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鸩:凤绝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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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说着,一道黑影挥过,半边脸颊着了火似地疼。
她摆正身子,夜宫主的手还没有收回。
她又磕了个头,道:“多谢夜宫主教导,鸳儿一定改正。”
宽大的袖子掩住双手,苏砚颤抖着握紧拳头,“鸳儿,你确定要一直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他已经快到极限,胸腔里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喷涌出来。
凤鸳敛眉静默。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这样的话,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说一次相同的话,到时候就算后悔也晚了,你懂吗?”
他快疯了,因为隐约间他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答案,可他不愿放弃,“你听好了——鸳儿,留在我身边,我就把刚才你说的话都忘了,好么?”
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愤怒他心慌他看似骄傲却无比卑微,这辈子的第一场爱是未完待续或是到此结束,全凭女子的一句话。
“夜宫主去京路上保重,明日鸳儿就不送了。”
天堂与地狱究竟相差多远,在这个有阳光的午后只是一张面具的厚度。苏砚瞥过眼看着地上可笑的金面,像拾起整个地狱一样拾起它,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它真的很冷,冷到让他觉得只要一戴上,他的世界就会再一次冰天雪地。
黑袍如暮色,金面如冷月。
苏砚转过身,抑制住眼里意料之外的潮湿,举步离去。
寝殿之前,一条恢弘石路不染纤尘,看上去冗长而冷寂。
就像是六年前他无意中被人发现可怕的摸样而被追打的那条路,所有人都在大声叫骂,“妖怪!”“打死妖怪!”“杀了他!”这样的话充斥在耳中。
那天夜里很冷很冷,他赤着的脚被无数石子割伤淌出鲜血,真的好疼,疼得他跑不友上传有人追上他,用搞头劈到他的脸上,世界一下子被血染红。
他怕极了,他哭了——求求你们饶了我,我真的不是妖怪,我不会伤害你们,救救我吧,求你们救救我……
他从地上爬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可所有人都疯狂地大叫疯狂地逃跑。
我不会吃你们的,我只是要你救救我……
他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无论怎么努力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人们逃命时凄厉的惨叫比叫骂声还要刺耳,没有人记得,他只是个刚刚十二岁的男孩,月亮圆了,原本是举家团圆的时刻,可生日的这一天,他却只能孤单地忍受疼痛。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伤人,可人们却自以为是地用尽力气反去伤害着他。
我到底是什么?我真的是妖怪吗?
天亮的时候,苏砚站在无人的街头,怔怔地看着冗长的路,无论怎么望也望不到边。
太好了,原来人们都这么怕我。
就算是妖怪又有什么不好?
男孩荒凉地笑了笑,终于迈开了第一步,但这一刻的他已经知道,这一条路将会是无比孤独的一条路,没有人会始终陪着他,他只能赤着脚一步一步去体尝。
苏砚走出玉井园走在寂寥的石路上,回忆散去,冷酷的笑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凶猛——苏砚,你忘了吗,你是个妖怪,你怎么能爱?
凤鸳在殿里跪了许久,宫主离开后,她突然像被抽去力气了一样瘫坐在地。头顶太阳渐渐西斜,由金黄变得鲜红,最后被吞没在浓浓的夜里。
父皇母后,我好累,我好想你们。
——
夜宫主带着十个死士骑着高头大马伫立长乐殿外,死士们戴着面罩眼睛里无一丝情绪。他们不知夜宫主去京的目的,只一心保护他的周全。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解决怒江水泛滥之事,这一走少则数月。
按照浮世宫的惯例,一般是没有人饯行的,当然,得除却花玉容这样随心所欲的人。
他拍拍马脸,顺手揪下一根马的眼睫毛,高头大马甩过脑袋,气呼呼地发出嘶鸣。
“这兄弟看起来不是很精神嘛,都有血丝了,啧啧。”
花玉容抬起脑袋,苏砚躲过视线,“走。”
一声令下,随行十人分成四队分别护在他的前后左右,马匹各个高大健壮,走起来器宇轩昂气派非常。
花玉容瞥了眼高台,正好瞧见凤鸳小巧的身影,噗,这丫头,就算是发生这种事,也放不下那个人啊。
硕大的马屁股骄傲地扭来扭去,他呲呲牙,咕哝道:“这混蛋这么混蛋,到底是瞧上他哪了?”
