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夭-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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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在她对面落座,未多迟疑便欲替苏晚拿脉。
苏晚一怔,略惊诧道:“公子……便是大夫?”
男子对这反映早习以为常,笑得更欢,点头道:“这谷中只有我一人而已,当然也只有我是大夫了。”
苏晚忍不住又想打量他一次,粗看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怕是比自己还要年轻。如此年纪竟是声名远播的神医,不免让人刮目,又觉得那种打量太不礼貌,便垂下眼,任他把脉。
男子的手指很软,带着蕴暖,贴在手腕上像温软的水轻轻滑过。苏晚半抬着眼打量他,温煦的面,此时格外认真,眉头微微拧着,漆黑的眸子里如平静的湖面,没有多少情感,只让人觉得清新。
“姑娘的毒……无解……”男子放下苏晚的手,极慎重地说道。
苏晚的身子一抖,随即笑道:“那便罢了。”
“若姑娘有闲时在谷内静养,我可保姑娘两年性命。姑娘这一身伤,倒是可以痊愈,面容,可恢复到七八层,至于武GONG,不在我医术范畴内。还有……”男子看着苏晚,眸光变得复杂起来,仍是淡淡笑着,“姑娘失忆过两次,一次是刺激太大,一次是被人为用药,可想恢复?”
苏晚眼神蓦地乱了,在将军府里发生过的事,穆旬清,穆色,穆绵,风幽,像是一个个浮现在眼前,又似被风一刮即散。
“姑娘怕是不想吧,否则此时该记起来了。”男子起身,净白的袍子直直垂下。他转了个身到桌边,提笔开始写药方。
苏晚垂首,那段记忆,从最初的无所谓,到后来迫切地想记起,到现在的抵触……她笑了笑,“顺其自然吧。”
男子抬首看了她一眼,“强行用药恢复记忆,恐怕对大脑有损,再加上你潜意识里的抵抗,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姑娘本就不太想记起,放弃如何?”
苏晚瞥眼看向前院,葡萄架子上的叶子绿地沁心。
“一切依公子所言。只是,我若在此久居,可会打扰到公子?”苏晚收回眼神,坦然问道。
男子笑着指了指左面的厢房,“姑娘既来此处求医,在下必竭力而为。你若不嫌弃,便住在那间房里。你的身子,至少得调养半年方可痊愈。”
苏晚忙站起身,竭诚行了一个礼,“公子大恩,苏……”苏晚顿了顿,道,“晚娘无以为谢,公子且受晚娘一礼。”
“晚娘?”男子笑起来,声音清润,好奇道,“姑娘……呃,晚娘竟已成婚?我见你未挽发髻,是以……”
“不知如何称呼公子?”男子的话停下来,苏晚不否定也不肯定,“苏晚”已在护城河随着大石溺死,宛轻尘随着飘零的记忆消散,楚若……也随着那记忆埋葬吧。
从今往后,她是全新的晚娘,只想过安静平淡的生活,了此余生。
男子听了苏晚的问话,笑容好似山谷里的净风,眸子亮如磷光,“我?我叫季一。”
第二十八章
这山谷里四季如春,还真是被云宸说准了。苏晚初来时正是五月下旬,依着南方的天来看,该是有些闷热了。可眼见一月将过,谷中仍旧清爽,谷外那棵大槐树,枝叶愈盛,花开似锦。
苏晚从后山的温泉里起身,挽起柔韧的长发,不由地打量了一眼身上的伤。半月前伤口完全愈合,季一便让她来这后山温泉。温泉水是活性水,每次过来都有不同的药材,一日泡上两次,结痂的疤慢慢开始脱落,体内气息也比原来平稳许多。
苏晚换好纱衣,俯着身子用手编的木捞子一点点捞起温泉里的药材。虽说季一脾气极为温和,待人更是顶好,前些日子她几乎不能动弹,着实是麻烦他了,如今身子恢复一些,她便尽量多做点事情。
“晚娘。”季一掐好时辰进来,笑道,“看天色,该有大半月未曾下雨了,我去看看入谷的路是否通了。”
苏晚回头,脸上的濡湿还未擦去,泛着细密的水珠,轻笑点头。季一呆在谷中的时间其实不多,每每回来一次便有许多人上门求医,自从苏晚过来前的那次暴雨堵了山路,竟是无一人入谷。
“你的药我搁在你房里了,晚上若我未回,你也莫要等我了,说不定我见山路通了出去晃荡两圈。”季一的脸上是一贯明媚的笑容。苏晚日日被他那笑容感染,心中也甚是开朗,笑着应承道:“路上注意些安全。”
