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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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都到齐,邵安先是传达了皇上的旨意,然后面色沉重的审视堂下众人。有的人吓得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眼神;有的人目光坦然,与他对视;也有人神色游荡,似是漠不关心。
邵安将众人表现记在心里,然后温和的对大家说:“经此事后,诸位要好好反省反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果有人已经犯事,须向本官如实禀告,否则一经查出,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一番话说得众人喏喏,邵安见好就收,“好了,散了吧,都回去好好想想吧。对了,倪大人稍留片刻。”
“下官等告退。”艰难的时光终于结束了,众人擦擦额头的汗,迫不及待的想要退下。唯有倪泓羽,还要继续煎熬着。
等大家都退下,只剩他们二人时,邵安问道:“倪大人,你觉得今日御史台弹劾的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下官认为,五分真,五分假。”倪泓羽直言不讳道,“要说户部官员没有贪污受贿,谁信?至于其他罪状,下官担保,是断然没有的。”
“本官知道,户部这是个肥差,给户部送钱的人多了去。但受贿是小事吗?今次借这事,定要好好整饬吏治,扫平贪污受贿之风。”
这话要放在从前,倪泓羽可能会嗤之以鼻。但如今非常时期,即使邵安不说,下属们也清楚,再敢贪污真的是要命的。
邵安平缓了声调,继续道,“当然法不责众,以前的事本官可以不追究。不过皇上那肯定要交代的。你要揪出受贿最多的,杀鸡儆猴,从严处治。”
倪泓羽一听此言,如同吃了颗定心丸。见邵安有心庇佑下属,不由感激道:“大人英明,下官一定办好。”
“此外,我们户部也不能任由他人欺凌。如若此次我们默不作声,御史台那边就会接二连三的发难,本官绝不允许这类事再度发生。所以,从今天起,把几年前的账本全部取出来重查。尤其是御史台的那些官员,还有他们上下属,亲戚朋友,一个不要放过,都要详查。”
倪泓羽听得目瞪口呆,这招倒打一耙简直是太狠了。然后又心虚的拍拍胸脯,幸好自己当时没受彭源平和于承平两人撺掇,与邵安为敌。否则,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019端倪现祸起党之争,根未稳兆示国之亡()
邵安雷厉风行,极快的查出了户部几位贪赃受贿的官员,毫不留情的立刻交由刑部审问。
这下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刑部,可把刑部尚书蒋嘉闵难坏了。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曾经部下的行为了,更猜不透邵安的意思,心道难道邵珺义是想弃车保帅?而御史台那边咄咄逼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刑部判案呢。
蒋嘉闵左右为难,思来想去只得去找孙敕商议,抱怨道:“明明是户部和御史台的争斗,却推给我们刑部?这两方都不是好惹的,到底该怎么判?”
听完蒋嘉闵的抱怨,孙敕却并没如他那般纠结,轻松的喝口茶后,缓缓道:“蒋大人可以学学他们,也将这案子给推了。”
“推?怎么个推法?”
“蒋大人不如先将案子结卷,上报至大理寺。大理寺定会复核驳正案件,这就顺水推舟的将此案推给大理寺了。”
蒋嘉闵茅塞顿开一般,拍着大腿赞道:“孙大人的办法果真奇妙,蒋某敬佩。唯有一问,这案子又要如何结?”
孙敕继续为他出谋划策,“只要这案子不结成死案,让证词证物略有点疏失遗漏,以大理寺卿冯致远的性格,焉能不重审?”
蒋嘉闵恍然大悟,若大理寺重判此案,那件案子就不关刑部什么事了,将来户部和御史台要闹,也不会找刑部的麻烦。
“蒋尚书怎么断了个糊涂案?”冯彻看完刑部的案宗,十分吃惊,老上司这断案水准,明显直线下滑啊,这般漏洞百出的也好意思结案?