苏砚心有灵犀地回头一看,犀利的目光掠过偷偷骂人的花玉容径直向后看去。
然而此时的高台上已不见青葱人儿,他自嘲地笑笑,两腿一夹,马儿飞奔而去。
“怎么不出去送他?”花玉容将鸳儿从矮墙下揪了出来,一脸坏笑。
明知故问。
他可是花玉容,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骗她的人不只夜宫主,他也逃不掉干系,干嘛装作事不关己的摸样?
凤鸳冷冷瞪他一眼二话没说从他身边走过,花玉容眼睛一睁拽住她的后衣领,“胆子不小,敢无视我?”想他是何等风华正茂的翩翩公子,竟然舍得不看?
“鸳儿,你到底明白形势不啊?夜都走了,这里数我最大,你得巴结我才有前途呐!”
“哎……喂!我和你说话呢,你搭理我一下啊!”
花玉容在身后叽叽喳喳愤愤不平,凤鸳停下回头,颇为认真地说道:“花玉容,帮我吧。”
“呃啊?”
“帮我离开这里。”凤鸳扫视四周最后扬手朝天边一指,“我要去京城,我要进皇宫,我要向天证明,我可以亲自做到我想做的一切,我可以亲手洗去圣国的血耻,为枉死的凤族人报仇!”
除此之外,她的世界里,再无其他。
她的目光坚定无比,可比照当初,多了一丝决绝的冷意。
花玉容心头一震,慢慢地收回笑容,因为在这一瞬他所见到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一如当年遭人唾弃的自己。
他犹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那种抛弃一切也要报复的决然,成了他这生最无奈的转折,自那之后,真正的花玉容消失不见,而活在纷繁人群中的那一个花玉容,只是一个虚像。
那你呢,鸳儿?
未来的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渐渐忘记当初的自己?
秋风过,枯草生,莺飞逝,哀歌鸣。谁家公子曾如玉,谁家女子淡无妆,怪只怪千变繁华莫如初,林林总总变摸样,于是千帆过后支离破碎,你你我我还怎个是我我你你,唯有昨日夕阳在,与前世梦里,一般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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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太子选妃()
没有人能够想到,大宣建立仅仅三年,就迎来了大盛之期。宣皇苏砚重视农田耕种的同时,亦鼓励人们从商,使百姓逐渐脱离贫困,国家也彻底走上正轨。
在圣治时期长期侵占国土的北疆与西苗两国一改往日傲慢态度,连续两年谴使来访,并献上礼物以表亲善之意,这是在凤新元统治时从不曾出现过的。
不得不说,苏浣是个能够掌控天下的君主,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
三年时间,他一点一点地将圣国遗臣驱逐朝堂之外,至今日,文官之内唯有沈得之这位前朝御史留了下来,成为了大宣的丞相,而有意思的是,这位旧臣曾一度与圣皇凤新元针锋相对,这也就是他不仅能够幸免于难反而青云直上的原因。
于是,朝堂内外四海之内,没有苏浣不满意的,唯唯差了一件事,就是他那年唯一的宝贝儿子年至二十还未娶妻,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刚刚入春他就命人准备太子选妃之事,只要是身份正当年纪在十三至二十之间的清白姑娘,都可以登册甄选。
但平民家的丫头是很难被选中的,一是她们生于市井很少是大家闺秀,二是她们背后没有人扶持,大多数人就连个露脸的机会也没有。
苏浣一身华贵金龙袍挺了挺身子,微眯起双眼看向台下,一旁的贵喜公公偷偷注意着他的神情,暗道这位沈红妆姑娘很有希望。
大殿之中,一红衣女子袖出红绸系于屋梁,纤细温润的手指衬在红绸上倍显白皙,她盈盈一笑,恰似一汪温柔春水,却包裹着迷离的雾气,透出几丝若即若离,那双明眸轻轻一眨便轻易挑动人心。
她拉住红绸旋身而上,钟鼓音乐声中,伴着曲律优雅地舒展身体,遥遥看去就像一只飞舞在花间的红色蝴蝶。
实在太美了!
