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寒-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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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是躲不掉的。”
冯钰将手背在身后,站在徐奋身前。
“道门已经下了令,我们只能遵从。”
闻言,徐奋深深的喘息了起来。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眸间的腥红却开始褪色。
“这已过去了许多时日。”
“以那两人的修为,我们没有胜算的。”
闻言,冯钰略蹙眉头,嘴角略翘。
他脸上露出轻笑,依旧背对着徐奋。
“我曾说过,我和吴南是同一类的人。”
叶枝还未落尽,冯钰略微昂首。
绿叶和枯枝在他的视线中飘荡滑翔,从枝叶缝隙间投落的净白天光时不时被阻挡。
光暗的影子,交替映在了冯钰的脸上。
“事实上,我和他不一样。”
“他值得获得荣誉。”
“可结果,他却成了死尸一具。”
冯钰深吸了口气。有意的压低了声音。
“我不如他。”
“所以,我才能活着。”
脸色渐渐平复,徐奋紧皱起眉头。眼中的眸瞳微动。
“吴南会死,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你我深入敌军。既然没把握攻灭敌方主将,就应该力保能全身而退。”
“我们已经尽了力,没有做错。”
徐奋语速略快,脸色却略显苍白。
他紧盯着冯钰的后背,眼睛连眨都不眨。
“我们没错。”
最后一片细长的枣叶,飘过冯钰的身侧,落到了他的脚前。
“吴南身受重伤。体内罡元稀薄。”
“却施力强为,真是自不量力。”
看着落在脚前,躺在地面上的叶片,冯钰眼中尽是掩不住的轻蔑与不屑。
“他就不该来。”
眼中的不屑迅速淡去。冯钰略扯了扯嘴角。
他抬起头,将视线从落叶上移开。
他终于转过身,开始直视徐奋的脸庞。
“可他不来,仅凭你我?”
“我们不会去冲阵。”
“因为我们的命,对我们自己而言。才是最贵重的。”
四目相对,冯钰面色平静。
迎着冯钰的目光,徐奋坚持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满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道门的令鹤,不可能只发给你我。”
“这次。我们有胜算。”
闻言,徐奋猛的抬起了头。
他看着冯钰,欲言又止。
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沿着冯钰在树枝间眺望的方向,距离冯钰和徐奋所在的那片树林不远的地方。
一支军卒近两千的部队停驻在湖畔。
骑在周身乌黑的骏马背上,白将军看着停在身前不远处的“鹤”,皱起了眉头。
布帛不是纸张。
本不适合折叠。
但布帛的一角蘸着张永用指血绘的符,布便叠出了“鹤”。
沉默了一会儿,白将军朝着令“鹤”伸出了左手。
他翻转起手腕,摊开了左手。
“鹤”扑打着短翅,飞到了白将军的手掌上。
一道青光闪逝,“鹤”变回了布。
布在白将军的手掌上摊开,他伸长了脖颈,看着布上的字。
他将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的身前,宽广的湖面散射出粼粼波光,清脆的湖水中却一直涌动着暗流。
看完了布上的字,白将军深吸口气。
他略微抬起头,看向了暗流汹涌的湖面。
他深吸了口气,双手并用,小心的将布帛叠成方块。
将布块放入了腰带间,白将军翻身下马,走到了湖边。
他拿着长矛,将矛尖伸出了湖中。
绘在矛尖的符文亮起,因为水的隔阻,火光显得黯淡。
白将军略眯起双眼,运转起了体内的罡元。
水系罡元顺着矛身落入了湖水中,一大片原本充斥着暗流的湖水便真正的平静了。
平静,凝固。
被注入罡元的湖水,变的如一块整体。
凝视着湖中的水,白将军微眯起双眼,额间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笑了起来。
“咚!”
