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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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也没水源,想来是敌军唯一的取水点,断了它,他们想不同我决战都不可能。不过……”牛金星还是有些担心,“敌人后勤通畅,完全可以全部从后方运输……哎,左良玉老奸巨滑,怎会不明白这一点。只怕水一断,更坚定了他固守的心思。”
高原哈哈一笑,见牛金星被自己折服,心中不禁得意。朱仙镇这一战可是写进历史书的,怎么打,如何取得胜利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从这一点来说,再没人比自己更有办法。见牛金星心中烦恼,高原一冲动,也提起鞭子在地上化出一个大圈子,“牛先生,我还有后手。既然敌人有后勤保障,我们不若将他的后勤整个搞掉。你看这里。通许、杞县、陈留,敌人的运输都要通过这里。只要我们把这里一断,停他们的水,断他们的粮。敌人想不出战都不可能。”
牛金星点点头,连声说好。实际上,陈留以北那段虽然在左良玉控制范围之内,又靠近黄河,却大多为山地,交通不便。因此,明军的运输还得到通许、陈留转一个大圈。但他还有些顾虑:“可这一地地势宽广,又是一马平川,可截不住他们的辎重队呀?“
高原大笑,“很简单,挖一条壕沟。不过,我唯一顾虑的是我军兵力不够,这可是一百多里长的地段,若要挖一条壕沟,工程量太大,抽不出人手。”
“高明,真是高明。”牛金星一拍脑袋:“人手没问题。通许、陈留一带有几万户百姓,都征发过来,同时开工,几日可成。不过,这几个县还都在明军手里,需事先拿下。”
高原:“好,发动群众的确是个好法子。我军虽然只有六万,但只要发动百姓,就是一只几十万的大军。”
牛金星深深鞠躬,“高将军,我以前以为你只不过是一员虎将,却不想智谋出众,堪比良、平,真是我闯军之福。金星佩服。等下我就将将军的这条妙计呈报闯王定夺。闯王一定会重重赏赐于你。”
高原忙扶起牛金星,“牛先生快请起,折杀高原了。高原一心为公,至于赏赐,却不放在心上。”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气氛融洽。
高原先前还对牛金星有些看法,大家相处起来也很不和谐。这让从后世军队大家庭穿越过来的高原心中不乐,现在心结一去,只觉得一身畅快。
牛金星,“高将军,我们快进大帐去吧,闯王可等急了。对了,你是不是收容了一批降兵。放心,那支队伍就给你了,等下你同闯王说说,我给你出道手续。”
“如此多谢牛先生了。”
二人进了闯王大帐,闯王还没到,里面的人都到齐了,很吵。高原悄悄站在人堆里,牛金星自去帐后请李自成。
今天来的人很多,等了半天,李自成才带着牛金星从帐后出来。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战局不利,闯王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很是颓废,头发和胡须中夹杂着几根银丝,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特别明显。,
说来也奇怪,高原总觉得闯王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看,双目在灯光下凝出一对红芒,刺得他心头一震。
大帐里安静下来。
等大家都站好,李自成这次缓缓道:“刚才牛金星找我与点事,耽搁了一点时间,让大家久等。不过,我已经找出引左良玉同我决战的好办法了。”
“好呀。”
“好啊。”
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大家这段时间都休息够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李自成朝牛金星看去。
牛金星点了点头,让人拿出开封地区的地图,支了起来。
李自成朝高原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将军。”
高原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他知道,刚才牛金星进去已经将自己的计策全盘告诉了闯王,想来,闯王此刻是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忙上前,“末将在。”
李自成却不提这事,只道:“听说你先前同刘异地将军为争夺俘虏起了冲突?”
