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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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义见他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某处,也顺其目光望去,见那人鞋子不似中原百姓的布鞋,而是皮靴。
“该不会是……西瓯人吧?”安儿立马查看他的手,只见虎口处有一层老茧,这种老茧,李洪义手上也有,正是因常年拉弓射箭所致。
“没那么巧吧。”李洪义挠挠头,凑近安儿身边,同他一起检查。
安儿检查完那人,又查看周围地形,指着一座山问道:“他是从那山上失足落下的?”
“是的。怎么,有问题?”
安儿脸色苍白的望着他哥哥,“这座山,是南山。吴阿爹带我们去过的。”
向来路痴的李洪义在山下左看右看了良久,才恍然想起,那次他俩和张三探路,就是从此山的背面上山,然后找到了传说中的“黄泉路”。
安儿骤然伸手,要拔哥哥腰间佩刀。李洪义猛地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诧异道:“干什么?”
“此人不能留,杀了他。”安儿看着哥哥,坚定的说。
“万一是村民呢?”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安儿道,“他可能知道黄泉路。此路既可直通敌营,也可直通我方啊。”
“或许他并不知道黄泉路呢?”李洪义训斥道,“就算是敌人,要杀也要在战场上决生死,而不是趁人之危,小人作派。”
安儿瞬时脸色苍白,慢慢的松开了刀柄。李洪义懊恼自己话说重了,退一步道,“不如将他带回军营,严加看管。等他醒后问明身份,再做定夺。”
李洪义将那人带回军营,安顿在弟弟所管辖的伤兵营处。这样安儿既方便照顾他的伤势,也可以严密监督他的举止。
那人昏迷了很久,过了四五天才苏醒过来。李洪义温和的问他叫什么,多大了,是干什么的。那人一一作答,说他叫郑宇,二十多岁了,是附近的山野村民,靠打猎为生。
既然是猎人,必定会射箭,那么虎口老茧,也能解释了。
李洪义接着问道:“郑宇,你怎么从山上摔下来的?”
“我们山民打猎,不小心摔伤,常有的事。”
安儿和哥哥相对一眼,也问他:“那么陡的山,摔下去怕是命都没了。好好的平原不打猎,怎么上山了?”
郑宇翻翻白眼,“平原不是在打仗嘛,谁敢去那打猎?”
李洪义觉得解释的通,呵呵笑道:“抱歉,打扰你们百姓过活了。”
安儿还是不信,突兀的说:“你官话说的挺标准的。不过我们在西北待了一段时间了,能听懂此地方言。”
郑宇的笑容几不可见的僵了僵,随后放松肌肉,开始用方言交谈,“我读过几天书,学过官话。西北方言土得很,怕军老爷们听不懂。”
安儿听他方言说的挺像回事,便转移话题,“读过书,会识字吧?”
“会写几个。”
“西瓯文字会吗?”
郑宇干脆利落的摇头,“不会。”
安儿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本想找当地人认认西瓯的字,看来无缘了。你腿骨折了,先住此养伤吧。”
郑宇连声道谢,安儿使了个眼色给洪义,两人一道出去了。
李洪义随安儿回到的住所,皱眉道:“完全没有破绽,你怎么看?”
安儿摇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用不用上报安王?”
“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去报?”安儿无奈的说,“可能又是我多疑了,再观察几日,没问题就放了吧。”
李洪义相信以安儿的聪明,或许会察觉出什么。再说伤兵营非军事机密处,即使是敌人,也不能探听出什么消息。
几日后,安儿并没询问出所以然来,只好叫哥哥放了郑宇。李洪义怀疑对方多日,自觉内疚,主动提出送他回家,以表歉意。郑宇拒绝了两次,然洪义坚持,他拗不过,只能答应。
李洪义小心的搀扶他,边走边问,“你家在哪?”
“住南山脚下,有点远,麻烦你了。”郑宇坦然的答道,毫不隐瞒自己的住处。
“不麻烦不麻烦。”李洪义扶着郑宇上马,并带着几个小兵一起去了南山。发现南山脚下人烟稀少,仅有几户人家。
李洪义扶郑宇进屋,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见他家中清贫,里面生活用品却是一应俱全,是常住人的样子。甚至桌上碗里吃了一半的馍,屋角堆着未洗的衣服,布置得简直是毫无端疑,完美无缺。
※※※※※
皇帝听完这段故事,发问道:“你能确定,当年见过的那人,就是现在的西瓯王?”