季一两眼闪亮,点点头便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苏晚收拾好一切,喝了药,又将谷内三间房打扫了一次,再理了理院落里的葡萄藤。葡萄架上已经开了一串串的紫色小花,不时引来蝴蝶蜜蜂盈盈环绕。她动得多了仍是有些累,坐在架下歇息,见夕阳渐沉,将簸箕里的草药也一点点的往里收。
淡淡的凌霄花香随着药香萦绕在鼻尖,苏晚又坐回葡萄架下,罩了件披风。月亮已经从西方升起,山谷里总是只能看到很小一片天,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这里只有她一个,再多一个大孩子般的神医,一心替她治病,没有人再强迫她记起什么,没有人再怨恨她什么,她可以自由地替季一收药,打扫屋子,学学下厨,日子过得惬意。
净凉的风里突然响起鸟叫声,叽叽喳喳像是在争吵一般,有时又突然柔下来,像是在唱歌。苏晚还未在谷中听过这种声音,不由地寻找声源,随着那声音往院子外走。
那声音越清楚,苏晚就越笃定,鸟叫显然是人声装出来的。她面上一笑,想着许是季一回了,便过了木桥到槐树下等着。
不一会,树上果然蹿下一个人影,对着苏晚的肩膀轻轻一拍。
苏晚回头,本就雀跃,一见来人更是喜上心头,“云宸?你怎么来了?一月前你去了哪里?山下的路通了么?还有,你的病……”
说到后半句,苏晚神色里有些担忧。
云宸略过苏晚的担忧,还未见过她这般雀跃的模样,双眼瞬时亮了起来,夜色里熠熠生辉,淡笑道:“我没事,闲来无事便来看你了。”
苏晚看了看后面的山道,若是山路通了,必定会有人上来求医,可若没通,季一还未回来,云宸也不可能过来。
云宸见她在看,扬了扬眉道:“这山路都被我堵住了,其他人上不来。”
“被你堵住了?”苏晚知晓他是打趣,轻笑道,“你堵住山头作甚?你若有能耐堵住,也便有能力凿开,何须连夜冒雨送我上山?”
“你看我堵住山头,谷主便只给你一人医病,医起你来更用心……”云宸说着,见苏晚略略一怔,不再说笑,沉声道,“你的身子……”
“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苏晚忙答道,“你看我的脸可好了许多?”
苏晚双手抚上脸颊,之前可怖的疤已经有一些脱落,比起原来干净许多。云宸的眸光忽明忽暗,慢慢腾起氤氲的雾,随即弯起眼角,点头道:“谷主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再过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苏晚恬淡一笑,“季公子说脸上伤太重,只可恢复七八分。云宸,你随我入谷让他给你看看可好?季公子医术高明,说不定对你那顽疾会有法子。”
“你噬心散的毒呢?可能解?”云宸好似未听到苏晚的问话,反倒问起她的毒来。
苏晚心念回转,季一已经说过那毒无法可解,只能续她两年性命,对她而言已经是相当满意的结果。云宸辛辛苦苦送她到这里,若得知她还是难逃一死,必定又未她担心一场。思及此,苏晚欣欣然笑道:“当然能解,半年便好。”
云宸一听,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你等等我。”说着一手拉住树枝窜到树上,不一会跳下来,手里拿了一个包袱,“呐,你在谷中,有许多物什不好置办,我替你准备了些。”
“这……”苏晚略有犹疑。
云宸笑道:“是些衣物,还有些银两,你总不可在此白吃白住还蹭人药材。”
“可是……”苏晚想着自己两手空空,若非云宸一路相随,即便是自己从那河里逃了出来,恐怕不是病死也是饿死,他这番照顾已是让她感激不尽……
云宸将包袱塞在苏晚手里,“晚娘的命既然是我救的,再欠我多一些也无妨,日后要还也只还我一人。”
云宸的笑容好似透着一层薄雾,明明很近,却又感觉很远。苏晚抓紧了手里的包袱,感激地报之一笑。
木桥另一头突然亮起灯火,苏晚回头便猜到是季一回了。云宸看着那光源处,眯了眯眼,淡笑道:“你先回去,我该下山了。”
苏晚笑容敛了敛,云宸正好一手扬起,似要抚上她的面,到了一半停下来,收回手,略有尴尬地笑笑,“我先走。”
“云宸。”苏晚拉住云宸,严肃道,“你的病,去给季公子看看可好?”