高原道:“是有这事,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刘异地将军杀俘,一时激奋,同他闹了些矛盾。不过,我同他已经说妥了,刘将军将俘虏交给了我。我这不正要过来请示闯王,请闯王同意将那批士卒补充进我营中。”也不过是几百个俘虏,事情也不大,想来闯王也会答应。
事实出乎高原的预料,李自突然冷哼一声,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大声呵斥:“说妥了,说妥什么了,用钱买吗?夫人给你的赏赐是为表彰你在通许立下的大功,可不是让你拿来招兵买马。”
高原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些口吃,“闯王,闯王何出此言?”
正在这个时候,李自成旁边的牛金星突然长笑一声,道:“高原也是有功之人,上次通许大战骑兵部队伤亡惨重,补充些也是应该的。”
闯王狠狠地看了高原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道:“也只有这样了,那四百人就给骑兵营好了,反正你有钱有粮,养几个亲兵也是没什么大不了。金星你继续。”
高原心乱如麻,心中有个声音在喊,“闯王这是在怀疑我,闯王这是在怀疑我,为什么呀,不就是四百个俘虏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宗敏突然大喝一声,“高原,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退下。”
高原只好朝李自成一施礼,回到亲军将军的队列中。在入列的一刹那,他看到刘宗敏和刘异地相视一笑。立即明白,先前招纳俘虏一事必定是刘异地对李自成说的。
牛金星一提气,大声道:“各位将军,敌人坚守不出,想逼我军粮尽退兵。既如此,我们就逼他出来。他们也是人,一样要吃饭喝水,他们想等我粮尽,我们也可以等他们粮尽。所以,刚才我同闯王商量了一下,想出一条秒计。各位将军听命:”
众人都同时挺直身子。
牛金星:“李过将军,你明天带人在贾鲁河边立一个大寨,把水源截断。天气这么热,不出三天,管叫明军连做饭的水都找不到。”
“是。”
“李双喜将军,你明天带人去陈留;刘芳亮将军,你带人去杞县;刘异地将军去通许。你们三人将这三个县城给我打下来,尽发百姓挖条长堑,把敌人的后勤道路给我断了。”
“得令。”三人同时抱拳。
“如此,不怕敌人不出来同我决战。”
“哄!”众人都叫了起来,皆觉得这是一条妙计,同时叫道:“军师高明,我等服了。”
牛金星得意扬扬地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高原站在那里,只觉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这个牛金星还真是无耻呀,居然剽窃自己的计策,这,这,这还是人吗?
我可被他耍惨了。
牛金星似笑非笑:“高原将军。”
“末将在。”高原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请你明天就带着本部人马马上开拔,沿杞、通、陈三县沿路警戒,若遇敌人派兵袭扰,歼灭之。高将军威名在外,那左良玉知道是你的部队,加上骑兵部队来去如风,他断然不敢出兵。”
“是。”高原心神恍惚,只得低头应了。牛金星剽窃自己的计策本无所谓,反正只要闯王能够采纳,能够取得大战的胜利,要不要这个名声也没关系。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从上次从通许回来得了高夫人的奖赏之后,闯王对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好象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骑着马,高原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帐,心情恶劣,让黄镇给自己抱了一坛白酒过来,一边喝,一边叹息,不觉得酩酊大醉。
酒如愁肠,心中更是难过,真要不顾一切地跑到闯王那里问个明白,却见一人掀开帐门走了进来。正是先前那个叫傅山的俘虏。
傅山:“将军,你让我画的开封附近的地图我已经弄好,请你过目。”说着就将一卷图纸递了过来。
高原接过地图顺手扔到一边,“不看了,反正明天我们要去通许,那地方我熟。来来来,陪我喝几杯。”说着就摇晃着身体给傅山满满地倒了一碗。
见有酒喝,傅山眼睛亮了,“如此甚好,谢过将军。”
喝了一气,高原突然停杯不饮,“傅山,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笨蛋?”
