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莲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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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逸深深凝望着她,时间不多便错开了双目,又转身背身相对。
忻冬是美丽的,虽然她的美丽与才情及不上殊儿,但这种美丽却有着她自身不可临摹的特色,犹如一把锋利的青锋剑、又如挣脱缰绳恣意奔驰在碧草蓝天间的烈性枣红马……她热情活泼,笑起来杏眸盈盈、气韵生鲜,似乎把整个春天的华光都吞没贮存。但她却走不进帛逸的心里,因为帛逸的心很大也很小,他的心里只有上官殊儿,只有这个不知跟他有着如何一段不解之缘的不能忽视、深刻入骨的倩影;是真也好,是幻也好,是遐想也好,是影也好,都是如此。
“唉……”一声长叹氲开唇齿缓缓吐纳出来,帛逸皱眉摇首,又按下旁的念头,意欲起身出屋唤个下人去为忻冬请太医号脉。不想忽觉后脑一个钝痛!
不知是谁对准他后脑薄弱处卡着力道给了他一击,虽不至于伤及身体,但这一下出手诚不算轻。帛逸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双目一黑,即而幽幽昏厥过去。
随着帛逸突兀倒下的这一瞬息,显出他身后不知何时提着一口气、悄然爬起来的忻冬。
忻冬双目波光流转,边缓缓的放下抬起的右手,好看的眉心聚拢成结,丹唇紧抿、复而终究缓缓松弛……她俯下身去,柔荑重新抬起来,探指顺着帛逸眉心眼角小心翼翼的一通抚摸,颤巍巍、不轻也不敢重,好似是在抚摸一件至为精细的瓷器。
最终,她紧咬的唇齿也随着心念的驱驰而渐次放松,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但双目波光已不在惝恍,那里边儿兀地荡涤起了决心痛下的一抹坚定,不容动辄、刚韧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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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是爱是恨徒无奈(1)()
帛逸半夜里突然醒来,若不是后脑勺还残留着依稀的痛意,他简直都快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就睡过去的了!
他眉峰聚拢,头脑有些木讷,就这么硬生生的转动神思,竭力追溯着前夜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连窗根的回廊下遇到了回府的忻冬,后忻冬突然晕倒,他就把忻冬一路抱回自己屋里来了……忻冬呢?!
心念骤动,帛逸十分后知后觉的兀转目四顾,却被甫地吓住!
就在这一片黎明之前最昏暗的永夜时刻,在黑漆漆不见光影的厢房里,他见一女子着单薄乳白色底衣,端身座于榻沿抚着完全散开、萎在肩膀的乌黑长发,盈波的一双水眸正润润的看着他!
这张脸似熟悉非熟悉……帛逸木怔须臾,终于缓下这一口骤然凝结在心口的气,下意识抬手抚着胸腔软声无奈:“冬儿,大半夜的,你这……你何苦来扮女鬼吓唬我啊!”帛逸此刻显然被刺激的不清,加之又是夜半初醒,头脑还没有完全复苏,整个人都木钝的很,“对了,昨个我怎么就睡过去了?”他打着哈欠囫囵的问了这么一句。
忻冬没答话。
困意在这个时候一阵阵袭上,帛逸也没再发问,双目一阖、便欲倒头继续睡觉。肩膀被人一按,硬生生遏制住他不让他继续。帛逸无奈的很,只得重又睁眼去瞧,见是忻冬:“啧……”他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冬儿,大晚上的,你这是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儿么?”
感知到按在肩头的力道渐渐小下去,忻冬放开了他。帛逸略缓缓神,这时骤听忻冬软款又哀怨的调子飘转转的夜风一般漫溯过来,她道:“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话委实奇怪的很,帛逸不知忻冬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记得什么?”展眉侧目随口一问。
忻冬却不再急于开口,只把眸子敛了一敛,这才重拾了话题接口徐徐:“你说你的心里没有我,又为什么前半夜时突然抱住了我……发了狂般那样猛烈的……要了我?”
“啊?!”帛逸铮地惊呼出声。
忻冬彼时这话毫不夸张的说,活脱脱就是一盆冷水自帛逸头顶天灵盖直抵抵的浇灌下来!
自己……要了她?什么时候的事儿?自己浑浑噩噩不知怎么的就昏了过去,眼睛一睁苏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告知自己与人一夜风流……这这这种事未免也太荒诞了一些吧!
