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雪-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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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好笑,算上第一次见面,与尹浣湮统共相处了两个夜晚,而这两个夜晚居然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和衣而睡,连动她半根手指头的念头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变成一个不正常的男人了。
他吸了一口烟,突然就笑出声来,紧接着就被呛住,咳了半天才停下。
她仿佛受了惊吓,身体轻轻地瑟缩一下,也陪着他笑,无辜的,温柔的笑,让人心疼。
……
原来使馆区旁边的潘家花园是上海极少见的深宅大院,现在,高高的水磨砖墙上拉上了电网,墙顶插满尖锐的碎玻璃片,墙下隔不远就站着日本兵站岗,另外每半个小时就有扛着长枪的巡逻兵经过,戒备森严的,也不知里面住的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山本一夫站在二楼的窗子前,手里捏一只烟斗,正在悠闲的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早年在中国留学的他,进入仕途后又一直在驻华大使馆工作,所以他一向骄傲的称自己为“中国通”,这一次,淞泸会战刚刚结束,他就迫不急待赶到上海来,为的却是一桩极机密的事情。
“老师,您好。”
牧野天霭从门外急匆匆的走进来,向着他的背影鞠了一个躬。
山本挥挥手里的烟斗,却并未转过身,似乎还沉浸在思考中,半晌,他才悠悠的说……
“牧野君,奉天一别两年,听说你的黑龙会在支那开展的工作有声有色,天皇陛下非常很满意,特地要我转达他对你的问候。”
牧野天霭再次鞠了一个标准的军人礼。
“谢谢。”
“不过……”
山本转过身来,眯起眼睛来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佐藤少将即将率领帝国的海军向广州及长江一线进攻,一年前丢失在你们黑龙会手里的那份长江河道图和军事布防图,务必要在一个月内找回来!”
“哈咿!”
牧野天霭查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立刻挺直腰板,双脚一并,打了个立正。
山本的阴沉的面容渐渐缓和下来,吸一口烟,语重心长的说到:“牧野君,请你不要忘记了,帝国把你送到支那来,并不是为了让你谈情说爱的!”
牧野天霭略低下头,表情如常,只在眼底掠过碎冰一样的微光。
“老师,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闸北区物色到了一处房产,地面建筑三层,地下两层,同这里一样是独门独院,很适合于我们的行动,应该很快就可以正式搬入。”
山本一夫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你办的很好,另外,前几天下士一等兵小野五郎被暗杀的案子,看对方的出手应该不是军方的人,多半是帮会中人,这件案子也交给你去查。”
牧野天霭点点头,接过山本递过来的现场照片,仔细的看起来。
小野五郎是个丑陋平庸的中年男人,大张着嘴被钉在修道院的木门上,黑色的木门上钉着惨白的头颅,本来应该是很恐怖的画面,可惜的是他的帽子歪下来,狼狈的挂在耳边,丢在一边的尸体还衣冠不整、门户大开,令观者对他这个军人的评价不由大大折扣。
又是因为女人。
牧野天霭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用手比划了一下照片,轻轻的说……
“凶手应该是一米七八以上的身高,手劲很大,善长于使刀,所以,这应该不是女人干的。”
“但是我们可以从现场的那个女人下手。”
真不愧是东京陆军学院的高材生,山本点点头,对牧野的结论表示满意。
直到两个小时后,牧野天霭才离开山本一夫的房间。
山本看着牧野的车开出了大门,敲敲另一个房间的门。
一个穿着和服的年青女人从门里走出来,冲着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山本叔叔,您有什么吩咐?”
他微笑着坐下来,在烟斗里填上烟丝。
“美惠子,你爸爸一直很关心你在支那的工作和生活,这次本来是要一起来看你的,但是因为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言语之中,很是失望啊。”
田村美惠子的父亲田村俊藤和山本一夫都是日本议会中少壮派的领袖,这次由日本军部策划的对中国的战争,也是因为他的支持,才顺利通过了议会的审议。
田村美惠子理理袖子,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走上来,帮山本本点上烟斗。
“我在支那一切都好,请转告我父亲,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就会回到父亲身边。”
山本一夫笑眯眯的看着美惠子,用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的语气说:“美惠子,叔叔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一旦牧野拿到了图纸,务必要找个机会把那个叫周嘉宝的女人干掉。”
第十二章 夕阳何事。。
第十二章夕阳何事……
转眼入了腊月,日本军队从山东青城、济阳间南渡黄河,占领济南后,进至济宁、蒙阴、青岛一线,同时,从敌占区开始流行起奇怪的传染病,一路向南蔓延,上海周边的杭州、常熟都发生了因为染上怪病而绝门绝户的事件,搞的到处人心慌慌的,那件日本兵被杀的事情,也渐渐不被人提起了。
吴四水却在这个时候找上了挟云馆,熟门熟路的走到陈芳菲的卧室里来。
“妹子,不要说老哥不关照你,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上海滩换成了日本人当家,连杜成海那样的有头有脸的人不也跑到香港去了吗?好在我和警备司令武田裕二大佐有点交情,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让你的挟云馆照常营业,要不然,你这座挟云馆啊,早就变成日本军人的慰安所了。”
陈芳菲斜依在美人榻上,“叮”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点着一只香烟,懒洋洋的吸一口,徐徐的吐出一口烟来。
“这么说,还真要谢谢四爷心里有我这个人呢。”
吴四水一笑,趁机坐到陈芳菲身边来,一只手揽上她的肩膀……
“我不帮你还帮谁啊?不过,武田裕二在我那里见过你的相片,喜欢的什么似的,要不,明儿我把他带来看看你?”
