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青衫行-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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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是我的姐姐。你,可不可以让我叫一声‘姐姐’?”
“公子……”吴女大为感动,眼泪落下。“吴女如何承受得起?”
“有什么承受不起?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唯有你一人对我好。我虽生在锦衣玉食之家,却像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公子鹫动情地道。
若然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倒也罢了。顶多缺衣少食,流浪街头。至少不用受人讥笑。不用受此刻之苦。
“公子……”吴女低语。
“姐姐。”公子鹫低声唤道。
吴女的心都碎了。自从她被指到这间偏院里来照顾这个不是孤儿却比孤儿更可怜的公子时,她就对他心生怜悯。这些年来,终是换得他的一声“姐姐。”
他的模样日益清俊,除了脸上的一道疤痕外,几乎就是个翩翩美男子。那道疤痕,是他三岁那年,由他的父亲旌将军亲手所赐。
那一年,旌将军完成了他的宏图霸业,以“清君侧”之名把猪皇帝的十万禁军杀得片甲不留,把整个王宫铁桶般重重围起,把猪皇帝圈养在一个小小的宫闱之中,只保留基本的君王待遇。
那一年,他亲手砍下了他的爱妻黛茉夫人的头。然后,把她亲生孩子的手脚统统折断。让他从此成为废人,流放在旌将军府的偏院。再不相见。
“你们都给本爵好好看着!”那时,在大堂之上,吴女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小小的公子鹫被旌将军抓在手上,喀喇喇喇四声。惨叫着晕过去的公子鹫被狠狠地扔在地上,额上撞到石阶之上,鲜血一地。
所有侍妾都跪在地上,战栗不已。她们不敢去看那颗兀自滴血的人头,也不敢去看那个从此变成废人的小小公子。
“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公子鹫低低地道。
吴女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公子请说。”
“我妈妈,到底有没有与猪王私通?”
“啊!”吴女惊呼起来。随即,是极大的惶恐。
“公子,为何这样问吴女?”吴女战战兢兢地问。
公子鹫眼里露出悲沧之色。“姐姐,求你告诉我。我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也许,我已经等不到春天的到来。我只想知道真相。然后,死亦无憾。”
“公子……”吴女想安慰他,却被他的求恳之色所动。“我……”她吞吞吐吐。
“姐姐,求……”
“公子,你是尊贵的主子,吴女是下贱侍女。‘求’字从何说起?我……不错,我当时是黛茉夫人的贴身侍女。猪王到将军府的那一晚,我是负责端茶的……”
东蜀旧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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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府上简陋,请皇上多多包涵。这是外子在关外使人带来的雪莲香茶,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御用茶,总算是稀罕之物,请皇上试品。”黛茉夫人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亲手把茶端到肥胖如猪的皇帝面前。
果然不愧是猪皇帝。吴女心想,看那样子,伺候他的妃妾不是被压死,就是被这块肥猪肉腻死。
“嘿嘿,我想品的何止是这一杯茶,黛茉夫人,你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猪皇帝一如外界所传,荒淫无度,好|色贪婪。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捉住了黛茉夫人的柔荑,细细摩挲。
“皇上此来,莫是问罪?”黛茉夫人盈盈一跪,趁机把手抽出。
“这是自然。”猪皇帝把脸一板。“有人密报,旌汲在外拥兵自立,大有逼宫之势。我已削去他的兵权,羁押回京。现在,应该快到西京了罢?”