“臣后来与哥哥再去南山,那人却已消失不见。”邵安说道,“当时以为,他只不过是敌方小将,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西瓯王。”
“你与他交锋过,觉得此人如何?”
邵安沉思片刻才道:“其人敢攀陡峰探路,可见其勇气。被抓后不见其惊慌,可见其胆量。审问时应答如流,可见其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且有豺狼野心,皇上不可不防。”
皇帝皱眉,“当年怎么不说?”
“一则臣并不能确定其身份。二则那时下大雪,即使他们找到路,也无法攀爬。三则冬季过后,我军向北扎营,正好避开了此处。”
皇帝气息沉重,负着手来来回回在书房转悠,步履间夹带着风,吹得长袍刷刷地响。
邵安拱手在旁立着,看着皇帝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心下思索着应对之法。
皇帝猝然停住脚步,转头对邵安道:“现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西瓯王到底知道不知道那条小路?”
“臣无法|论|断。”
“丞相继续筹备粮草,并令中书省下旨,召回高巍。”皇帝恢复一贯的冷静,“一旦战事起,还得防范北线突厥趁乱发兵,事涉外交,丞相速和礼部商议。”
一连串命令下来,却是有条不紊,事事周全。邵安心悦诚服道:“臣遵旨。”
044留遗祸陷腹背危境,患无穷争战和困局()
这些日子,邵安在户部、兵部和礼部之间来回穿梭,忙得焦头烂额。
上午,先去和户部尚书倪泓羽共叙一下当年同僚之谊,等邵安提出要备银六百万两时,倪泓羽张大嘴巴,“什么,这么多,用于何处?”
“此乃机密,本官希望你能尽快筹集。”
倪泓羽眉头蹙在一堆,摆出一张苦瓜脸,“邵相您也曾是户部官员,应该知道近几年来,国库告罄,一直都在寅吃卯粮。”
“本官在户部干过,很清楚每年税收多少。这两年朝廷无战事无庆典,怎么着也不会是入不敷出。”
倪泓羽继续哭穷,“税收仅仅能把前几年的亏空补齐,哪有多余闲钱?”
邵安诚恳的说道,“若非急事,我不会找你要银子的。你实话告诉我,当下国库有多少存银?”
“丞相啊,真的最多只能拿出三百万两了。”
邵安笑着摇头,绝对不止这个数。
倪泓羽一咬牙一跺脚,“不足四百万。”
邵安算算,这个数想来属实,故对他道:“倪大人,务必竭尽全力凑足四百万两。剩下的两百万,本官自己想办法。”
紧接着,邵安又去兵部转了一圈,得知哥哥已随高巍启程回京后,积郁在心中多时的阴霾瞬间云开雾散,仿佛只要哥哥在身边,再大的困难也不算什么困难了。
邵安听兵部尚书赵维说,高巍一行人从西北一路巡视到北线突厥处,探知在西瓯王病危之际,西瓯内部朝廷裂成几派,各王子彼此争权夺利,打得热火朝天。由于西瓯不立太子,前王一死,有实力的王子便去抢。抢到则为王,没抢到的话,生死都很难说了。
最后三王子获得先机,发动政变胜利,其余王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皆下场悲惨。西瓯真刀真枪,以命相博的权位之斗;比之中原的暗藏心机,杀人不流血的夺嫡之争,不知哪个更为血腥。
从兵部出来,邵安又去礼部衙门逛逛,蒋嘉闵亲自来迎。瞧老头红光满面的,这气色比起在刑部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段时间,正值科举事毕,新春甚早,乃礼部最为悠闲的日子之一。邵安看着蒋嘉闵悠然自得的神态,真心不好意思对他说,这刚一调任就碰到外交这种棘手的事了。
但此事重大,邵安不得不讲。蒋嘉闵听完后,摸着胡须道:“我朝与突厥十几年没有打过仗了。两国相安无事已久,突厥犯不上此时开战吧?”
