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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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拂面清风沁凉入肤,曲陵南睁开眼,手一松,金丹升至半空,滴溜溜转个不停。霎时间,紫府内万物复苏,地表覆盖□,莺飞草长,欣欣向荣。
一派宁静坦荡。
这一刻,无论是青玄那一世经历过的种种悲苦与挣扎,她这一世经历过的种种背叛与伤害,忽而宛若被五灵之力滋养过的大地一般,曾经满目苍夷,却仍然能焕发生机。
此刻的她,心源澄明,气海清净,呼吸之间,气定神闲,丹结功成。
曲陵南将神识调出气海,缓缓睁开眼,却见自己仍盘膝坐于树下。
她身边布下极为高明的防御法阵,阵眼处,清河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柔和。
“清河。”曲陵南回之一笑,道,“我金丹结成了。”
“恭喜主人。”清河笑道。
“辛苦你护法了。”曲陵南一跃而起,只觉身子灵动地几乎能御风而飞,她轻飘飘转了几圈,又翩然落下,心中大喜,笑出声道:“清河清河,你瞧见没?我能飞了!”
“主人本来就该会飞,正如你本来就该金丹结成一般。”清河掸掸衣襟站起,负手而立,不以为然道,“主人闭关冲金丹已半年有余,与其关注那点飞不飞的小事,不如整理仪表为要……”
曲陵南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一身污垢,想来金丹重塑肌体,又将些凡尘杂质排除体外所致。她闻了闻,一股酸臭之气冲鼻,连她这么不讲究的都受不住,当下道:“好臭,哎呀你不早说。”
“主人稍候。”清河手一抬,一套白色衣裙配碧绿丝绦赫然而现,他柔声道,“此乃你往昔所穿之物,我替你管了多少年,终于能亲手还给你。”
“你还管衣裳啊?”曲陵南惊奇地问,“那你会梳头不?”
清河微微颔首,目光越发温柔,哑声道:“若主人吩咐,我自会代劳。”
曲陵南笑眯眯接过衣裳,一个飞跃,飘入她在古寨中所住之竹楼。引灵泉濯洗,又使了好几遍除尘术,总算把自己弄干净。她展开那套白色法衣,样式正与当日她于环境中所见的画像中,青玄所穿衣裳一模一样。那法衣轻若无物,裁制精细,裙摆随着走动层层绽放,犹如午夜白昙,素雅高洁。腰间的碧绿丝绦轻灵飘逸,仅从外表上看,已是令女修心动的美服,可这两件东西来历不凡,全是上品防御法器,且上身后与修士心意相通,动静相宜,便是最平庸的女子穿上,亦能显出三分逍遥自在的仙姿。
怪不得那画上的青玄仙子,美得不似修界中人。
曲陵南一生中从未穿过此等好衣裳,她有些拘谨,生怕一不小心弄破了裙摆,她小心翼翼拽着碧绿丝绦走出门口,一推门,清河站在其外。他目光瞬间呆滞,随即渐渐涌上水光,混合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思念与激动,颤声道:“主,主人……”
“怎么样,还能看不?”曲陵南转转屁股,皱眉道,“裙子太长,拖地上弄脏了可麻烦……”
清河没有回答,曲陵南一抬头,却见他泪流满面。
曲陵南初初有些疑惑,但随即明了,他定然是想起昔日的青玄仙子了。
她只得走过去,不甚熟练地拍拍清河的肩膀,道:“那什么,别哭,啊,我不死。”
清河伸出双臂,将她一下抱住,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哽噎难言。
“我不死啊,别哭了。”曲陵南不晓得如何安慰他,只得像哄小孩似的道,“你乖啊,给你吃甜甜丸?”
她笨拙地宽慰清河,清河犹自哭个没完,不过那法衣也确实有其厉害之处,清河流了那么多泪,却不见其上有所沾湿。就在曲陵南有些不耐的时候,清河总算放开了她。
“我可不是青玄。”曲陵南认真对他道,“我不死。”
清河重重地点头,道:“我不会让你死。”
他们正说着,忽而脚下之地猛然一震。
曲陵南一愣,过了片刻,地下又震了一震。
“不好,寨子禁制被震动,外头定然来了什么厉害角色,清河,”曲陵南一跃而起,皱眉道,“莫非你前几日没将麻烦清除掉?出寨的孩子们呢?”
