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都护-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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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权,请求宽大。班超听了他们每个人的申述理由,联想才高心气也高的兄长,就因为跟错了人,招致免官断奉,又被小人落井下石,公报私仇,死在洛阳的狱中,心情变得十分复杂。他曾提醒兄长,让他约束下人,他总不听,结果祸由此生,实在是不值。罢了,死了。人总是有弱点的,活人不能苛求死人,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呢!
班超决定要亲自去莎车,主持给祭参平反昭雪,让甘英在都护府值守。到了疏勒,徐干见师兄气短,强迫他下马坐车,自己陪同,整整走了三天,最后一天还『摸』了天黑。米夏和田虑妻子陪着挲莱母子,已经先期抵达,见了班超,多少有些尴尬,总归夫妻一场,心里还是牵挂,看见班超额头的皱纹又深了一些,身体比以前消瘦,头发也花白了,不由得掉下几滴眼泪,埋怨佣人没有将前老公照顾好。班超笑说有钱难买老来瘦,我这命有半条是老妈子救下的,倒是你,过的咋样,生意可好。米夏收住眼泪,脸上翻起红晕,说一切都好。这时莎车王且运来到驿馆,他身后跟着于阗王广德,两位国王对于女婿冤案昭雪的重视,让班超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第二天,穹顶上虽然飘着好几块黑云,但太阳依然炽烈,一丝风都不透,戈壁上热浪氤氲。埋葬祭参的墓地修葺一新,用松枝柏叶搭成的彩门,在阳光下泛着绿『色』,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矗立在坟前,上面盖着一块红布。墓前聚集了近千人,除了一百多汉军代表,大多是莎车的人,有王室亲属,磨坊所在地居民,数量最多的是都尉江瑟带领的一群军官和士兵,他们都是和祭参一起打过仗的战友。胡正和他的四个同伙,低头跪在坟前,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风雨施虐花落去,踩踏如泥留清香。平反昭雪和祭奠仪式由长史徐干主持,他宣读了朝廷给祭参平反昭雪的诏令,又介绍了祭参的生平,接着请班超与两位国王一起为墓碑揭幕。黑『色』的墓碑上镌刻着“汉西域都护府丞祭参将军之墓”,用金粉涂得非常醒目,立碑者落款是都护府和莎车王府。墓碑揭开后,由挲莱率子女祭酒跪拜,接下来依次是班超与徐干,莎车国王、于阗国王、田虑与董健、江瑟等相继祭酒,之后所有人向死者三鞠躬,最后请大都护班超讲话。
班超详细回顾了祭参的功绩,赞颂他的智慧,他的英勇,他高尚的人品,和他对西域的贡献,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引起现场一片啜泣之声。稍事平静之后,他话锋一转,说祭参死于冤案,但冤案是墓前跪着这几个人造成的,不是皇上的本意,朝廷下旨昭雪,并把这几个罪人发配到咱们手里处置,这也是皇恩浩『荡』,圣上英明,及时纠错,以正视听,咱们应该高兴地告慰英灵,冤有头,债有主,不应该对朝廷有怨气,特别是高级将领,不能因为出了冤案,就怨天尤人,失去信心。班超后面的话,是专门讲给田虑、董健他们听的。他觉得这才是朝廷给祭参平反的主旨,否则,下这么大的势,还有什么意义,反正人死不能复活了。
不料这一席话深深触动了胡正,他带同伙向祭参墓碑三叩首,征得班超同意后向死者忏悔,声泪俱下,说得挺诚恳,让人心生怜悯。胡正最后请求让他偿命,给他的四个助手一次改错的机会。这其实也是班超的本意,不杀不好向老部下们交代,杀多了又于心不忍。朝廷把这些人发配到西域,似乎是让他们出气,实际上是烫手山芋,最终还考量他这个都护的肚量,不在他的位子上,难以理解这多重含义。
大都护看看徐干,徐干不吭声;转视且运和广德,两人都偏过头去;再看董健和田虑,双双拿着白光闪闪的马刀,田虑还故意拿块磨刀石在利刃上磨蹭,发出霍——霍的响声;而挲莱和她的一双儿女,却眼巴巴地盯着那五个待杀之人,眼里满是恐惧。他突然决定:让人将胡正等人带走,不杀了!