“新西瓯王年轻气盛,恐怕会挑拨我们和突厥关系。必须杜绝西瓯与突厥连成一线。”
“邵相所虑极是。西瓯新王登基,摸不清性子,还是谨慎点好。”蒋嘉闵仅仅以为是因为西瓯政局变更,皇帝心思缜密,故而想派人摸摸底细罢了。
邵安也不好明言,含糊道:“你以祝新王登基为由,派人去查探。顺道再去突厥,看有无异常。”
“那就让……礼部左侍郎去吧。”蒋嘉闵小心翼翼的揣测着邵安神色,终究这种差事,肯定会有那么一点点危险的。让犯在邵安手上的董祈明去,乃是绝佳人选。
邵安却道:“最好是老大人亲自带队。”
连“老大人”都叫出来了,可见是不容回绝的。蒋嘉闵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遥想上次邵安拜访他府邸,叫他“老大人”时,正是户部和御史台干架的关键时刻,然后刑部就被莫名其妙的拉入战场了。
蒋嘉闵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回的外交怕是非同小可。他咽了口吐沫,“丞相吩咐,敢不从命?”
※※※※※
半月后,蒋嘉闵并董祈明领使团出长安,高巍等人回京。
这次随高巍去边关的,除了李洪义,还有徐磊和李洪辉。话说这是徐磊和李洪辉第一次去西北边境,更是第一次看见像无边的大海中似的黄沙漫漫,他们二人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
而李洪义倒没有一丝兴奋,他头脑中的记忆被抹去了,但身体的记忆还在。向来路痴的他,却能在茫茫沙漠中凭感觉辨明方向。这点让徐磊更加相信了李洪辉所言,李洪义的确是在西北从过军的。
见弟弟和徐磊这般高兴,洪义问道:“你们以前真没来过这里?”
“没有。”李洪辉和徐磊异口同声的答道。
李洪义挠挠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西北当兵时,身边有朋友和兄弟相伴。甚至隐约记得他们三人在西北相扶相助,屡立战功,难道这些全是自己的臆想?
高巍回来后,立马向皇帝汇报情况。据他观察,西瓯并无调动兵马,调集粮草之举,应该无举兵犯境之意。
皇帝思索着看来边关暂时不会开战,这样便有充分的时间做战前准备,故而略感心安;然思及邵安诛心之论,仍是不敢彻底放下心,便对高巍吩咐:“子重,你将三万禁军兵马暗中调往西北。切记,分批调动,严格保密。”
高巍对此次调兵十分不解,“皇上,只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这样大规模调兵,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实在不值。”
“这可不止是万分之一。据丞相猜测,西瓯王性烈,十有八九与其会有一战,早做些准备为佳。”
“皇上,邵安的话不足信。当年要不是他妄议军情,我们怎么可能吃败仗?”高巍翻翻白眼,又是邵安乱出主意,他一个文臣知道什么?想当年要不是他出馊主意,李洪义会受伤失忆?我军会损失八百精锐骑兵?
“够了!”皇帝一拍桌子,“当年的事不准再提。”
高巍愤恨的咬了咬嘴唇,“皇上,军国大事不能仅凭一人的猜疑,就做此决策,望圣上三思。”
“朕意已决!”
“皇上!”高巍跪下了,双膝砸在地面,却不觉得痛楚。他双手抱拳,目光灼灼的仰望皇帝。
皇帝抿了抿嘴,深邃的眼睛中辨不出喜怒,甚至连语气也平静如常,然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他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本分。高巍,你要抗旨吗?”
高巍浑身一颤,渐渐垂下双手,低下头闭上双眼,“末将……遵旨。”
随后的事却并未如邵安猜想的那样进行。西瓯新王派出使臣出使长安,前来告知新王登基之事。他国使节态度谦和,毫无挑衅之意。
刚巧蒋嘉闵一队人也快行至西北边境,正好可以回访。据说新王热情好客,此番出使异常顺利。这让高巍的怨气越来越重,也使邵安的怀疑愈演愈烈。
“从外交中可以看出,两国关系和谐,并无敌对。不知丞相为何要杞人忧天?”高巍冷嘲热讽道。
此刻殿中只有皇帝、高巍和邵安三人。皇上为了西瓯的事,特意将他俩召来养心殿,询问一二。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