“皇上。请勿轻信谗言!旌将军他绝不会有不臣之心。相反,他对皇上忠心耿耿,一直为国镇守边关,不敢有一丝疏忽。是非曲直,请皇上明察秋毫!”黛茉夫人苦苦求恳道。
“你要朕如何明察秋毫……”猪皇帝一双肿胀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脸上抚来抚去,黛茉夫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吴女,你出去罢。”她终于道。
“是。”吴女自然明白主子的处境。但是,她没有走远,她暗暗贴在窗下,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黛茉,你是知道的,朕的心……”猪王喃喃地道。
“是。黛茉知道。”黛茉夫人的声音既无奈,又委屈。
一阵索索之声,吴女知道那是脱衣解带之声。
“茉儿……茉儿……”猪王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又是一阵索索之声,忽而,却听见猪王窘迫的声音:“茉儿,你……你怎么哭了……我……压着你了么?我这几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还以为能轻上一点,你……你先别哭……”
这是怎么回事?吴女大奇。这尊贵傲慢的王者,虽然色心大起,但对黛茉夫人似乎有着某种异常的尊重。
黛茉夫人的哭声幽怨之极。简直把猪王吓得话都说不连贯。
“茉儿,别哭了……行行,我不杀旌汲,我不夺他的兵权,我也……我今晚也不要你受委屈了,好不好?”他简直在求她了。
可是她仍然在哭泣。一丝一缕,连窗外的吴女都悲戚起来。
“茉儿,你知道的,你不愿意,我……我是不会强迫你的。”猪王好像也在哽咽。“茉儿,我还记得,那时我在诸王子之中,是最被人瞧不起,最受人欺凌的。因为我胖,我笨,我永远都得不到父皇的宠爱。我的母亲出身低微,根本无法为我说上一句话。只有你——”猪王的声音拉长,好像在回忆一段悲伤的往事。
东蜀旧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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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那一年,你到宫中玩,看到我被他们喊作潲水猪,还被罚跪在烂泥之中,你挺身而出,大骂他们是短命的小鬼,还跟他们对扔泥团。你被他们弄得满脸泥污,你那身粉红色的衣裳,被他们弄得不成样子。
可是你却一点都不在乎,还去安慰我说,猪才可爱呢,我就喜欢白白胖胖的猪。所以,从那以后,我被人叫做猪王子,猪皇帝,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世上始终有一个人,是喜欢这样的我。”
“你……”黛茉夫人的声音有些惊愕,却,有些感动。“你还记得?”
“我怎会忘记?茉儿,这件事,我是永远永远都忘不了啦。只是不敢跟你说罢了。那时我地位低微,你是当朝丞相之女,我不过是个弱势王孙。我又怎敢心生奢望?不仅是你,连帝位,我亦从不敢有此奢望。”猪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那时是如何登上帝位的?我听说,你曾经得到过山中大巫的相助?”黛茉夫人迟疑的问。
“不错。传言是真的。当时,有个叫做逍遥寻的大巫,替我作法,把其他的王子统统铲除。只剩下我一个人,父皇当然不得不传位于我。”提到那场残害兄弟的巫术杀戮战,猪王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起来。不过,既然兄弟不仁,又怎能怪他无义?
“原来如此……”
猪王的声音又变得诚惶诚恐起来,“茉儿,你为什么颤成这样?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今晚我决计不会再碰你一丁点了。其实,我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用这种手段,迫你就范……我这些年,过得太寂寞了!你知道么?满朝文武,妃妾宫娥,面子上都对我恭恭敬敬,其实,他们心里都在嘲笑我,愚弄我。这样,与当初那时又有什么分别?我……我实在是……”他说着说着,竟而哭了起来。
“你不要哭。别哭……”黛茉夫人小声地哄起他来。
“如果不是父皇指婚,我是不会让你嫁给旌汲的!”他恨恨地道。
“为什么,当初,你没有勇气说出来呢?”
“茉儿,你……我不会介意的。你跟我回宫吧。我立即废后,让你……”
“已经晚了。猪,已经晚了。我现在是旌夫人。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茉儿……”猪王痛苦地道。忽然,他狂叫道:“我杀了旌汲,你跟我入宫,这个孩子我一样让他登上帝位,如何?”