一旁的大理寺少卿裴绍钧好言相劝道:“这案子到谁手中都得是个糊涂案。大人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吧。”
“不就是户部和御史台在掐架嘛,那又怎样?”冯彻耿直的脾性一上来,谁也劝不住。只听他一拍桌子正色道,“这案子由大理寺接管,本官亲审。”
一切正如孙敕所料,冯彻当即上报说有疑点,要求由大理寺重审。话说这冯彻,刚从偏僻小县城里调上来没多久,就主动接手这么一个得罪人的活。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冯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像他这种正直不阿的人,是不在乎得罪不得罪人这种小事的。
冯彻审案,公正无私,不偏袒也不打压。一通审讯下来后,好几位户部官员被拉下马来,流放的流放,革职的革职。搞的户部诸人面上无光,御史台的却是满面春风了。
邵安对这种状况早有应对,哂笑着对倪泓羽吩咐道:“他们高兴的也太早了,以为这次户部损兵折将,就孬了?本官也要让御史台损失惨重。你最近查旧账查咋样了?”
“根据大人指示,下官对御史台大小官员及其亲属彻底详查,的确发现不少问题。”说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交给邵安。
邵安接过,仔细翻阅,他好歹也是学习过经商的,看账目自然是轻车熟路。像这种假账,表面上做的很精细,但细微处仍有作假痕迹,只是不易发觉罢了。
倪泓羽在旁垂首而立,并不打算为上司指出漏洞。他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尚书到底会不会看账。而邵安的水平实在是出乎他所料,居然将账目中的错误一个不落的指出来了。
这下倪泓羽对这位上司是心服口服了,邵安自然看出倪泓羽的心思,也不戳破,只是让他将这些账本送往刑部。
※※※※※
蒋嘉闵皱着眉头看着桌上一堆户部送来的假账,都是些地方上官员的账本。不过蒋嘉闵这老油条可明白,事情绝不可能如此简单。他暗中一查才发现,这些地方官不是御史台某些官员的亲朋好友,就是同乡故吏。
可怜的刑部尚书,刚刚才甩手一个麻烦事,结果又来了新的难题。思前想后琢磨着要不要再推给冯彻。可还没等他琢磨清楚呢,邵安就上门找他聊天来了。
“老大人,一切安好?”邵安一见蒋嘉闵就热情的朝他打招呼,算来邵安也在刑部干过一段时间,蒋嘉闵可以说是他曾经的上司,称一声“老大人”也不为过。
蒋嘉闵听管家说邵安来了,就一个头两个大。很明显邵安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他不能拒客,还得出门相迎,热情的招呼道:“邵大人可是稀客,快请快请。”
两人一同来到大厅,携手入座。三杯两盏茶过后,邵安道:“说起来下官这还是第一次到老大人府上拜访。”
“这大门永远为邵大人敞开,蒋某随时欢迎。唯恐寒舍简陋,招待不周。”
“老大人说笑了,府上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意境。”邵安一路上细心观察了庭院布置,见主人颇为用心,故而如是说。
这话果然说到蒋嘉闵的心坎上了,觉得邵安是同道中人,之前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两人又重温那时在刑部的同僚情谊,双方的感情立马拉近了许多。邵安见气氛活络的差不多了,便摆出一脸痛悔的表情说道:“其实,下官此次前来,是给老大人赔礼道歉来的。下官一不小心就给老大人出了一个大难题,让您为难了。”
“岂敢岂敢,大人言重了。蒋某职责所在,怎能怪大人?”