云宸顿了顿,想了点什么,又道:“你怎知我没给他看过?我也是半个大夫,自己的命自己打紧,你快回去,这天快黑透了,我那点轻功,你想我摔死在山沟沟里不成?”
苏晚听多了他这打趣的话,轻轻地笑了。她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便点头转身。走到木桥上,想到上次云宸倒在槐树下的场景,有些惴惴地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黑色的发融在夜色中,勾勒出略显苍白的脸,带着淡淡的笑,与往日调侃时模样不太一样,似远似近的淡然,像温煦的阳光。
苏晚粲然一笑,转过身,不再耽搁时间,向谷里走去。
到了屋子里,季一正在寻苏晚,嘴里还唤着“晚娘”,苏晚忙推开院门道:“季公子,我在这里呢。”
季一见她面色红润,喜在眉头,放心许多,笑道:“我见那山路还未开,便去后山采了些药,见你不在,还担心你去找我了。下山之路还有一段,若是迷了路便麻烦了。”
苏晚歉疚道:“不是,是朋友过来看我了,便与他多聊了两句。”
季一老早便看到苏晚手里的包袱,略惊诧道:“你那朋友可是会武?我先前看那山路可是堵得严严实实。”
“嗯,会点轻功。”苏晚想到云宸时常打趣,说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见不得台面,不由地露出些许笑容。
季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尘土入了厅。苏晚见他神色不明,忙进了屋,放下包袱准备煮点晚饭。
云宸的包袱里准备了些夏日穿的衣物,精致的绣花鞋,挽发用的发簪,压药来的梅子,还有些瓶瓶罐罐,季一见过说是疗伤的药材,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让苏晚有些不明,却不知从何问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珍惜着难得的安宁,配合季一的治疗,身子渐渐大愈。山谷的路好似封上便无人再开,季一说是世局混乱,谷外战火连天,那路怕是无人有暇来顾,他也未有打算出谷,因此便由着它了。
好在山谷里充备殷实,几个月也未见缺了什么。苏晚还发现,季一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后山,日出而出,日落而归,他人私事她不便多问,正如季一也不会问她每月在槐树底见的朋友。
云宸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来看她,带上各种新奇的玩意,苏晚每每见到槐树底下颀长的影子,便觉得谷里的阳光都灿烂了几分。
夏去秋来,槐树底下片片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苏晚靠坐在槐树底下,怀里揣着云宸给她的包袱,脸上是不自觉的笑意。
“晚娘,再过一月,你便可出谷了。”云宸同样靠坐在槐树边,懒懒地把玩着地上的一片落叶。
“嗯。”苏晚抿嘴笑了笑。
“你打算去哪里?”
苏晚怔了怔,一直留在谷内是不可能,若出谷……她想了想,轻声道:“随便找个小村住下吧。”
“晚娘……”云宸突然侧过身子,握住苏晚的手,“出谷之后,你,跟我走可好?”
苏晚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随着云宸手里的温度,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如雷鸣耳,面上亦是一片烧红。风吹过来,带着秋天特有的干涩,她假意捋发,慢慢抽开手,转过脸,撇去涩然,尽量笑道:“你还真当我是晚娘你是老头子了?”
“跟我走便是了。”
“你是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
“跟我走便知道了。”
“你家住何方我也不知道。”
“跟我走我告诉你。”
“你……”
“你跟我走么?”云宸再次握住苏晚的手,紧紧地。苏晚心中一惊,转首,正好对上他的眸子,湛黑湛黑的,没有往日打趣时的笑意,平静无澜,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闪着微亮的光,像初夏时月光下葡萄架上开出的淡紫色的花,要吸入她整个灵魂一般。
这眼神太过认真,苏晚的笑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