清河忙道:“他们没事,我前几日出去所见,不过是两个寻常修士打斗,误打误撞碰到禁制,后来我即刻布下迷踪阵,引他们往别处打去,孩子们亦从另一条路离开。”
曲陵南道:“难不成这两人没离去?”
清河摇头道:“那二人一个金丹初期修为,一个不过筑基期,按理孰高孰低,早该了结。除非……”
“除非什么?”
清河道:“除非他们手里有什么厉害法器。抑或来了一方师长……”
曲陵南二话没说,立即朝寨子外飞去。却见寨子外树木狼藉,倒了一片,一个五彩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困着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修士,那股震动古寨的凌厉之力,便是自此法阵发出。而一边发动法阵之人却是一位女修,她修为不济,此刻已力竭倒地,嘴角沁血,脸色惨白,却苦苦支撑,拼尽全力也要将阵中人困死方休。
曲陵南一看,这俩还真是老熟人,女的面容姣好,正是云晓梦,而阵中男子,仔细一认,却是杜如风。
清河喃喃地道:“怪不得如此威力,原来是万年灵木所制之法阵……”
“咦?”曲陵南奇怪道,“这法阵不是清微门镇山之宝么?怎会掉过头来对付清微门的首席弟子?”
清河无奈地道:“主人,法阵与神器不同,有无器灵,谁拿就给谁用,很显然,这位女子或偷或抢或骗,将人家的宝贝弄到手,反过来要将来追回宝贝的人宰了以绝后患。”
曲陵南皱眉道:“云晓梦怎的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半点长进,不成,我不能看着她宰了杜师兄。”
第105章()
一百零五
万年灵木乃玄武大陆南疆所产;质地坚硬;气味宁馨,万年成木,自有灵性;乃是炼制法阵之上品宝材。坊间仙市卖此物以寸计算;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
清微门早年有一先祖,得万年灵木一截;炼成上品攻击法阵;名“万木回春”,顾名思义,此阵运作时华光旖旎;犹如春降大地;万物复苏,花团锦簇,绿草成荫。
可这一派胜景,却是靠抽取阵中修士身上灵力而成。
此阵一经开动便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修士被抽取的灵力愈多,则阵中境况愈是华美。
不活活将修士抽干,此阵不会停歇。
所谓“万木回春”,意蕴便在于此,有生有死,死生循环,这本是天道,然天道无情,此阵法效法天道,故亦冷酷残忍。
饶是杜如风再如何修为深厚,可碰上自家宗门这件宝贝,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曲陵南微一沉吟,已看明白此阵奥妙。她凌空而上,手掌一抓,将开启阵法的云晓梦整个提起,随手一抛,毫不客气将她丢到一旁,紧接着手掌翻动,结出无数手结,周遭古木中凝结的灵气骤然被吸引过来,凝成浅绿色光幕,轻柔笼罩在“万木回春”阵之上,顿时间空气变得沁人心脾,被“万木回春”阵险些吸干了的杜如风不禁精神一振,惨白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些。
这一手乃青玄功法中极为高明的结灵法,青玄仙子一生精研修行根本,不拘形态,不拘法理,飞花落叶皆可为我所用。万木回春阵虽厉害,然回春也得需遵天理循环,非无缘无故乱回一气。曲陵南先结灵气补杜如风燃眉之急,随后便回头清叱一声:“清河!结聚灵阵!”
清河领命,飞跃半空,手指虚空画阵,他本就是上古阵法器灵,天下阵法于他眼中皆可信手拈来,区区聚灵阵自不在话下,只见他手下不停,顷刻间绕着“万木回春”阵画了七八个聚灵阵,霎时间灵力四溢,万木回春阵绚丽到极致。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万木回春”阵自炼成以来,从未试过同时汲取如此多灵气,一时之间,阵法运转不再迅速,杜如风已然能从阵中抽出手来,祭出本命法器金色长戟,大吼一声,用力插入阵眼,顿时彩光四射,白芒刺眼。
曲陵南眼疾手快,一挥腰上绿丝绦,丝绦顿时如有意识般直直钻入阵中,嗖的一声缠绕住杜如风腰腹,曲陵南用力一拽,将杜如风整个提溜出法阵。就在此时,四下震动,万木颤抖,须臾之间,金色长戟已破开阵眼,轰隆巨响声中,好好一个“万木回春”,登时四分五裂开来。
杜如风神色呆滞,突然间扑向那个法阵,曲陵南一把拽住他拖了回来,骂道:“你傻了你?!”