似乎帛逸此时的反应没有出乎忻冬的意料,但就着月华微微,还是可以看到她素白若死的面目之间有几分受伤之态浮展开来:“哝……”毕竟这床榻之事对于女儿家,素来都是不太好启齿的问题,忻冬没有解释什么,抬指颤颤的指了指帛逸、又指指自己、再指指床榻中间。
帛逸顺着忻冬所指的方向一路看过去,见忻冬委实着了件盈风底衣。又下意识看向自己,顿觉背脊一冷……自个这身穿的好好儿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褪了去的,此时此刻……他整个身体正一丝不挂的窝在被子里!
帛逸是天纵风流的皇子,纵是行桃花之事也从不会失去那份卓尔高贵,有识以来就从没有这般狼狈的不像样子过!又同时,一脉强烈的念头与不可遏的怒火并驾齐驱搅涌而上,这般情念唆使的他不得宁静,他闷闷低吼一声,一把提起身旁不远坐着的忻冬,顺手拉着她柔媚的长发把她拉到自己眼前:“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暗算我!”百般不祥的预感非止一端,他已然怒不可遏。就从忻冬方才简简单单几个动作指引,他就足以明白忻冬想要传达出的是怎么个意思了……
一阵阵发麻发胀的头皮疼痛清晰的深刻着忻冬的意识:“做了什么,你自己看呐……我的殿下。”她迁唇一笑,这笑颜苍白无力,复再一次抬手对着床榻指向方才所指的那个位置。
帛逸下意识侧目再顾去,涔涔冷汗如若冰川融化般的就此肆虐于额角……榻央暖橘色的床褥底子之上,一小滩鲜红的血迹好似绽放在枝头的艳红玫瑰,于这不见多少光芒的暗夜的滋养中依旧可以如此夺目,如此的使帛逸触目惊心、犹若见鬼!
“你!”帛逸原本已经松弛下来的力道再一次流通往四肢百骸,他甫地扬手,冲着忻冬面颊招呼过去……
忻冬没有躲闪,甚至不曾眨一眨眼睛,只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帛逸,目光变得无悲也没有喜。
夜风生凉,在这光影昏惑的夜的经纬之下被铺垫的有如为心境造出的势。那眼看便要落下的一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只在半空定格了良久良久,帛逸手掌起了微微颤抖,终猛地一收拳心放了下去:“你居然趁我不备点了我的催情穴,你暗算我!你……真是道德式微!”咬紧牙关十分忿忿然,帛逸头脑生疼、心海翻涛。
“若你当真对我没有意思,我就是点了你的催情穴,你又怎么会在昏昏沉沉之中突然意乱情迷……然后,要了我?”忻冬的声波于平板中带着一股讪嘲,只不知道是在嘲讽帛逸还是她自己。
“你住口!”帛逸反手怒指忻冬,旋即抓起榻旁散乱的衣袍,开始匆促的套裤子、披袍子,模样既狼狈又显得滑稽的很。
“王爷……”忻冬突忽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帛逸的手腕,扬起一张不难看的面靥,神情举止十分动情,“我‘是’暗算了你,我在假装昏迷后点了你脖颈后的催情穴……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彼时帛逸一件宽袍正套了一半,就这么被忻冬中途制止住了,他心里更加不自在:“放手。”并不多话,也不看她,是冷峻到骨子里的两个字。
“也是为了三姐好!”忻冬又补一句,声线陡扬。
一听到“三姐”这两个字眼,帛逸果然顿了一顿,侧目坦缓的扫了忻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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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是爱是恨徒无奈(2)()
忻冬舒展的眉宇在月光的浸染之中晃曳的更加娇孱,她启口慢缓,音波是柔弱的:“我与晋阳上官老宅这么些年书信往来,三姐的心事没谁比我更清楚!”
她道:“我三姐早在晋阳便就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仪之人,他们之间是彼此钟情于对方的。你若当真为她好,就不要给她徒徒增加困扰。放手吧……她只是你心底里藏匿极深的一个幻影,一个关乎着你在尚且年少青涩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对于爱情全部的幻想和一厢情愿的可笑执着。这并不是爱。而我在你身边,我,才是真实的……”
帛逸不语,一张脸随着忻冬吐口急急的解释而变得时明时暗。
忻冬心头一紧,接连继续趁热打铁:“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她,即便是你将我错认成了她而要到你身边以后,你也没有放弃过对她的寻找。但殿下你仔细想想,生于存于你回忆里、早已扎根发芽的那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她最痛恨的是什么吧……她跟你说她恨皇室强行抢夺我们上官家的至宝,说此举同强盗没有什么分别,七年前这字字句句时今难道都不是言犹在耳么?难道你时今要坐实了这‘横刀夺爱’的勾搭,在我三姐她心里落下个跟强盗没有区别的映像么!”