傅山大惊,忙躬身道:“将军何出此言。”
高原痛苦地摇头,“早知道先前就让刘异地一刀将你们杀了,我管什么闲事呀,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眼睁睁看到你们被人杀猪一样砍死,不救,良心上过不去。我真他妈是个笨蛋。”说着话,高原眼泪都下来了。
“将军心坏慈悲,同那些屠夫自然不太一样……将军……将军。”傅山小声道:“我傅山也有几分急智,若不嫌弃,请你将前因后果说说。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高原睁着醉眼,“说说也无妨,我们聊聊。”便将来龙去脉一一说给傅山听。
说完,高原痛苦地锤了锤脑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闯王怎么这样对我?”
傅山小口地喝着酒,小心道;“将军,所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雄才大略的闯王。我以前在周王府中也接触过大量的闯军情报。闯军本是一个松散的团体,队伍有李自成也有罗汝才,加上个高夫人。一国三公,政出多门。你高原接受了高夫人的任命,得了她的赏赐,脑袋上就贴了一个高字标签。这闯军中,高闯王余部虽多,但这些年在李闯王的刻意打压下,能够做到将军的也只有你高原一个。若我是你,首先就会推辞骑兵率标后威武将军一职。你想,这个位置何等要害,你又不姓李,也是你能坐的?若你一开始就推掉这个职务,以你的救驾大功,下去带几万人的队伍也是有可能的。可惜了!”
高原怒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些,这里面的关系怎么这么复杂啊!”说完话,就将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痛苦地呻吟一声,“这可是军队呀,一天到晚尽琢磨这些,还怎么打仗?”
傅山又小心地看了高原一眼,“还要听吗?”
高原:“你继续。”
傅山:“你想,牛金星和刘宗敏虽然地位比你高,可你高原同他们也没有什么厉害冲突,若不是看到闯王的眼色,他们会和你过不去吗?今天俘虏的事情无疑给李自成传递了一个信号,你高原想扩充个人势力。这闯军以前本就是流寇,一打起仗来,四处流窜。你高原若动了歪脑筋,拖着队伍另立山头,到时候,高家旧部群起响应,谁又能拿你怎么样?你说,若你是李自成,忌不忌?”
高原长啸一声,“闯王不会负我的,傅山,你他妈胡说什么。”起身就是一脚踢过去,却因酒醉无力,扑通一声摔到在地。
傅山忙上前扶起高原,笑道;“高将军心怀坦荡,傅山也是小人之心,不必放在心上。”
“你这个小人。”高原咬牙切齿,“我倒忘记了,你是明朝的官吏,别想挑拨我同闯王的关系。”
傅山忙又跪在地上,惊恐地说:“我不是官也不是吏,就一普通门客。将军当我是小人好了。”
高原怒道;“你这个奸细,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记室参军,一刻也不许离开,我看你搞什么鬼。明天,明天同我一起去通许。”
傅山一鞠到地:“多谢将军重用。”
正在这个时候,黄镇慌慌张跑进来,“蛮子叔,荀先生来了,哭得厉害,说是有急事请您帮忙。”
李自成老营中军大帐。
一封牛皮大信封放在案头,看起来很是厚实。帐篷顶上开了天窗,一束光柱从天而降,光灿灿的日光中有浮尘漂动,让周围显得更加黑暗。
那粗大的光柱正好落在信封上面,上面的字又黑又大醒目非常,却歪歪斜斜,犹如出自七岁孩童之手。
一根粗短的食指轻轻敲着信封,这根食指根部满是厚厚的死皮,在虎口处形成一圈醒目的刀茧。
手的主人头披散着头发,线条紧绷的脸色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贺一龙写信来了,说是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移兵河南。嘿嘿,我知道他在等,不但是他,马回应他们也抱着同一个心思。革左五营,革左五营,都靠不住。金星,你说,他写这封信来有个屁用?”
话音刚落,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很不客气地将信夺了过去,一把将信纸抽出,凑到光亮下仔细读起来,“闯王,我先看看,你别急。”抢信的人一身文士打扮,虽瘦,却显得挺拔俊朗,眼睛里闪动着深邃的光芒。没错,他正是李自成首席军师牛金星。同先前在帐中议事时的猥琐平凡不同,此刻的牛金星居然有一种独特的风流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