黛茉夫人沉默了一会。两人好像僵持了一阵。
“茉儿,你为什么摇头?你是不是……爱上了他?”猪王问。
“他是我的夫君。”黛茉夫人只有这个回答。
这次轮到猪王沉默了。
良久,吴女才听见他轻轻地道:“茉儿,我回宫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对不起。”黛茉夫人也轻轻地道。
“对不起?”公子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为什么妈妈不说出来?为什么被那个男人用剑逼问有没有失贞,她一句都不肯说?”
“吴女不知……”吴女拜倒在地。
那一天,举国皆惊。
他一直隐忍不发,韬光养晦。三年了。就是为了今天。
那一天,一雪前耻的旌汲将军手执利剑,一手拎起黛茉夫人的衣领,眼睛逼视着她,冷声问:“说,有没有?”
黛茉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用哀伤的眸子看着她的夫君。
全天下都知道,如果不是夫人出马,他这个将军早就身首异处。要自己的女人出卖身体来换取自己的头颅,这是多大的耻辱?他宁可被那昏君五马分尸,也不愿听见这种谣言。
他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即使远在边关,他也每日思念着她。有时候,甚至会在冰冷的夜里,掉下英雄的眼泪。
可是,与这种爱相比,男人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那种屈辱。他执剑相问,只是想问个究竟。只要她说“没有”,他就会抱她入怀,软语安抚。然而,她竟然什么都不说。
她向来外柔内刚,如果使起性子来,会十分倔强,让他极是无奈——不过,那是在他对她爱怜有加之时,现在,情形不同了。
“最后一次,有没有?”他把她扔在地上,执剑的手竟在发抖。
她依旧沉默。
难道说一句“没有”有那么难吗?至少,骗骗我也好啊。为什么你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呢?难道你真的……
“黛茉!”他叫道。
她抬起头来看他。他手中宝剑挥落,她死不瞑目。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这个疑问,十几年了,存在着大权在握的旌汲将军心中,也存在着刚刚得知秘密的公子鹫心中。
“为什么,你不为我妈妈说一句话?”公子鹫问吴女。
“我……”吴女说不出来。她不敢说,因为有一次她与暗中相恋的守卫高枫合谋偷卖府中之物,被黛茉夫人捉住,高枫被逐出将府,从此与她再无音讯的事。
“姐姐……”公子鹫亦不再追问下去。
东蜀旧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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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公子鹫亦不再追问下去。叹了一口气,“我的手好冷,你能不能拉住我的手?”
“好啊。”吴女细心地先把自己的手搓暖,呵了好几口气,这才把手伸向被褥内,握住他的手,慢慢摩挲起来。
他的手指很纤细,很像女孩子的手。可是,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姐姐。”他忽然看着她,眼里有种很特别的神色。
“怎么了?”
“再见。”他轻轻地道。一条粗壮的蔓藤从他的被褥内嗖然伸出,像有生命的物体,瞬间缠上了她的颈脖。越缠越紧,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呼吸困难。她快要窒息了。
他的身体猛然长出很多的蔓藤来。他便在那些有生命的蔓藤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个自幼便手足俱废的孩子,现在在巫术的助力下,拥有了别样的力量。
喀拉。吴女的脖子断了。然而藤蔓仍旧紧紧地磨勒着她的脖子。直至她的头颅像一颗苹果那样掉落在地。死不瞑目。
他果然是将军的亲生儿子。手刃至爱,毫不手软。
“父亲?”这怪异的藤蔓人慢慢走出破烂小屋。多少年了,他未曾见过阳光。他的生命充满黑暗。他需要的是报复。
“现在就去杀了旌汲?”身后,一个阴冷的声音问。
“大巫,逍遥寻?”公子鹫低低地问。
“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那个声音带着几分恭谨,几分调侃。
“当初为什么要扶猪王上位?这次又为什么要帮我?”
“也许是,因为寂寞吧。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能力若是太强,却无用武之地,总是很容易寂寞的……”那声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杀了他,不如控制他。反正我此身不便,由他来出面主持国政,我则在背后操纵。”公子鹫冷冷地道。
“真是个聪明的公子。”背后那个声音赞许道。
看着这怪异的藤蔓人攀过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