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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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转首,微微笑着,不经意道:“我在想,今日是噬心散第一次发作吧。”
穆色本来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粉扑扑的小脸垮了下来,两手颓然地垂下,在圆桌边坐下,低声道:“大哥今日肯定能回的,等他回来我就去找他要解药,你……”
“色 色,你带我出去走走可好?”苏晚挤出一点笑容,放轻了声音问道。
穆色未回答,略有踟蹰。
“算了吧。”苏晚叹口气,整个身子滑下床榻。
穆色见她失望的模样,再想到今日若大哥不回,她便得忍受皮痒骨疼,比起刑罚更加难耐,忙站起身道:“好!反正我们只在府内走走。”
苏晚一听,掀开被子坐起身,对着穆色感激的笑。苏晚开心,穆色自是乐见,也咧开嘴笑了。
雨未停,也未有缓下来的趋势,飘飘洒洒偶尔湿了肩头。
穆色不知哪里给苏晚弄了一身淡绿的纱裙,穿起来舒适不说,还很是合身。本来有两名丫鬟替他二人撑伞,苏晚暗嘱穆色遣开了,自己一手举着油伞,一手牵着穆色在园子里晃荡。
“色 色,以前你也时常与我一起游园么?”苏晚远眺前方,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不会……”穆色摇头,还想继续说什么,又连忙闭嘴不说。
苏晚暗叹穆色的嘴还真是紧,她时常想方设法的套话,几乎没有一次是成□的,最多套出那问题的表面答案,稍深一点穆色便注意到了,闭口不语。
“上次我掉下的那泊湖,离这里远么?”苏晚向四周看了看,洋溢满园的翠绿,各处都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细雨洒在上面,更是惹人喜爱。
穆色摇头道:“不远啊,呐,你看前面。”
穆色伸手指向左前方,苏晚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泊清湖,随着微风闪起粼粼波光,心头一喜,拉着穆色道:“我们过去看看。”
穆色难得见她露出几分喜色,点头跟在后面。
湖风很清凉,苏晚刚到便觉得心旷神怡,放开穆色的手,将油伞塞到他手里,自己迎着细雨往湖边走去。
“晚姐姐你做什么?”穆色连忙快步跟上,急道:“这雨虽然不大,可你身子刚刚恢复,淋雨容易染风寒,大哥回来不知还准不准我给你送药。”
穆色一手撑着伞,一面跟着苏晚,着急道:“晚姐姐你走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苏晚快速向前,纱裙上很快濡湿一片,黑发顺着微风吹起,沾染了些许水珠,听着穆色话步子并未减缓,反倒更快,自嘲笑道:“总归是要死的。”
“不会的,大哥肯定不会让你死的!”穆色毕竟还是孩子,苏晚又几乎拼起了力气往前,他有些跟不上了,又不明白苏晚是要干什么,正欲小跑跟上,苏晚却突然停了下来。
“色 色,你站在那儿。”苏晚转过身子,对着穆色轻缓的笑。
“怎么了?”穆色有些迷糊,站在原地不动。
“你先答应我,站在那儿。”苏晚仍是笑着。
“哦,好。”尽管笑容丑陋,穆色仍像是被蛊惑住,轻轻点头。
就在他回答“好”的那个瞬间,苏晚回转过身,向着已经几步之遥的湖跑了去。穆色这才反应过来苏晚想干什么,大喊道:“晚姐姐!”
苏晚哪里还管穆色的叫喊声,纵身一跃便已经落到湖里。
在这将军府,她明白,到头来逃不了一个死字。她不是怕噬心散剧毒的疼痛,也不是不想多活些时日,可那湖底的诱惑,日日在脑中盘旋。
冰凉的湖水瞬间将她的整个身子包围住,苏晚半分挣扎都无。她记得,被推下山顶的那一夜,也是同样的被冰凉吞噬,无法呼吸,无力动弹……
苏晚闭着眼,想要找到与那日相同的感觉。身子渐渐变重,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往下沉,耳边越来越静,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眼前越来越黑,意识也逐渐迷离……
突地眼前闪起一片白光,刺眼的白,苏晚挣扎,想要看到什么,仍是一片白。
“若若,接住!看,多大一条鱼,哈哈!”