杜如风痛惜道:“宗门至宝,毁于我手,我还有何面目回去?”
此时破阵而生的光芒黯淡下来,万木回春阵现出原形,原来是一个精美的木制灯盏。可惜灯盏已断成两截,清河跳下去捡起来,好奇地看了看,抬头道:“主人,万年灵木的灵性已损,此阵无法修补。”
曲陵南不甚在意道:“修补不了就算了呗,一个玩意儿还抵得过人命?”
清河笑道:“是,只不过可惜了,当年炼制法阵之人也是个难遇的阵法奇才。”
“哦,可东西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既然要用,就有用坏的时候。”曲陵南转头对杜如风道,“那什么,节哀啊,东西坏了总比人送命好。”
杜如风苦笑道:“只怕杜某这条命,却无此上品宝器值钱。无论如何,多谢仙子救命之恩,请受杜某一拜。”
他说完便深深作揖,曲陵南奇怪地盯着他,问:“你认不得我么?”
杜如风这才抬头正眼瞧她,慢慢地,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神色,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陵,陵南?不,不可能,陵南已然丧命,仙子仙姿妙曼,也不像……”
“喂,杜如风,你真傻了啊?”曲陵南偏着脑袋打量他,“不就几年不见,我怎么死了?我不知道活得多好!”
杜如风目不转睛盯着她,逐渐地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捏了捏,又摸索着扶上她的胳膊,颤声道:“真个是你?你真个还活着?”
曲陵南不耐道:“自然,我不过离开琼华而已,哪里就死了?”
“是,是我迂腐,信了那等流言,你本就是丢哪都能活的,是我把你想得狭隘了。”杜如风高兴地笑眯了眼,他向来君子端方,极少有咧嘴大笑之时,此时却欢喜得不顾仪态,一把攥住曲陵南的手不放,颠三倒四地道,“你这些年过得可好?此处偏僻得紧,你可曾吃了苦?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离了琼华不来找我?你该晓得无论何时,清微门都有个杜师兄欠你人情,能照应你……”
曲陵南与故人重逢,也很欢喜,笑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还有清河,何至于需你照应?不过先谢谢你啦,我这些年挺好的。对了,我怎么死了?”
杜如风迟疑了下,叹道:“当日人人皆道你不从太一圣君双修之约,迫得令师与圣君动了手,险些夷平琼华浮罗峰。你为免恩师为难,免琼华与禹余城反目成仇,便逆转经脉,自尽于太一圣君面前,圣君只得罢手,黯然离去……”
曲陵南听得惊诧不已,不禁大声道:“瞎扯什么?我是不愿跟左律双修,可我是会自尽的人吗?旁人不知我,你还不知啊?”
杜如风有些尴尬,低声道:“说来惭愧,为兄不是不信你,只是彼时两难之局,无法可解,以一人之死全两派之谊,乃解此死局的唯一法子……”
“所以你就信啦?”曲陵南瞪了他一眼。
“是为兄愚钝,得知你的死讯,我还难过了许久……”
“你是够笨的,活该你难过。我跟左律那个事太复杂,说起来太麻烦,也涉及到一些不是太好的事,不能告诉你原委,总之绝不是什么为求两全只得自尽之类的。”曲陵南顿了顿,当机立断结束这个话题,她转头瞥了眼被她丢到一旁,已力竭昏迷的云晓梦,又问,“这娘们怎么回事?你怎么被她算计啦?”
杜如风脸上现出愤怒嫌恶之色,道:“数月前我外出历练,见她落难可怜,便念在四大门派同气连枝的份上,好心收留她至门派,又派人给禹余城传了口信,请他们来人接回自己的弟子。哪知此女子心怀不轨,贪婪恶毒,竟趁我门人不备,潜入门派禁地,偷盗‘万木回春’阵后潜逃。事因我一时心软而起,自当由我抓回歹人,追回宗门宝器。此女狡诈奸猾,数次明明已要抓到她,又被她使诈逃离。数日前我终于截住了她,本想一举拿下,却不料她已琢磨出开启‘万木回春’阵的法子,一时不察,这才着了她的道,险些命丧此处。”
曲陵南安慰他道:“算啦,她心眼多,你是君子一流,吃亏也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