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野史-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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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着的是张很宽大的椅子,上面铺着很柔软的貂皮,所以无论谁坐在这上面,都会是很舒服的。
现在,桌子上只摆着这份资料,宽大的桌子上一尘不染,宽阔的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因为逍遥公子在研究思索。
人们都知道,逍遥公子比较喜欢清静,而任何一点不必要的动作和声音都有可能打断别人的思维。
近年来,已经很少有值得他亲力亲为的事,也很少有人值得他思索,属下大多都能独挡一面。这无疑是件好事情,因为他有更多的时间来享受权利带给他的一切。
但孟轻寒却是例外,也只有孟轻寒才值得他去思索。
除了孟轻寒之外,已几乎没有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门虽是关着的,但窗子却是开着的,屋子里却还是很温暖,窗外阳光满天。
窗子下各种奇花异草在风的吹动下,木叶的清香,花的甜香,就充满了整个园子,屋子里当然也满是这种令人心情愉快的香气。
在桌子两旁站着的是吕逍、吕遥,但他们对敌时的威风八面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他们站在这里,也和猫爪子下的老鼠差不了多少,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将这份资料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磕起这份卷册,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然后,他才问道:“他是否还在那靠皮肉生活的女孩子家里?”
吕逍道:“是!”
逍遥公子充满了关切的声音又道:“他每天要喝多少酒?”
吕逍道:“最少的一天是八斤烧刀子。”
逍遥公子笑了,道:“看来他比较喜欢用酒来洗澡。”
看到公子面色和悦,吕逍面上也不禁有了似笑容,道:“所以,他清醒的时候大概也和别人喝一杯茶的时间差不多。”
逍遥公子面色更温和,道:“这是很不好的现象。”
八斤烧刀子并不算是特别多,但就算是一头牛喝了下去,也会四腿朝天认为自己是个‘人’了。
但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酒鬼只恨不得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口缸,装满了酒的缸。
吕逍明白他的意思,道:“属下这就想办法让他多喝酒。”
逍遥公子叹道:“你错了,我并不是让你这么做。”
吕逍目中满是疑惑,但他却不敢问。
逍遥公子道:“那么你现在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吕逍想了想,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逍遥公子点点头。
他很满意这个回答。
他喜欢属下多动脑筋,但绝不能自作聪明,更不能自作主张。
他一向认为,这种人的下场只应该有一个,他的组织中绝不能允许这种人的存在。
他很有办法。
属下提供的意见,他也能很虚心的接受,但他决定了的事,你就得用心去完成。
他喜欢听话的人。
逍遥公子笑了笑,忽然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道:“你知不知道驴子是怎么死的?”
他好像也不想要属下回答,因为这并不是他要讨论的内容,接着道“你这个法子简直就和驴子想出来一样,我可不想养着一头驴子。”
因为只有穷人才养着驴子,有钱人很少养着这又倔又犟的玩意儿,因为这东西一点都不听话,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长得也并不是很讨人喜欢,当然也不能当做宠物来养。
穷人无疑也是比较笨的一种人。
要想彻底毁了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绝不是去打击他,因为你就算将他击倒在地,他迟早还是会站起来。
只有让他自己击倒自己,他才不会想要站起来。
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这个法子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到,能想得出这个法子当然不会是个很笨的人。
驴子绝不会想到这个法子,所以驴子绝不是累死的,而是笨死的。
吕逍忽然明白了这一点,道:“属下明白了。”
逍遥公子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们去办,但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不想因为他破坏我的规矩。”
吕逍道:“属下知道。”
他没有问什么规矩,因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近几年来,逍遥公子从来不曾出过手,多么难以解决的事,都有他的属下去完成。
因为他不喜欢身上沾上鲜血,连一滴都不喜欢,他一向认为这种气味很难闻。
他比较喜欢花得清香。
无论什么事,无论多么难以解决的事,他的属下一向都完成得很好。
他有这个自信。
杯中仍然有酒。
孟轻寒醉得却就像是一条死狗。
极度的悲痛后,往往不是麻木,就是沉醉,要么变得疯狂。
每个人心里难免都有些痛苦和烦恼,这种痛苦烦恼总要有个地方宣泄出去,若是长期压抑在心里,他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怪癖,也会越来越不近人情,于是,等到他不能压制自己的那一天,他就会彻底爆发。
这种怒火是很可怕的,也可能毁灭他自己,也可能毁灭他所看到的一切。
醉酒无疑也是发泄自己的方式之一,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醉?
孟轻寒醉了,也不知道醉了多少天,也不知要醉到什么时候,有时半夜醒来,他依然呼喝着要酒。
他已经成了一个酒鬼,彻头彻尾、不折不扣,连脚指头发都已经向酒鬼看齐的酒鬼。
酒鬼往往是不可理喻,简直就和一个疯子有得一拼,会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来,甚至有的会马路打横,也有的可能会上房揭瓦。
可是对于这些,她连一点怨言也都没有。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他要喝酒,她就去买,买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半夜三更还跑去敲酒铺的门板,她非但没有拒绝过他,也从来没有露出一丁点不高兴的样子。
只要他愿意留在她身边,无论他要她做什么事,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哪怕就是去偷去抢,只要是能做到的,她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就算是做不到的,她也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做好。
只不过有时她去买酒的时间去得太久,可是买酒的地方却不太远,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问她是去干什么,去了那么久。
有些事是不需要问的。
那天他给她的只不过是几两碎银子,他身上本来就只有这么多,她买来的却不是太坏的酒,银子当然早已花完,可是他从来也没有问过她买酒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能问,也不想问。
更奇怪的是,这些天居然也没有人来跟他罗唣,逍遥公子的那些手下居然也不再来找他麻烦。
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酒鬼?