一道如同木槌敲击厚皮重鼓的闷响,突然从湖中传出。
距离插入湖水的长矛矛尖,三米左右的位置处,同一水平线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圆柱。
圆柱间距两米,高约半米。
柱顶的截面光滑,通体透澈。
圆柱是由水组成的。
从水中猛然拔出长矛,水溅湿了白将军的胡须。
白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他将左手举到胸前。
他左手的拇指弯曲朝内,四指闭合绷直。
他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喝!”
白将军厉声怒喊,他的脸颊上暴起青筋,左手迅速结出八十个印法。
结完印法后,他高举起长矛。
使矛尖指向天穹。
“轰!”
轰然巨响中,那片离开长矛后,依旧平静凝实的水,猛然拔高。
拔高的水如固体般开始翻转,翻转起的水面上析出了条缝。
裂缝迅速扩展,最后张开。
露出了缝下,由水组成的尖齿。
“哇!!”
兽嚎响彻天地,声音冲破云霄。
兽嚎声传到了很远,但传到草云郡时,常人已经听不到了。
张永闭上了双眼,站在了郡城的城墙上。
听着传至耳边的细鸣,张永翘起了嘴角。
郡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鼓乐声。
张永脸上的轻笑立刻僵住了,他睁开了双眼。
他抬起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将泪咽了回去。
鼓乐声渐渐高昂清晰,打鼓作乐的队伍,渐渐的近了。
队伍走到了城门口,便停了下来。
队伍排成两列,站在了路旁。
六个身体健壮的男人以六根长棍抬着一个长榻,沿着对列之间,走向了城门。
星锐躺在榻床上,身躯包括头部都盖着白色的锦布。
张永低下头,目送抬榻的六人走出城墙。
他看着榻上的星锐,被抬出了郡城。
ps:
上一章有一部分写错了啦。
刘恒收集流民三千,后他又说只有三千。
写错了啦。
应该改成一天得流民三百,共得流民三千。
影响各位阅读,真不好意思哈
第一百零八章 暗潮(上)()
嵌入地面的石棺中,放满了散着香气的蓬蒿。
棺沿的石条上,画满了红色的符。
被白布盖住的星锐躺在楠木板榻上,被放入了石棺中。
持起抬榻的木棍,六人挺起身体,分成两队站在石棺的两侧。
寒风呼啸,刮起细微的砾粒。
沙砾和土屑在石棺前静止,只有风能穿过气障,带走萦绕在石棺上空的寒气。
风携着寒气刮向石棺周围,风吹在了六人的身上。
冰寒透过了六人身上的薄衫。
杵着长棍,站在石棺旁的六人脸色均青,身体俱都被寒气冻的僵麻。
六人单手持着长棍,站在风中,都没有动。
青光闪逝,落至石棺前。
脚掌轻轻的踏在草中,张永将手背在身后,绕到了石棺的左边。
张永走在石棺的条沿旁。
他一边走,一直转头看着棺中的尸体。
风依旧,寒气袭体。
张永没有驱动体内元罡,纯白色的阴阳道袍的袂角随风轻轻的翻卷。
寒气扰动着阴阳道服下的皮肤,张永的脸上凝出了稀薄的白霜。
他眉毛间结出了白色的雪,眼眸表面罩起了浮动的冰。
石棺足有三米长,刚好能放入星锐躺着的床榻。
在石棺左侧旁侍立的三人纷纷让路,张永走过了石棺旁,静立了片刻。
他眨了眨眼,回过了头。
“盖棺。”
张永面朝着前方,站在寒风中。
侍立在石棺旁的六人全都走到了一旁,他们用手中长棍挑起了凿印着符纹的石盖。将石盖盖在了石棺上。
盖好石棺后,六人弯下腰,向着张永鞠了躬。便转身朝着郡城走去。
张永站在原地,风声在他耳边不停呼啸。
他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师兄。”
