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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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真是糊涂了!年后山南东道的大背景有什么不清楚的?不就是路嘛,管他于东军是什么人,管他行事手段如何,他的目的都在这个。别的不知道,看不清楚又怎么了,只要抓住这个主要矛盾,路子就错不了。
他那四百多亩河滩地也不是白买的,还指着这条路增值挣钱呐!路啊路,唐成走着脚下的路,心思却转到了皇帝想修,于东军要修的那条路上。
在这个过程中,比邻房州的金州能发挥什么作用?而他自己又该怎么具体的,实实在在的抓住这个主要矛盾?
风潮、大势,这样的词语看来悬乎,听着也头晕,却是实实在在,威力无比的存在。而且越是在人治的社会中,风潮的威力就越大。后世里曾有风潮所至,瞬时之间将一个农民造就为副总理,使一个小工人火箭般崛起为*****,唐成不想做***,也没想过要当陈永贵,他当下所想的仅仅是借助风潮。
混衙门许多时候没有对错之分,或者说衡量对错的方式不同,它更讲究方向,风潮一起,跟着走就是对,逆着走就是错!
山南东道即将刮起的风潮是什么?路,只要跟住了这个风潮,隐身在这个风潮里,就是最大的安全。
通过张亮知道了即将到来的风潮所在,这是唐成此刻最大的优势,但受制于身份及位份的限制,在想到怎么跟上和利用风潮时,现下的唐成却是很难有什么规划,事情太大,变数太多,他知道的东西又太少,看不清啊!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想了一会儿没个头绪后,唐成索性不再去想,既然无力操弄大势,就只能等这股风潮起来之后再做应对,至少他知道方向,充分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年后要做的就是走对方向,并在风潮中努力抓住每一个可利用的机会。
暂时撇开这些形而上的大势不想,边往家走,唐成在路上就想到了眼前实实在在的事情。因老梁而起的这个弊案对于他来说,在今天之后就算已经彻底过去了。此后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司田曹这个判司位置上不能出事儿。
立身需正啊,唐成在心里再次提醒了自己一句,不该拿不该收的钱一文都不能要,这不仅是因为受了上午那个孩子的触动,在眼前的情形下,他更是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老马去抓。往近了说,这是保身的必须;往远了去说,司田曹判司这个位子他不能丢。
修路第一条就是要用地,只要还在这个位子上,只要他还管着金州的田亩,即便他官再小,在于东军修路的大业中也绕不过他去,这就是个口子,虽然是很小的一个口子,却是唐成得以附身风潮的门户。
洁身自好守住门户的同时,该强化联络的也要联络了,譬如郧溪县衙,上面没了孙使君,从下边借力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心里想着这些,唐成到家时天色早已彻底黑定,进了内院儿正房,兰草服侍着他换下了外穿的衣裳。
换上松软随意的家居常服后,唐成惬意的在火笼边坐下,边烤着火,边就手儿吃着火笼上烫好的酒。
这一天唐成也有些累了,此时回到家里坐在火笼边,吃着烫的正好的三勒浆,直觉得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无一处不熨帖,只要有这么个舒舒服服能彻底放松下来的家在,男人在外边儿再苦再累也不算啥了,“寒夜温酒,好享受啊!兰草,你也来吃一盏”。
“三勒浆酒劲大,我吃了要晕头的”,兰草嘴里说着,手上还是接过唐成递过的酒盏饮尽了,喝完之后,她又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两个小盏,一盏胡豆儿,一盏风干的咸鹿脯,都是下酒的好东西。
将两只小盏在唐成身侧的小几上放好后,兰草顺势在另一边坐了下来,“阿成,来福儿天近黑的时候又来了”,兰草说话时脸上语气有些虚虚的。
回来时还想着刚才的心思,倒把这事给忘了,唐成嗯了一声,拈了一块儿肉脯丢进嘴里嚼着,含糊道:“他怎么说?”。