不杀!为啥?难道祭参就白死啦?董健几乎是窜到老长官面前,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像审视怪物一样盯着,手里的马刀依然是白光闪闪,那条空『荡』『荡』的袖子,不服气地摇摆着。韩发怕董健情绪失控,伤到长官,立即挡在班超面前,被徐干摆手叫走了。田虑也很生气,将磨刀石狠狠摔在地上,马刀戳地,单膝跪在墓碑前,狼一样嚎叫了几声,意思是祭参不能白死。等人们都走了,就剩下他们几个人,徐干才拉了董健一把,说天怪热的,老大的身体刚好,你忍心让他这么晒着?转身又拽起田虑,劝他冷静点,老长官这么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回头再看班超,眼圈是红的,似乎有老泪在框中打转。
徐干没有问放人的理由,也没有人敢再问。这事成了董健和田虑心头一个结,白狐回来后也是大为不解,说都护老了,跟个娘们一样了。直到第二年的孟秋,都护府调龟兹、姑墨、疏勒、鄯善、莎车、拘弥、尉头和乌孙八国七万大军,一举光复尉犁、焉耆和危须的时候,这个问题才不问自解了。
西域剩下的这三个王国,都是“水国”,虽然也是绿洲,但雨多河多湖泊多,春天开冻时道路翻浆,路面就像泡在水里一样,仲秋以后多雨多雾,道路十分泥泞,所以攻取的时间,只能选在夏季和孟秋。按照祭参原先制定的计划,大军首先智取尉犁,生擒了尉犁王泛,接着就向焉耆进发。焉耆是西域大国之一,当时有四万多人,七千人的军队,王治员渠城,东西三百丈,南北二百五十丈,为西汉中前期建造,完全的仿汉长安城的格式,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十字有一座钟楼。城东面是敦薨浦(今博斯腾湖),浩淼无际,西面和南面是发源于高山草甸的开都河水,水深流急,北面是一片沼泽,前不久派去探路的士兵有十几人不小心陷进去,再就出不来了。
焉耆王谷盎是个十分狡猾的人,五短身材,扛着一个光头大脑袋,据说里面装的全是计谋。他原与龟兹共进退,尤利多投降时他想继续观察,一看尤利多被押送去了洛阳,就断了降汉的念头。他曾派使去蒲类海找于除鞬,于除鞬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给他派了一个监国侯。可是这个匈奴小王庭是窦宪所立,窦宪死后,他怕汉朝不承认,自己率着人马逃往北庭,被汉军给杀了,可笑的是谷盎仍然保护着那个监国侯,自信员渠城被水泽环绕,联军极难攻取。他在听到大兵压境的报告后,马上指令部队拆了河上所有的木桥和苇桥,企图采用班超在疏勒城饿困大月氏的办法,让七万大军望水兴叹,粮草不支时自然败兴而去。
甘英派人割苇扎筏试渡,结果大都被急流冲向下游,勉强有一两个过了中间线,又进入对岸弓弩有效『射』程,筏上士兵尽皆中矢,落水身亡。耽延了两日,也没想出好的办法,各国国王都在,又带了好几千高官巨贾来观摩,就有些急了,纷纷派人来打听,如何渡河。班超也有些焦虑,夜里在帐中睡不着,偏偏焉耆的蚊子又多又大,点了好几把艾草,也熏不走。内急如厕,刚感觉屁股上痒痒,一把拍下去,竟是满把的血,把他家的!正是屁股痒得难受,甘英带来胡正和在长安祸害人家闺女的狗剩,说是姑墨军队送来的,差点当探子杀了。
胡正和狗剩都是牧民妆饰,上个月跟着屯长来侦查道路,与十几个人一道陷入沼泽,屯长以为人都没救了,带着大队撤退。俩人都是水『性』好,在水下憋气时间长,就在头要陷进泥淖前,猛吸了一口气,沉到底后就拼命挣扎前行。胡正的运气好,无意中抱住了一只大龟,那龟三游两晃,就将他带到一块小岛边。小岛只有三尺大,距离他刚才滑下去的地方并不远,他抹一把脸上的泥水,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噗通,几次把头探出来,便一手拽着小岛上一束芦苇,把身子往里边移动,一手使劲够那个人,费了好多周折,即将筋疲力尽的时候,竟然被对方抓住了手,挣扎到岛上,才认出是狗剩。
谁也没想到,两个死里逃生的人,为大军进攻焉耆,找到了迂回的道路。
第85章 祭灵()
