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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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一声轻笑,插嘴:“我算了一下,押钱纲从陆路运送,每次要动用三个指挥到四个指挥的士兵。这广南出来的押钱纲首先要运送到虔州提举司,再往扬州提举司转运至京麓提举司,前前后后,光经过的人手怕有十万。每个人哪怕付一百文,这也是一笔巨款。赵离人从广州直接海运,光是替朝廷省下的押运钱,恐怕也能维持一支水军了——更何况这支水军建成之后还可以运粮!!
各位宰辅,想必大家也能感受到京师缺粮的恐慌,若这支水军建成,朝廷可以用水军直接从南方运送粮草,危急时刻,派快船传信至广州,等他们将粮食运到京师,最慢也就是一个月的光景。从这点来说,这支水军,还由不得我们不建。”
蔡京说罢,轻笑一声补充说:“离人擅长经营水军,我在扬州的时候就看过他的手段,听说他在密州更本事。别人经营一支水军恐怕朝廷要往里不停投钱补贴,弄不好成为一支无底洞,可离人却有手段,将水军弄的不需要朝廷拨款维持,只需要一个名目就成。如此,何不给他?”
曾布一听,转向蔡卞,询问:“蔡大人的意思呢?”
执政三大臣中,曾布为人缓和,章惇为人刻薄,蔡卞为人狠毒。蔡卞是个坚持睚眦必报的人,想出的整人手段花样百出,令人不寒而栗。曾布询问他的意思,是因为赵兴头上那明显的蜀党标志,他想听听蔡卞的看法。
“这支水军……照蔡元长这么说,恐怕我们由不得他不建。据职方司报告,说赵离人赴任的时候带了十艘巨船,两千武装家丁。后来这些东西被他家陈夫人带去了交趾。赵兴一人的私军,竟然比广南东、西两路禁军加起来还多,现在他肯让朝廷掌握一支足以抗衡的军力,好事。
既然水师建立,又有那么多的好处——可以容许。朝廷可以先期拨款,但以后的维持费用要有个商榷。让赵离人再上表,详细说明水师的维持方案,而后朝廷再做决定。”
许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扬着手中的一份报告说:“这报告说赵离人正在招收良家子从军,因为良家子怕脸上刺字,赵离人索性给他们每人一个‘大将’的虚衔,他把这支军队称之为‘大将’军。没想到因为这支军队制服怪异,广东人称之为‘服妖军’。”
“什么?”蔡卞惊呼出声:“这厮竟然先斩后奏,已经把军队建立起来了,才想着向朝廷汇报。”
许将拍了拍报告,意味深长的说:“‘大将’军——朝廷对‘大将’又没有限制,他在‘指射之地’一气封赏数千个大将,朝廷的法度,不多不少,刚好管不住他这种行为。”
蔡卞暴怒:“这厮就是一个有缝就钻的苍蝇,不行,我们需要把这个漏洞堵上去。”
章惇轻咳一声,打断了蔡卞的话,曾布缓和说:“无需封堵,一来这是祖宗法度,涉及到军制变化还需慎重;二来,赵离人有手段能养一支由良家子组成的‘大将’军,我相信除他之外,没谁能够招来那么多的良家子?花钱多不须说,让大将干士兵的活儿……‘大将’军,服妖军,这名字甚有趣。”
曾布这么一说,众人眼前都想象出一队装束怪异的军队。这其中,有些人去过广州,比如蔡卞曾被贬过去,在他眼里想象的是一支穿着大裤衩与背心的军队。而没有去过广州的宰辅则天马行空,有多怪异便多怪异……
众人浮想连篇,嘴角不免带上了微笑。
蔡京轻轻说:“南兵不堪战!”
蔡卞点点头,随手将赵兴这封奏章抛到一边,捡起了下一封奏章。
蔡京说的是大宋禁军的一项“祖宗之法”,由于南方人身材矮小,所以赵匡胤立国的时候就规定:禁军不许选择南方士兵。这项规定至今仍在大多数部队中盛行。蔡京只用这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的疑虑,现在他们脑海中只剩下那支军队服装怪异的印象,在座的执政们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准备看看赵兴能将那支服妖军带成什么样子。
“请设立香港、澳门两县,并将广南提举司设立在香港……”蔡卞看了这份奏章,答:“为朝廷增设县治,那是替朝廷增加赋税,这种事向来一请就准,没啥可讨论的。”
接着,蔡卞拿起最后一封奏章翻看起来,大家都沉默不语,等待他的发言。蔡卞看完了,鼻子里哼了一声,问:“苏老坡在惠州过的怎样?”