“若若,今天娘教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我也教你,就是自己不想干的事儿不能找别人干。所以,我决定!要吃烤鱼以后你自己抓,不许派遣我!”
“若若,你别生气呀,我逗你玩儿的,以后都是我抓鱼成不?给你抓三个月?一年?好吧好吧,一辈子,我勉强答应你了,给你抓一辈子鱼!”
“若若,我等你,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回来!”
清亮的童音,是个男孩,不停在苏晚耳边唤着,苏晚心中一阵撕扯,有些东西在脑中翻滚呼之欲出,细细琢磨,又如烟雾般消散。
说话之人是谁?是谁?
你是谁?
苏晚想要问出口,挣扎着吐不出半句话,想要挥散那一片白芒,突然眼前一黑,那句“你是谁”换作一句清脆的女童音,乐道:“小哥哥,今后你就是楚若的专属抓鱼工!一辈子!”
第七章 楚若
“小哥哥,今后你就是楚若的专属抓鱼工!一辈子!”
苏晚清晰地感觉到那句话出自她的嘴里,她知道说这话时,双眉是如何高高扬起,眼角是如何微微弯起,鲜嫩的红唇是如何嘟起,她仿佛还能看到与她说话的男孩重重点头,接着她察觉到手上一暖,男孩牵住她的手。她想随他走,双腿似灌了铅般移不动丁点。
暖意越来越稀薄,苏晚越来越冷,紧紧拉住手里的温度不肯放下,好似一松手,这温暖便不再回来。
身子却在此时突然疼痛起来,不知从何处开始,迅速蔓延到全身,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每根骨骼都在叫嚣,胜过拆骨的疼痛像是要从血肉中崩离。体内深处的疼,到了皮表处却是痒,挠心挠肺般麻痒难耐,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苏晚的意识一瞬间剥离,身体灵魂好似不是自己的,尖叫出声:“啊!”
尖叫之后疼痛更似排山倒海,真真切切地啃噬身体每个角落,苏晚无法抑制地叫喊出声,双手相互挠着手臂,肩胛骨,越挠越疼,越疼越痒,越痒越挠。
手上沾染了濡湿,有血腥的味道,脸上好似火烧一般,苏晚找到冷物便整个身子贴上去,空下来的双手爬上双颊。
“你还想再难看点?”
冷然的声音嘲讽的笑意,轰然响在耳边,好似在苏晚烫热的脑中投入一块玄冰,另她瞬间清醒。
“噬心散,很毒。会发作七次,第一次发作在中毒七天之后,第二次发作在第一次发作十四天之后,以此类推,最后一次发作是在第六次中毒的四十九天。七次毒发,第一次噬人皮骨,骨疼皮痒,挠不得,否则皮肉腐烂……”
皮肉腐烂……
苏晚停在脸颊上,正欲抓下去的手蓦地僵住。
“你若想变作怪物,我倒也不反对,呵呵……”
又是那声音,戏谑的,讽刺的。苏晚猛地睁眼,看向出声之人。一身玄色衣衫,拿着一把纸扇在手心来回把玩,眉眼高扬,嘴角弯起,像是在笑,却无法在眼力捕捉到半丝笑意。
不过片刻停顿,麻痒疼痛的感觉再次袭来,苏晚呜咽着在地上翻滚,身体上的感觉远远比不上脑中。脑袋里像是有千虫万蚁蠕动啃噬,像要炸开,又像要被一点点噬空。
苏晚滚到床柱边,看到红漆的木柱毫不犹豫往上撞,好似这一撞便能赶走脑中那可怕的疼痛瘙痒。
穆旬清却突然起身,一个跨步到了苏晚身边,扣住她的手腕,就势将她拉离床柱:“想死?”
苏晚疼地失了理智,连何时掉泪都毫无知觉,被穆旬清拖着半躺在地上,双腿弹跳着挣扎哭喊:“疼!疼……你放开我,放开我!”
“好不容易将你从湖里捞起来又想寻死!晚晚,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脆弱……”穆旬清一个用力,要将苏晚拉起来。
苏晚手腕剧痛,只觉得“卡擦”一声在耳边分外响亮,手……断了?