他虽然口上说着岂敢,但心里指不定怎么诽谤呢,邵安当然不会当真,便道:“老大人向来是无罪当免,有罪当罚,都赞您乃包公转世,公正无私。就算上次老大人真的严厉处置户部官员,下官定坚决支持您的审判,绝不护短。”
蒋嘉闵嘴角一抽,这言外之意,就是这回也要公正裁决,不能放过御史台的众位亲朋好友呗。
可那会回得罪御史台的一帮人,那帮人是什么人,是有着风闻奏事权的人呀。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整人,那绝对是任何一位官员的噩梦。他们能从鸡蛋里挑骨头,今天告你言行有失,明天告你办事有误。要是天天和他们打口水战,不被骂疯也被骂残喽。
再看邵安这边,看似文质彬彬的登门拜访,实则是来逼他表态呢。而户部更不好惹,他们甚至不用发动弹劾攻击,只需对他说俩字“没钱”,今后刑部基本上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蒋嘉闵的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其内心的煎熬可见一斑了。邵安也不催促,优哉游哉的品着茶,仿若无事。
眼见要冷场,蒋嘉闵只得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呵呵,哪里哪里。邵大人才是包公转世,对手下人毫不偏袒庇佑,这才是真正具有包公风范。”
“包公除了审案公正外,更重要的是断案如神。下官虽然曾忝为刑部右侍郎几日,但审案不如老大人,断案不如冯大人,又哪敢与包公相比。”
“邵大人客气了,要不是你,通敌案怎么能破?”蒋嘉闵笑道。
“全仗冯大人多年断案经验,和晋王的全力配合才破的案。”邵安谦逊的说。
“晋王的性子在下略有耳闻,能不闹事就不错了。邵大人能说服他相助,这才是能破案的关键所在。”蒋嘉闵这话绝对是诚心诚意,那晋王的任性妄为,可是连先帝都十分头疼的呢。
“老大人谬赞,那非我之功……”而是凭借着与晋王多年的交情啊!邵安心里默默的补充道。一提及晋王,他不由的想到往事,黯然神伤。
蒋嘉闵不解其意,笑道:“何必自谦呢?大人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这点尤让蒋某敬佩。”
“但令下官佩服的,是老大人不畏强权。”邵安被他绕了几道,终于奋力的绕回原题上来了。
蒋嘉闵长叹一声,说了一句大实话,“强权之下,谁能真的不畏惧?”
见这次他没有言辞闪烁,邵安便给他也说了句实话,“若不能避免,则可两害相权取其轻。”
“咱明人不说暗话,蒋某如今到了两难之境地,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邵安沉吟片刻,道:“老大人只管按律审判,其余的不必担心。若有什么事,大可推给户部。”
“这……”蒋嘉闵迟疑不决,这样真的好吗?
邵安接着安抚道:“此事本就是户部和御史台的较量,本就与刑部无关。老大人放心,只要证据确凿,审判公正,量他御史台也挑不出什么的。”
蒋嘉闵听着邵安的话有些道理,而他也没更好的法子,只得说:“就按大人说的做吧。”
蒋嘉闵这里搞定后,其余的事就十分简单了。那些案子有户部提供的假账为铁证,审讯起来非常轻松,罪犯们几下就招供了。其中的一些案子甚至牵扯出御史台的一众官员。刑部也雷厉风行,直接去御史台抓人,一下子抓了好几个从六品侍御史。
于承平得知后气得牙痒痒,可惜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反击时,案子早已判完,只能是白白生气。这一回户部绝地反击,终于扳回一局,人人喜上眉梢。然从整体看,朝廷之上,相互掐架,各不相让。双方损兵折将,损耗实力;群臣水火之争,你死我活。最终却是双输。
党争之祸,由此可见一斑。
020今荣昨辱如梦如幻,朝福夕祸相伴相依()
至此户部和御史台之间的斗争告一段落,但是双方心里都明白,这场争斗并没有真正结束,于承平与邵安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然而这场斗争,看似只有两方,实际却扯进来了四方。虽然御史台没直接找刑部麻烦,但蒋嘉闵从于承平的态度中得知,自己到底还是牵扯进来了,现在后悔已晚。自那日他答应了邵安,就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贼船,归入了户部的阵营。
而受牵连的何止刑部,甚至连大理寺也不可避免。由于冯彻的翻案重审,给所有人一种错觉,以为大理寺是御史台那边的。
朝廷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形成了新的党派,党争初现。皇帝想起昔日晋王党和太|子|党之间的争斗,心中倍感担忧。恐将来党局既成,互相报复,实乃亡国之象也。
念及此,皇帝明白,群臣无首的局面不能再持续了,是时候该拜相以统领群臣。
于是皇帝找来孙敕单独谈话,一本正经的问道:“谏明认为,何人可为相?”
孙敕十分警觉,回禀道:“此等大事,应由上裁,臣下不敢置喙。”
“言者无罪,爱卿但说无妨。”
孙敕抬头迅速看了皇帝一眼,见圣上面色平和,毫无异色,便试探性的说道:“臣愚钝,窃以为邵珺义可行。”
但皇帝却质疑道:“邵安入仕时日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