赵兴这封奏章是请求将受迫害的四名苏轼学生秦观、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目前正担任亳州通判)移送到广南就地监管或者任官。
迫害别人是新党执政大臣的首要政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兴要求将这三人一送到广州这个更南的地方,是对他们的迫害更深了。但新党能在迫害旧党的行动当中,信任赵兴吗?若赵兴在其中弄手脚,这种异地安置反不能说“迫害”,没准成了那四人的享受之旅,因此蔡卞要先问问苏轼在广东过的怎样。看赵兴能否遵守朝廷法度,至少,赵兴该坐视苏轼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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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大军阀的狐步舞 信息不对称的烦恼()
第3216章信息不对称的烦恼
蔡卞的问话需要章惇回答,后者一摇脑袋,说:“惠州那里正在修筑新官道,原先的官道不通畅。我们的人消息递不出来,我只听说赵离人在正旦左右去见过苏老坡一面,给他送了点酒食,其他的消息还没有。
说起来,我们跟广东方面有点消息不对称。嗯,这要说到他的鳅栈——想当初我贬居苏州的时候,就发现他海鳅货栈的秘密。
我们一个消息传递到广南,用八百里加急需要一个月,用正常速度传递甚至需要半年,而赵离人只需要十几天就可以获得京师消息。比如这次,我们刚刚准许河东路、河西路、京麓、京西附近的失地农民迁移广东垦荒,旨意才下达不过几天时间,赵离人就知道了,瞧,他上的奏章已经在这儿了。
但另外一些奏章,比如他境内贬谪官员的监管报告,再比如朝廷下达的对贬官加强监控的旨意……从走马承受传来的消息,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也许那些旨意还在路上翻山越岭。”
章援笑着,插嘴说:“嫡父这么说,不是取笑这家伙在装聋作哑吗?哈哈,他想知道的消息,凡对他有利的消息,他跑的贼快,而他不想知道的消息,则干脆跟我们装糊涂。”
众人把目光转向了蔡京,因为这家伙据说在扬州的时候跟赵兴合股做过事,没准他也知道鳅栈运作的内幕。
蔡京笑着,轻描淡写的说:“执政们不是在讨论赵离人的奏章嘛,怎么又讨论起鳅栈来了?嘻,赵离人鳅栈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赵离人在整顿扬州水军的时候,曾创立过一种接力传递的货运方式,大概鳅栈传递消息也是采用这种手段。我在扬州时,听说苏老坡在杭州时,也曾通过鳅栈传递官方消息。据说,这样子比通过驿站传送还要省钱、省时间,方便快捷。
章相公若是对这种情况看不过眼,不妨以后将传递给广南的消息通过这鳅栈传递,反正这鳅栈是他家妻开的,消息传递不到,或者延误了,也是他家妻的罪过。章相公以为如何?”
蔡京的建议纯粹是搅和,这是大宋,大宋不流行没收士绅家产,更何况赵兴还是现职官员。但章惇点头称善:“正有此意!不过,以后还是想个法子将鳅栈控制起来,蔡元长替我多多用用心思……好了,我们再谈谈秦观那几个人吧!”