这好一席所谓的真情流露,忻冬做的可当真是声情并茂。帛逸与殊儿之间有着怎样的交集,忻冬跟在帛逸身边之后便时听他念叨起来,断断续续的也大抵就能拼凑出了囫囵大概。同时她因对帛逸上心,故总也留意着他素日的行程,居然这般快的便知晓了他与殊儿近日的交集,也明白了存于他记忆深处的纯美豆蔻佳人便是三姐殊儿。
其实忻冬与上官老宅通信极少,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三姐有没有所谓的“青梅竹马”之人。她那样说,只是想将帛逸的心肆机拴住、然后一点一点的拉回来,哪怕不择手段!
她不相信自己陪着他伴着他跨越了七个年头,却始终都抵不上她的三姐上官殊儿与他回眸错肩的、那一个模糊在记忆里的早年交集!
其实这娑婆世界中的极多事情啊,当真是不能单纯以及得上与及不上来衡量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缘分,早在一开始,便已经是埋下种子注定好了的,只消等待在这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无双里慢慢生根、再慢慢发芽。这是非人力可为的,十分无可奈何的事情。
忻冬的话帛逸自然并未全信,亦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去考虑可信亦或不可信。他一张面孔颜色依旧难看,这一瞬,他忽地心绪紊乱。
帛逸生在皇家,素性自然敏感,但他可以想到任何人对他的加以暗算,却从不曾想到忻冬有朝一日居然也会对他如此拂逆……简直大胆到极端!
其实他也根本不那么看中这些,他时年已满一十八岁,又是个多金多权的翩翩美男子,身边莺莺燕燕自然不缺,多忻冬一个不多、少忻冬一个也不少。可她偏生是殊儿的妹妹,只这一点,他便觉得自己对忻冬的所做有多么的恶劣与不可原谅了……无论是忻冬的有心筹谋、还是自己的一时难以把持,都是如此,没有分别!
“她不是已经不记得了么?”忻冬认识到了帛逸彼时必然的纠结,心念兜转不歇,她在给他递去一个理由,一个放开殊儿不再与殊儿有任何纠葛的理由,“既然她已经把你给忘了,你又为什么还要再去叨扰她的安宁?”黛色柳眉聚拢极紧,她摇首浅浅,“我实不忍你越陷越深,也不忍我自己越陷越深……感情是一条趟不过的鸿沟,止步不前便会沦于沼泽陷于污泥永远也不得超生了!故我如此行事,我要救你,也在救我,在我还没有被感情这团无端火焰烧的灼的完全丧失掉全部理性的时候。”
“恋”之为物,取其“变”的上半部分、与“态”的下半部分;故而,说死了的,恋上一个人,便会理智全失,做出很多很多不能被理解、不能被容忍的,“变态”的事情……
眼见帛逸神情一阵阵的愈发沉淀下去,忻冬情念愈急,扬睫不失时复又小声徐徐:“我也从不奢求什么名分,我只要能伴在你身边……再过几年,王爷你必定会被皇上指婚。待那时,只希望王爷不要将我抛弃,这便足够了。”
原来她如此,是怕我有朝一日把她抛弃……故她便要我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痕迹,一如在美玉之上雕琢镌刻,似乎这样便能够有所眷属,使我有所责任与全新的担当,她是以求一稳妥。
心念一动,帛逸如是想着,忽地便觉很不是滋味儿。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怒,还是无奈……总之,至少在这一刻,他一颗敏感易柔的心,忽而当真动容了。
“天还没有亮,你再睡一会儿吧!”帛逸转目顾了忻冬一眼,不含感情,只是疲惫。终于浅浅言了这么句话出来,尔后什么也没说,兀自将手臂自忻冬手心抽离,将方才未及收整完的衣物继续穿好,着靴下地,起身一路出了内堂,“吱呀”一声推开厢房们,兀自走了出去。
天色距离大亮还有着一段时间,不曾点起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