“啊!放开我!穆旬清你放开我!”噬心散的毒愈演愈烈,瞬间将手腕的疼痛掩盖过去,苏晚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看着穆旬清如地狱鬼刹。
穆旬清眉头一拧,猛地甩开苏晚。
苏晚本在挣扎,瞬时力道无处可放,反击在自己身上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晚晚连这第一噬都熬不过,接下来可怎么办?”穆旬清手指略动,纸扇打开来,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墨字。他随意扫了一眼苏晚,又坐回桌边。
苏晚浑身疼痛无处发泄,听到穆旬清的话,崩在脑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裂开,疯了般扑向穆旬清。
穆旬清一个躲闪,苏晚跌在圆桌边,双手抓住桌布猛地掀起:“我不是苏晚!不是你的晚晚不是穆色的晚姐姐!你们都滚!滚开!”
圆桌上的茶具落在地上声声脆响,满地瓷片。
穆旬清“啪”地合上纸扇:“你不记得不代表你不是!你是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滚!滚!”苏晚眼前蒙着血色,如发怒的野兽,猛地抽翻圆桌,随手推倒一人高的花瓶,阻到她的屏风,撕烂房内选下的帷幔,桌上的书籍……
“我不是苏晚!我叫楚若!我是楚家人不是苏家!”苏晚拼尽全力,叫得声嘶力竭,如鬼哭狼嚎,唯有一双眸子仍是清亮,泪水泛滥,在道道沟壑的脸上肆意流淌。
穆旬清置若罔闻,反笑道:“晚晚,撒谎也该看看对象。”
“我没有撒谎没有!”苏晚跌跌撞撞到了门边,一手推倒门边的盆景,巨大的碎裂声中哭喊道:“我是楚若!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是苏晚!我是岭南楚家唯一的女儿楚若!”
穆旬清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眼里泛出冷光,一个转身到苏晚跟前,一手扣住她的脖颈,沉声问道:“你是谁?你再说一次?”
“我是……”苏晚被扣住的喉咙艰难地吐音:“我是……楚若……”
楚若……
没错,她是楚若!若说之前她还有所怀疑,可刚刚那似梦非梦般闯入脑海的东西,即便是噬心散发作痛入骨髓时仍旧响在耳侧,她记得清清楚楚,娘亲的声音,男孩的声音,宠溺的,兴奋的,无奈的,担忧的,一声声都是“若若”。如今她可以确定,那是真实存在过的,被她遗失的记忆,而不是偶然突发的梦魇……
她,曾经叫做楚若。她,不是苏晚。
“岭南楚家?”穆旬清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看入苏晚眼里。
干净的眸子,从未见过的干净,完全掩不住自己的恐惧憎恶,如清澈见底的湖水,浮着波光微微闪烁。
这是他,曾经想要看到的……
苏晚听到他这一问,脑袋里又是一片空白,那句“岭南楚家”,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又为何说出,岭南是哪里?她在苏家时只知道虞城和风都而已,岭南,她根本未曾听过。
一股凉气顺着脚底盘绕着升腾上来,凉飕飕的,或许,自己以前常那么说话,或许,那是深植脑海的潜意识,所以在刚刚歇斯底里的状态中,这些潜藏在脑袋里的东西喷薄而出。
穆旬清见苏晚面色苍白,眼神逐渐空洞,双唇动了动,却始终不肯答话,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苏晚突然发现全身上下的麻痒疼痛不知何时消失,全身的感触都集中在穆旬清掐住的脖颈上。沉重,无法呼吸……
“我……不记得了……”
的确是不记得了。那句连自己都不知为何吐出的“岭南楚家”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再找不到丝毫感觉,若非穆旬清此时特地点名来说,苏晚或许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几个字。
穆旬清眼神捉摸不定,见苏晚面色愈发惨白,再瞥到她手臂和肩膀上开始溃烂的皮肉,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倏地放下手,未再言语,拿着纸扇转身。
苏晚身子一软,跌在地上,马上感觉到零落的刺痛,一眼扫去才发现房内地上几乎全是摔烂的瓷片,本来整洁的房间凌乱不堪,没有一件完好的物什。
这些,是她干的么?
苏晚有些茫然,噬心散发作时发生的一些事,好似在梦里一般,她从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