蔡卞咬着牙说:“不许!下诏切责赵离人!他怎么向朝廷要求处置贬官,责他逾越本份。”
曾布抬手指指皇宫方向,提醒说:“可那位陛下对赵离人可非同一般,听说上次赵离人入京奏对的时候,两个人曾关起门来密谈。我们在宫中的人手都不知道究竟。我还听说赵离人这次送水果入贡,皇宫里,官家嫔妃甚是高兴,听说陛下与他之间彼此还有私信联络,也不知道私信里说些什么。”
章惇“嗖”的站起身来,严厉的说:“废后的事情要加紧运作,我们需要在皇宫内找个强有力的支持——刘婕妤深受皇帝宠爱,孟皇后是那老太婆立的,皇宫中要想消除老太婆的影响,必须立即废后。”
曾布接着扬一扬赵兴最后那份表章,问:“如此,赵离人那里如何让回复。”
章惇沉默不语,众大臣也沉默不语。许久,蔡京见气氛沉闷,他伸手从钱袋里摸出几枚广南新铸的新式铜板,在桌上轻轻一撒,玩着博卢的游戏。
铜板的声音叮当作响,大臣们的目光都被转动的铜板吸引住了。
广南这批用新设备铸造出来的铜钱中间的方孔没有冲压掉,含铜量极高,几乎等于纯铜。黄灿灿的铜板在桌上滚动着,章惇盯着滚动的铜钱,开口说:“既然赵离人守规矩,只去看了他老师一眼……而如今宫中的事情紧迫,要避免节外生枝。另外,既然广南上下都说押钱纲能如期完成,且铸钱额能够大量上升。加上中原地震频繁,我们还指望赵离人安置流民呢……
跟他说,他每安置了十万流民,我给他一个人,安置到三十万,而且今年广东赋税不减、押钱纲如期抵达,那么,他要求的我都答应——几个罪官换三十万流民,这买卖值。况且广南之地毕竟还是朝廷的,难道朝廷不可以再行处置那些罪官?”
执事堂的大臣们拍手称快,他们在章惇府上秘密商议,没有想到此刻赵兴离他们不远,他就在大运河的枢纽点扬州。也在召集人手开会。
赵兴的坐舟上,在座的有原先的扬州开拆官鞠常,他现在升任江都县通判;原先的县丞吕悦吕欣然,他现在升任江都知县;原先的客司官汪革则升为扬州主簿。现在在场的官员中,赵兴在扬州任官时担任县尉的彭华彭子京已被变相罢黜,调往富阳县担任县尉。他今天也在场。
富阳县是盗匪云集的地方,在那里担任县令是个送死的官,不过彭华彭子京脸色却看不出有沮丧的意味,他撵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眯着眼睛,得意洋洋的打量着在座的官员。
赵兴冲彭华一拱手,说:“子京,这两天专为等你,你要不来,这会就开不成了。”
彭华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说:“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赵大人从广州悄悄来这里,不知道何以教我?”
鞠常瞥了一眼彭华,插嘴说:“这几日彭大人没到,我们已经提前商议了一下。赵大人打算开一个直通广州的运输行。钱上面不成问题,这货栈原本就是让广州的船回去的时候不至于空船返回,所以有什么拉点什么。比如说民夫,比如说失地的百姓。
不过,广州距离这遥远,货款结算上十分麻烦。另外,扬州每个行业都已经有人霸的严严实实,外人难以插足。赵大人虽然可以强势插入扬州市场,但考虑到他长久不在扬州,唯恐别人借机惹事,所以打算找几个扬州当地的士绅,出面合股。
说是合股,也我等无需出几个钱,只是希望货行万一有事,能有人出面担待一下而已。此等美事,大人想到了我等昔日属下,便找到了我们。彭大人离得比较远,若无兴趣,大人给你留的那份股份便由我们几个吃下了,不知彭县意下如何?”
鞠常在这里其实是逗引彭华,他跟赵兴相处久了,知道赵兴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而目前筹办的事,赵兴特地要等彭华来,肯定有用着自己的必须,但鞠常害怕彭华这个人百般推脱,迟迟做不了决定,以至于延误正事,所以他特地反着说话,刺激彭华早做决定。
然而,鞠常的话令在座的其他官员当真了,他们乐呵呵的劝说彭华:“彭县,你在富阳,诸事都不方便,不如将这股份让了我们吧,以后有事,我们替你出头。”
彭华果然是个牵着不走,倒着走的酸夫子,别人不让他干,他偏偏急于参与,只见他站起身来,面红耳赤的说:“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果不其然!诸位都不是君子。赵大人特地从广州来密会我等,指望我等能够帮上忙,下官虽然官卑微小,地处偏远,可大人相招,我岂能袖手。尔等欲将我挤出去,此不是陷我于不义么?”
彭华说的慷慨激昂,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赵兴弄钱的手段非同小可,其中许多挣钱的路子令人匪夷所思,所以他刚才也提到了一个“利”字。
明摆着,那些人想挤他出去,也是看中这个“利”字——他不上这个当。
如鞠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