下公然违抗太后的懿旨,不肯去佟家看病救人
“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太医院院使嘴里说着请罪的例行官话,却拿眼睛去看陈旭日。
陈旭日忍不住皱眉,心里道:“瞧我做什么?你不会也信了谣言吧?”有人说,有人传,就有人信,真是可恼!
拜托,用点脑子好不好,他要有那个本事,太医院的那帮子医生枉称高明,可以集体去自杀了。还有,什么叫公然违抗太后懿旨?他就是有那个魄力,真有人以为孝庄是个面团性子啊?
顺治默然良久,方道:“佟图赖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尚可不亡于阵仗,如今短短几日间却被天花夺去生命,朕心甚悲拟旨,赐佟图赖祭葬,兼太子太保,加赠少保,赐谥号‘勤襄’。长子佟国纪袭三等精奇尼哈番,佟国纲领牛录额真,再授一等侍卫职,幼子佟国维授一等侍卫职”
几个人名里,陈旭日最熟的是佟国维,佟国纲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佟国纪最是陌生。
“只不知这几个为人如何,但凡是个有脑子,应该不致于信了外面的谣言与我为难吧?天底下的事真是荒唐,树敌树的莫名其妙嘛。”
回头一寻思,却是有些警醒:日后行事,务必要三思而后行,好心未必就会有好的结果。和皇家牵扯在一起,再简单的事也会变的复杂。自己现在的位置太过敏感,容易树敌,却没有家世可以庇护,一个不小心,不但祸及自身,也将延至家人。
顺治吩咐完对佟家的处置,转脸又道:“陈旭日——”
陈旭日撇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赶紧答应一声。
“天花遗害无穷,有太医妥善看护,如佟图赖等伤于此症者尚不乏其人,民间祸害之烈,推想而知。明日就满十日之期,南苑那批人——”
“是,明天就可以检验牛痘是否真有预防天花的效果。请皇上下旨,请几位太医亲自为那些人种上天花病毒。小民自请前往南苑,如果有哪位大人感兴趣,想现场看看虚实,也请一并过去,或者派人过去查看首尾”
顺治摆手道:“你就不要去了。”他略做沉吟,对太医院院使道:“派几位种过痘的太医过去,给那些人种上天花病毒后,把他们带到收容贫民出痘患者的地方,让他们照顾患者。嗯,还以十天为限。”
太医院院使答应着,顺治想想,又叮嘱道:“这事至关重要,尔等务必尽心,朕希望十天后有好消息来报。”
太医院院使看看陈旭日,躬身回道:“臣自当尽心。臣衷心希望牛痘的法子奏效,不辜负陛下的殷切期盼,也不致无故伤上三十条人命”
佟图赖去世的消息传到后宫,一直惴惴不安的佟妃当即昏厥过去。
行年五十有三的佟图赖,等于是佟氏一族的族长。佟氏一族多人在朝为官,京官以外,尚有多人外放任将军、总督、巡抚等地方大员。
他这一去世,佟妃好比是忽然间倒了主心骨,大受打击。
孝庄急命当值太医为她诊脉开方。
太医禀道:“娘娘连日操劳,夜间少寐,思虑过度,是肝肾阴虚、虚火内升的内虚之症,要好生将养才是。往后务必要慎思少虑,否则伤了根本,容易转成缠mian之症。”
“佟大人不幸往生,哀家心里也是非常难受。”孝庄坐到佟妃床头,亲自擦去她眼角流出的泪水,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佟妃还当节哀,佟大人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玄烨昨天下学,特地跑到慈宁宫向哀家问起你,他听说外祖父生病,十分担心你的身体。佟妃呀,玄烨这孩子懂事啊,就算为了他,你也要振做精神,好好听太医的话,切不可伤了自个儿的身体”
佟妃无声垂泪,半晌后点点头,哽声道:“臣妾明白,臣妾、谢太后关心。”
孝惠皇后走过来道:“母后,您回去歇着吧,这边有儿臣呢,儿臣已经吩咐太医用最好的药给佟妃服用。”
孝庄给她掖了掖被角,“都回吧,别缠着佟妃说话,让她喝了药,好好睡一觉。”
闻讯赶来的宫妃齐齐答应一声,挨个去床前说两句勉励的话,道别离开。
庶妃巴氏放慢脚步,最后一个上前。耳听得别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就用帕子抹抹佟妃的眼角,低声道:“上月里妹妹的三公主饧了,姐姐不是劝妹妹,凡事当想开些?现在轮到妹妹这样劝姐姐了,您可不能伤了自个儿的身体。”
顿了顿,吸吸鼻子,回手抹抹自己的眼圈,“说起来都是咱们姐妹命苦,一样是亲人生了大病,人家皇贵妃却有贵人相助,四阿哥转危为安,平白还多了个‘天命之主’的称号。皇上眼睛里只她一个,也便罢了,贵人得天神指点,献上牛痘方子预防天花,指不定就有治疗天花的法子,您说呢?太后特别下令让他去给佟大人瞧病,偏偏她横插一脚,借着皇上的宠爱,生生给拦下了。合着这天底下什么好处都得是她自己个儿的了?人命关天的事,连这个都不能通融,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到佟妃牙齿咬的嘴唇都要滴出血来,庶妃巴氏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向上弯了弯,又道:“虽说太后疼爱三阿哥,到底不抵自己的亲娘,姐姐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让三阿哥惦记,耽误了读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