张永面色肃然的抬起头。向着远方眺望。
“他们交战,我会去看。”
“看着他们交战的过程,把他们看清楚。”
“要不了多久的。”
靛青色风系罡元透散出张永的身躯,笼罩在他脸颊上的冰霜尽数化去。
“师兄,等着吧,等着师弟我捧着仇人的心血,来祭拜你”。
没有豪言壮句。没用盟誓宣言。
张永面无表情,眼眸间神态坚定,说话的语气也与平时无异。
说完后,他御风而起。在半空中展开身法。
他飞向了天空,他朝着胤水镇飞去。
落单的豺狼用嘴鼻在废墟间寻觅着布满蚊蝇幼虫的血肉,眼珠腥红的乌鸦和食腐的禽鸟毫无顾忌的穿行在残垣断壁间。
破毁的胤水镇中,已经没有完整的尸体。
在未与联军全面开战时,有根让手下们收集了很多的尸体。
但尸体实在太多了。
有根没办法让他们入土为安。只能一把火全烧了。
当有根率军撤退,跑到千里外沿河结营时。
胤水镇中,还有很多尸体被埋在土里,被压在石下。
这些尸体吸引了众多荒原上食肉的野兽。
先来的野狗与豺狼会先从土里或石缝间将尸体刨出,再大快朵颐。
狮虎或熊蟒会驱赶开刨出尸体的野狗和豺狼。等狮虎或熊蟒离开后,乌鸦或禽鸟会再次光临。
当尸身上的肉被吃光后,骨架会被豺狼与野狗撕扯嚼碎。
最终能剩下的,只有些破烂的衣布或变形的饰品,还有醒目的血渍。
沿着高耸在田亩之间的陌道,有根驱使着弩马朝着胤水镇走去。
阡陌的斜面上生出了长长的青草,有些叶子已经延伸到了陌道上。
多久了?
有根用一只手拉起缰绳,另一只手轻放在马脖上。
安抚着很不安分的坐骑,有根垂着头,直视着弩马无毛的头顶。
多久了?
驽马驮起有根迈着小步,在陌道上不停的摇晃着脖颈。
有根面露悲悯,扯了扯嘴角。
很久了。
勒马停步,翻身下马。
有根站在依旧显得不安,嘴里打出数声响鼻的弩马旁。
有根略撅起了嘴。
他伸出右手,拍了拍驽马的臀部,便转身大步而去。
黑色的骏马载着刘恒,穿行至有根的身旁。
此时,端坐在黑龙背上,却一直垂着头的刘恒,猛然抬起头。
他面露诧异的看向有根。
有根转过头,迎着对方惊奇的目光,面无表情。
“明明没过多久,却都已经是这副光景了。”
毫不在意的回过头,有根看向地面。
看向在陌道上,已能覆住鞋面的草叶。
“时走星移,沧海桑田。”
有根略微抬起头,双眼平视向前方。
他长叹了口气。
“逝去的人不会回来,活下来的人又在何时会逝去?”
“光阴流逝,终途都是一样。”
“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剩下死亡,那么一切还是否有意义?”
闻言,一直盯着有根的刘恒蹙起了眉头。
他沉思片刻,便回过了头。
“若能得道,可添三倍寿元。”
“然大道不可期,我们只能等待。”
“呵。”
闻言,有根轻笑出声。
他笑着昂起头,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将军。”
“我不想报仇了。”
正午的阳光炽烈灼眼,有根的眼眸上溢出明亮金芒。
他看着阳光下的废墟。
看着那些残垣断壁,看着地上醒目的血迹,看着在废墟间争食的野兽。
“人不能活在仇恨中,人也不能靠杀别人而活着。”
有根侧起身转过头,斜眼瞄向跟着两人身后,正在荒芜的田亩间行进的大军。
“一人死,万人活。”
“死的那人,性命重过山。”
“一人不死,万人活。”
“不杀一人的人,性命也重过山。”
有根收回目光,看了刘恒一眼后,便转正身子,并回过了头。
“将军,陈甫已死。”
“主犯已亡,若我们再攻下草云郡,到时就可将死忠于敌方的杂兵赶出域内。 ”
“接着,我们便收手吧。”
闻言,刘恒眉头微紧,便又松开。
他注目远望,看着已成废墟的胤水镇,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