陈芳菲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
她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窗子前,举起手来,在水晶烟灰缸里轻轻的弹一弹烟灰……
她的头发很久没烫了,但还有些微的卷曲,脸上没化什么妆,素白干净的瓜子脸,远远的睇着吴四水,也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素来敬佩四爷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才拜四爷做干哥,想不到现如今世道真是变了,连四爷这样的人也沦落到拉皮条的地步了。”
吴四水的脸色阴沉下来,可是他到底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最终还是把心底的暴怒压下去。
“好,芳菲,你说的好,我知道你面情薄,不喜欢日本人,我也不勉强你,那咱们就公事公办吧。”
“东青!”
他冲着门外喊一声,外面立刻有人应答,听上去脚步声嘈杂,像是决不止一二十个人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披上外衣,对着陈芳菲轻轻一笑。
“芳菲啊,日本人查出来了,你这里的尹浣湮与前几天日本人被杀的事情有关,我知道她并不在这里,就算她在这里,杀人的也不可能是她,不过,日本人不信,限你们两天之内交出人来,要不然,这院子里的一十三口人,全部都要为那个死了的日本人陪葬。”
他摇摇头,冷冷的叹一口气。
“芳菲啊,武田大佐并不是像我这样好性子的人,你,就好自为之吧。”
吴四水走出门,冲着外面的人挥一挥手,那些一身黑衣的精壮男子就开始向楼上、方厅走去,看来,是要封馆了。
卓东青站在院子里,看一眼陈芳菲,仿佛有些不忍心,但跺跺脚,最终还是跟着吴四水走出了挟云馆。
……
挟云馆被查封的消息转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上海,日本人放出话来,如果杀人凶手不主动投案的话,被软禁在挟云馆的十三个人都要按包庇罪论处。
“项爷”
董浩从外面匆匆的走进来,明明是数九寒冬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却渗出细细的汗水,脸色极不好看,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董浩本来一直跟在杨逸手底下,这几个月因为叶项的船埠事情比较多,才从码头那边调到这边来帮忙,前几天,叶项派去挟云馆报信的就是他。
“怎么了?”
叶项的心情本来不错,正叼着一根烟,看着货船上货,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也“咯噔”一下。
“项爷,吴四水把挟云馆给封了,把陈姑娘也给软禁起来,说是日本人认定那件事和挟云馆有关,要是没有人去自首的话就拉挟云馆的人顶罪。”
“啪”
叶项手里本来捏着一个装茶水的紫砂壶,被他狠狠的丢在地上,溅起一地水渍……
“他吴四水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弄几个姑娘来顶罪?亏他想的出!”
他抬腿就向外冲去,瞧这劲头,竟好像是要找谁去拼命一样。
“项爷!项爷……”
董浩死死的抱住他的腰,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
“就算是要救人,也要分个时候啊。就算不跟二爷商量一下,也要和浣湮姑娘说一声啊,要不然,她冒冒失失的闯回了挟云馆,可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一想到浣湮又被日本人盯上了,这时候那些日本人也许正在挟云馆里张开一张大网等着抓她,叶项的牙关倏然绷紧,手掌也不自觉的握起来。
“好,我先回弥昌道。”
说走就走,董浩才一怔神的工夫,叶项的身影就已经从穿过船埠前的小空地,消失在路口。
弥昌道的房子里,浣湮正在学着以前在家里帮佣的东姐的样子熬笋干汤,她额头的纱布已经除去,只留下浅浅的一圈淤青,气色也好多了,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旧衣服,一对乌黑美丽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这时候,正对着炉火发着呆,不知想什么入了迷,连汤从锅里扑出来也没有察觉……
“浣湮!小心火!”
叶项从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到浣湮好好的呆在家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浣湮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抬头看见叶项,脸悄悄的红了。
“叶大哥,你回来了?”
她仰起脸来,心事重重的看着他的脸……
她的眼睛乌黑幽深,总像是隔着重重的水汽一样让人看不分明,可是越看不分明,就越让人忍不住想认真看一眼,再看一眼。
叶项突然间慌乱起来,就像是在心底某处摔碎了一杯开水,滚烫的热汽溅出来,喷涌到血液里去,蔓延到身体每个地方,就连指尖也快要麻木。
“你,在,就好,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急燎燎的转过身,竟像是要逃跑一样向门口冲去……
“叶大哥……”
浣湮从身后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脊,轻轻的说……
“今天留在这里好不好?”
什么?
叶项怔住,半晌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浣湮吃力的板过他的身子,仰起脸来看着他的眼睛……
“叶大哥,你不要嫌弃我,我虽然被卖到了挟云馆,可是,我的身子到现在还是清白的。”
她的眼睛里有慌乱和不安,还有几分代着稚气的决绝,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脸,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叶项的手颤抖的抚上她的脸,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小时候,人家叫他“小瘪三”,长大了,人家叫他“黑社会”。可她竟会爱上他,干净纯粹的爱,并不为着钱或者其他什么。
或许是他自私,他真的想留下来,一天,一个晚上,或者就是一个小时也好。
长这么大,并不是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像他这样的人也可以像那些上等人一样讨个老婆好好过日子。
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像是有一只网把一切都拉进暮霭沉沉的夜色里去,周遭一切都黯淡下去,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他看着怀里的她,感到微微的晕眩……
欲望汹涌而来,几乎贯穿了他的身体,那些疯狂呼啸着的血液,一波又一波涌上来,就快要把他淹没。
他停在空气中的的手指僵硬酸困,仿佛再不抓住些什么,就会马上裂成碎片。
终于,他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
他在雨声中醒来,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床边整齐的摆放着一摞洗干净的衣服,被子上还有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
如果不是这些在提醒他的记忆,他一定会以为昨夜的缠绵是一场旖旎的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