“小桃的主子就是姓马,是州衙门里的别驾”,兰草说着话时,眼神儿一直停留在唐成脸上,甚是着紧。
“果然是他”,早上就有了心理准备,唐成倒并不吃惊意外,“吱”的一声将盏里的酒吸到了嘴里,扭头看了看兰草,“嗯,接着说”。
见唐成面色如常,兰草心里轻松了很多,边接过酒盏续酒,边继续道:“来福的职司也打问清楚了,他是马别驾的身边人,专门负责书房的”。
“身边人!”,闻言心里一跳,唐成接过酒盏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那马别驾两口子知不知道来福和小桃儿的事儿?”。
“这事儿怎么敢让主子知道?家法严些的,知道了要打死的”。
唐成将酒盏凑到嘴边慢慢呷着,许久没说话,兰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脸上慢慢的就有了些紧张。
“嗯,不知道就好”,良久之后,唐成开口说了一句,也注意到了兰草的异常,“怎么了?”。
“听说别驾的官儿可大”,兰草脸上神色一黯,“阿成你要是觉得”。
“你瞎琢磨什么”,唐成顺手拈起一块儿鹿脯塞进说话吞吞吐吐的兰草嘴里,“我答应你的事儿还能变卦不成?”。
“那”。
“没什么好那的,我既是答应了你,就没有再把话吃回来的道理”,唐成伸出手去,笑着在兰草脸上捏了一把,“你呀,就是瞎琢磨,倒酒!”。
这一下,兰草是彻底放下去心来,脸上的紧张神色也没了,看着唐成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全是依靠和信赖。
“小心酒,洒了!”,唐成伸手把住了兰草手里的酒瓯,“赁房子和买丫头婆子的事儿都办好了?还有,他们准备啥时候出来?”。
“都办好了,那婆子是个天聋地哑,就是年纪大些;两个丫头都是刚从山里出来的,见生人都怕的,话更是少”,兰草放了酒瓯后,用两只手捧着唐成的手,用手指在上面划着圈圈儿,嘴里继续道:“小桃妹妹得等机会,来福说过两天就是月中,马别驾两口子会去城外寺里拜求子观音,这会是个好时候。对了,来福还说要给阿成你磕头,感激你肯收留小桃妹妹”。
“我又不是为他,要他磕什么头?人嘛当然是要见的,但不是现在”,说完,唐成把酒盏放到一边儿,这只手也握住了兰草的手,脸上无比郑重道:“该说的都说了,你这几天就不要再见来福了,记着我早上的话,他们怎么逃咱们帮不了,出来之后,至少十天之内不要去见小桃,走都别往赁下的宅子那边走。这对你对他们都有好处。”
兰草点点头,“嗯,记下了”。
“成,先安顿下来再说,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唐成拍了怕兰草的手,“等风声过了之后,这两人也没问题的话,身契、户籍什么的再慢慢想办法吧”。
“嗯”,听唐成说到这个,乖巧点头的兰草双眼亮亮的,“对呀,阿成你是判司,也是官儿,能管着全金州的田亩呢”。
就着火笼热热的吃了半瓯酒,全身都暖和起来的唐成吃过饭后,便自往书房去寻严老夫子,作为一个明经科学子而言,功课里所需的四书他已经习完,五经里诗经、尚书、礼记也已经完成,如今严老夫子正在讲的是易经的易理,等这个过去就只剩下一门春秋了。
待春秋学完,唐成就算是正式出师了,当然,这里所说的出师是指最基础的东西已经掌握,真正具备了自学的基础,至于更进一步的析理辩经那就没个止境了,这不仅需要博采众家所长,更需要与现实生活结合起来增广见闻,而这些东西仅凭一个老师是教不了的。
学习结束时,已经是丑初时分,唐成将严老夫子送回房里,正准备去后院儿安歇时,却听到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叫他,“唐成,你过来”。
叫他的就是自打进家门之后就从没上过一堂课的阎先生,此时,他正站在对面的房中,透过打开的窗户向唐成招手。
唐成到了对面的房中,进门就闻到一股子酒味儿,火笼一个,烫酒一壶,胡豆一盏,阎先生正跟他到家时候的时候一样,正在享受着寒夜温酒的惬意。
见到眼前这景象,唐成会心一笑,“阎先生,这么晚还没安歇?”。
阎先生也没让他,“吱”的把盏里的酒喝干净之后,摆了摆手,“书案上有笔墨,你想画什么都成,先临个粉本出来我瞅瞅”。
这酒鬼总算是想起自己的职司了,唐成笑着答应了一声“好”,便自到书案边拈起笔来。