太子苏墨腾地从椅子上站起,痴痴地看着女子,苏浣偏过头看了看他,这才放心地喘口气,都瞧了这么多姑娘,可算有一个喜欢的了,看来,就是她了。
“贵喜,这是哪家的?”
“回皇上,是沈丞相家的千金,年方十八。”
“哦?原来是沈丞相家的……”苏浣更仔细地看了看,慢慢地点点头。
因为还不是正式选妃,女子不能随意说话,一舞终了她便跪辞而出,临走前她瞄了一眼尚未回神的太子,不禁暗自讥笑一声,呵,又是个只顾美色的男人。
高台左右,分别坐着丞相沈得之与大将张海全,两个人向来意见不合,只要一见面就明里暗里争论不休,而今沈得之的女儿占了风头张海全定然不乐意,他不屑地笑了两声,故作不知地喃道:“呵,这是哪家的千金,一瞧就是个误国的红颜祸水……”
他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自言自语,可偏又恰好能让沈得之听见。但沈得之也不是好惹的,这话一出口,沈得之的眼神立刻化作两道刀风凌厉而来。
张海全无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余光中另一个娇小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楠儿,你可要为爹长脸啊。他放下酒杯,阴沉的脸掩盖不住心中的期待。
红衣女子出了大殿不见花玉容的身影,便往园子深处走了走。
正是春意盎然之时,柳发新绿花开淡雅,虽是经过人工修缮的却显得十分自然,衬着石桥红亭别有一番清新和谐之美。
“如何?”
她走到假山处忽闻一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她看似无意地抚摸着青葱的柳枝,道:“青天白日的夜宫主明目张胆出现在皇宫里,不怕被人瞧见?”
身后的声音顿了顿,“无碍。我担心的是你。”
你担心的是我有没有勾到男人吧?
凤鸳暗自一笑,极自然地欣赏着园中春色,抚鬓道:“夜宫主放心,这三年我也不是白过的,一个男人是喜欢或是不喜欢一个女人,看眼神便知道了。”她欢愉地笑了几声,“想必太子是养尊处优惯了,心里想些什么都写在脸上呢。”
“是吗?”男人到底喜不喜欢她,她真的能看明白吗?苏砚勾起唇角,“太子心思单纯,不足为患,我担心的是苏浣,他城府极深,你在他面前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是,红妆遵命。”皇宫里需要的不是鸳儿,那她就只能是红妆。
本是极美的名字,可这两个字在苏砚听来却有些刺耳,他沉吟片刻,终是无甚情绪地说道:“半月之后就是太子妃大选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你自己谨慎行事。”
男子来去如风,凤鸳摆弄柳枝的手骤然停下,慢慢地垂了下去。
——
三年前,就在宣国朝堂上下为怒江之灾束手无策之时,一个自称通晓水利之人向河道总督自荐称能在三月之内彻底解决灾祸。
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河道总督迫于上下压力便采纳了他的建议,不过,多少善水利的官员都不能解决的问题一个平民百姓真的有办法吗?所有人都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没想到的是刚过十日,就传来了水灾减轻的好消息,让人大跌眼镜。
没有人再敢小瞧这个人,河道总督亦是喜出望外,急忙加派人手按照这人的指挥连夜开工,不过两月时间就疏导了河道,让愤怒的江水彻底平息下来。
这个带有一点点神秘色彩的能人,正是苏砚。
事毕之后河道总督将他带入皇宫,宣皇一眼便认出他来,既是惊喜又是愕然,没想到他当初抛弃的那个孩子竟如此出色,不仅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当下那个动荡的时期,一下子让百姓信服于朝廷,实在是功不可没。
其实上次在风泉山庄相见之后,苏浣就从没忘记过苏砚,但当时他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倒也没想替他做些什么。
如今却不同了,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魄,相貌不凡又品德极佳,实在让人不可忽视。甚至于有些时候,当苏浣看着整日迷迷糊糊的太子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