酒鬼是不值得别人看重的,也不值得别人来对付他的,因为迟早总会有一天,他自己会将自己送葬在‘酒’里面。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现在别人只怕他不喝,现在别人只恨不得他一头钻进酒缸里,永远也出不来。
但这些他也没有去想,他也不愿意去想。
只要面前酒杯里还有酒,他就满足了,现在,他已经彻底的麻木了。
只有在他喝药的时候,她才像一个母亲在哄孩子一样,将一碗药水一匙一匙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他喝了下去。
“药可以入口了,再等下去就冷了,你喝下去好不好?”
她是用征询的口气问的,看她喂药时的样子,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她的孩子,因为只有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才会这么细心。
但是他喝药的时大多都是在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因为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是拒绝喝这又苦又涩的汤药的。
但是她还是耐心的哄着他喝下去,她实在是个本性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一种只有真正的女性才会有的一种温柔。
这种温柔的女性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具有的,遇到这么样的女人实在是男人最大的福分。
她从未问过他什么事,却说了一句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句话。
那是在一天晚上,他醉的一塌糊涂时说的,她也喝酒,陪着他喝。
“我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
痛苦?他的痛苦岂止是‘痛苦’两个字所能形容的?
“你的痛苦是在心里,是不是有个女人伤了你的心?但那是她的错,是她对你不起,你何必那样拼命折磨你自己?”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不懂得如何表达,但是她的神情姿态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她虽然懂得并不太多,但对于这一点还是能够看的出来。
这本来就是最基本的常识,这世上能让男人痛苦的本来就只有女人,能让女人伤心的也只有男人。
同性之间就算说了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就算被朋友出卖,也只会觉得愤怒、失望,远远达不到令你痛苦令你伤心的那步田地。
可对于这一点,他拒绝知道,除了酒之外,他好像什么都拒绝。
他当然也有过清醒的时候,可是这个时间并不太多,大概比人们吃一顿的饭的时间还要少上那么一点点。
有一天,是在某个夜晚,窗外一片黑暗,冷风在窗外呼啸,可是她觉得黑暗和寒冷已经距离她很遥远,因为她心里忽然充斥满了希望。
她忽然告诉他,她决定不再从事以往的职业,要去重新找一份工作。
她用的是和他商量的口气,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那显然就说明她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亲人,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表情显得很严肃。
因为她不愿再让他看不起她。
这句话她当然没有说出来,但有些话本来就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只能用心去慢慢体会。
她为他做了这许多事,为了照顾他,日夜煎熬,但她并不要他感激,更不要他报答,只要他不瞧不起她,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的看法竟对她如此重要。
但是他已经麻木,一点也不理解,也没有问为什么,他根本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眼里除了酒什么都看不见,只要有酒,随便醉倒在哪里他都已不在乎。
她也不在乎。
只要他愿意留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忍受。
她找的工作是洗衣女。
这个职业一点前途也没有,就是将那些达官贵人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河边清洗干净,再拿回来晾干,折叠好再送到东家那里,顺便拿几个铜板,也许在东家心情好的时候,会多给几个,若是东家心情不好,就很有可能连一个铜板也拿不到。
这份工作本来很是闲散,只是妇女为补贴家用才做的,她却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一天下来赚的只是几个铜板,如是她不分昼夜,赚的几个钱却都让她买来了酒。
这当然没有以前的那份职业轻松,但至少她用不着再出卖自己,这让她觉得很心安,就算多受点苦也没关系。
只有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了之后,她才能拖着满身的疲惫,浑身的酸痛,回到她的屋子里来。
确切的说,这应该是‘家’。
就算只是一间连风也挡不住的屋子,但无论这是像猪窝,还是像狗窝,家就是‘家’,绝不是任何东西能够代替的,‘家’也并不一定要富丽堂皇,但只要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就一定会有家的温暖。
这不但是她的家,也是他的家。
她不但给了他生的机会,也给了他家的温暖和亲情。
他从未体会到家的温暖。
他的父亲只知道拔刀,只喜欢听刀锋摩擦刀鞘发出的那种刺耳的声音。
孟轻寒如果还有心,就应该感动,如果还有泪,他的泪很可能早已经流了下来,如果他还有血,他也应该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只可惜他只不过是个浪子、酒鬼而已。
浪子无情,酒鬼无义。
但是浪子真的无情,酒鬼真的无义么?
他的外表虽然坚硬冷漠,可却也绝对不是块木头,也绝非铁石心肠。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
他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这如果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肯定会不顾一切,一定会带她走,带她远远的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下半辈子。
但他不是别人,他知道自己完全不能做到这一点。
他的肩上已经背负了太多!
有时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单薄的身子,心里也会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也在想,如果他只是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她是他的妻子,假如没有发生哪些事,假如换做是在以前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