窗子开着,窗外正好就是一株桂树,月下桂子图唐成以前就临过,当下也没再想别的,拿起笔便开始点画勾勒起来。
绘画与读书一样,都是最能静心的,唐成一沉进去之后倒也趣味盎然,不知不觉之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副月下桂子图的粉本已经完成,若按时下的画法,就该再着色上彩,只是这老阎身为画技老师,搞笑的是屋里竟连这些最基本的吃饭物事都没有。
绘完粉本之后,唐成等着墨干的时候自己仔细看了看,还行,以他的水平来说有这个样子也算得是超水平发挥了。
“先生看看”,待粉本上墨迹全干之后,唐成将之拿到了阎先生面前。
“你真学过画?”,老阎手里没停,喝酒的间歇瞥眼扫了一下之后,嘴里就冒出这么句能打死人的话来,“扔了吧,没得糟蹋了笔墨”。
这么些日子下来,唐成早知道这老阎是个鸟人,是以对他这话倒并不生气,看他的做派越来越像后世武侠里不世出的高人了。想及于此,唐成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惊喜了。
老阎既然是这个做派,唐成在他面前也就没像对着严老夫子那样,肃肃然如对大宾的一口一个学生,而是就势在火笼边坐下,拈了几颗胡豆在嘴里嚼着,边吃边道:“我学画时间短,月来又荒废的厉害,这幅粉本不入先生法眼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到底差在那里,那里需要改进,先生也该说说才是”。
“说什么?哎,这胡豆不多了,你慢着点吃!”,老阎叉开不停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五指罩在了装胡豆的小盏上,“你这副粉本就没有一样不差的,让我怎么说?”。
我靠,老阎这举动真是极品哪,直把唐成看的哭笑不得,“那又该如何?”。
“等等”,老阎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将装着胡豆的小盏往自己身前挪了又挪之后,这才起身往榻边走去。
他那榻上乱蓬蓬的跟狗窝也没什么区别,老阎拱在榻上往靠墙的榻角掏摸了一阵儿后,拿出了一幅卷轴。
“从明天开始,你就照着这个临,精气神儿、笔意什么的现在跟你说也没用,就求形似吧,记着,别耍小聪明,这画上是什么,你就照着来,一笔一画越像越好”,老阎顺手将那卷轴丢到了唐成怀里,“一天至少临一个时辰,一旦开始之后就不能再中断,一个月之后要是还临不到七分像,趁早把这画还我,你也就别再耽误功夫学画了”。
唐成打开卷轴,见这却是一副月下游园图,图上绘的是几个仕女在月下园中玩赏的图景,这里面也有桂树。
唐成毕竟也是学过一段时间画的,虽然手头上功夫不行,眼力多少还有点儿,展卷之后便觉这画看着舒服,看着好,但具体好在那里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行了,去吧,五天一次把你临出的粉本拿来我看,记好喽,别耍小聪明,老老实实按这个来,一笔一画都不能差”,将唐成边看画,边伸手过来抓胡豆,老阎顺手将小盏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走,这么晚了,赶紧走”。
唐成伸手过去掏摸了个空,扭头过来才注意到老阎的小动作,我靠,至于嘛,不就是几颗豆子!
“先生,你看,这处地方”,趁着老阎扭头过来的功夫,唐成伸手过去将盏中的胡豆抓了大半后站起身来。
将手中的豆子一把投进嘴中,唐成嚼的是嘎嘣作响,嘴里含糊道:“天儿是不早了,先生你也早点睡吧,这豆子硬,年纪大了吃着不好克化”,说完,他半步不停,拿着画出了屋。
听到屋外传来的笑声,老阎又低头看了看仅余五六颗胡豆的小盏后,喃喃嘀咕了一句,“小兔崽子!手可真够狠的”,嘴里虽是骂着,但阎先生皱纹极深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澄宁老秃说的不错,这个唐成对自己的脾性!
天儿这么晚了,下人们都睡了,这时候就是想找下酒的物什也没地儿弄去。屋外,唐成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忍不住又笑了一阵儿。这要说起来,跟老阎相处倒比跟严老夫子一起时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