胡正和狗剩,两个从法场刀下侥幸苟活的人,当时并没有想到各自的经历,当下最要紧的是活命。他们从沼泽里找到一根尚未腐烂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探路,赶天黑前靠了岸,又困又饿,跌跌撞撞走到半夜,发现一座毡房,讨了口吃的。狗剩的塞语已经熟练了,打听得还是焉耆地盘,怕引起怀疑,就探问去往危须的路。主人很热情,说往北五十多里,就到了山口,那里的河水很浅,过去就是危须,往南有官道通焉耆,还给了他们一人一件衣裳,让他们换下那污泥斑驳的行头。
胡正一想,大军不就是要找通焉耆的路吗,咱干脆深入虎『穴』,探清路线,不死就是大功。于是说通狗剩,这才想起俩人的经历,一番感叹,一路乞讨,来到焉耆城外,靠帮人捕鱼,挣了几个盘缠,刚想过河返回,发现军队拆桥,风传联军打来了。俩人又观察了两日,发现河对岸乌央央的联军大营,趁夜黑在下游十多里处泅水过来,走了半个多时辰就让姑墨军队给抓住了。
班超大喜,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表扬他们是好样的。他想这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样,前不久刚接到司徒府的文书,说胡正关于改革刺史制度的建议已经引起重视,朝廷正在着手制定新的办法,今又见胡进能于死里逃生后,带领同伴,积极寻找立功机会,也不枉他当初惜才怜命,顶着部下的埋怨之气刀下留人。他命甘英立即传令,留下五千兵力和非作战人员,天明后佯装造浮桥,大部队连夜悄悄出发,由胡正带路北上东进;升胡正为屯长,升狗剩为队率,撤销撇下胡正的那个屯长职务。
第三天晌午,焉耆王谷盎带着一帮官吏沿河巡视,看见对岸割苇扎筏,笑话班超真是徒有虚名,照这样弄法,汉军的浮桥造起来,恐怕就就该过年了,那时七万大军早都变成饿鬼,哪里还能渡河作战!随行的大小官员一阵大笑,齐声赞扬大王决策英明。谷盎被人捧着,飘飘欲仙,正准备带一帮人去敦薨浦钓鱼作乐,有人禀报班超大军在员渠城北二十里扎营,派特使白狐来了。谷盎大惊失『色』,差点跌坐地上,急忙回府招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狐让两个助手送上礼物,说大都护这次出来,只想安抚,不想打仗,如果你们愿意改过从善,臣服汉朝,以前的事情就不要纠结了,请你们前去迎接大军,从国王到军侯,人人都会得到朝廷的赏赐。谷盎听了,心下稍安,却也未敢全信,一面派左侯元孟随白狐到联军大营见班超,一面在城内强化防御,以应不测。
班超看到焉耆王的代表送来牛酒,面上很高兴,给了很多赏赐,并设宴款待,席上给他介绍各国国王认识,让他自己体会大都护和这么多国王到了城下,焉耆王不来见面是否合适,还特别问了一下尉犁王泛,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泛虽然点头称是,但脸上的笑是装出来的。
孟是个四十来岁的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没有点破,宴会后借故和班超单独交谈,说他二十年前曾在洛阳学习过一年多,焉耆复叛之后回来,他也曾劝谷盎莫与大汉为敌,但谷盎清楚自己的父亲带人血洗过都护府,杀的人太多,不可能被原谅,所以就绑架了全城的军民,抗拒大军,他回去后保证让谷盎出迎大都护,但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军进城后不要伤及百姓。班超见元孟诚实,心系百姓,大加赞赏,满口答应。元孟便向谷盎禀报,大都护诚心诚意,尉犁王泛就坐在班超旁边。谷盎这才放下心来,次日带了文武官吏出迎。
谷盎到了联军大营,映入眼帘的是军帐横成列竖成行,前往帅帐的通道两旁,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吏士,一个个抬头挺胸,表情严肃,突然有点心悸,硬着头皮走进大帐,看见大都护盘腿端坐,不怒自威,左右两边都有将军守护。谷盎刚想打一声招呼,班超扔下一支令箭,两边出来几个勇士,立即将他缚住,后面的官吏也不等进帐,直接在帐外捆绑了。
班超大手一挥:进城!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到员渠城北门,元孟已经打开城门,报说守城的国相等人,看见大势已去,慌忙逃走了。
各国军队迅速入城,抢占了要塞,控制了军营。但乌孙小昆莫忘记传达不许伤害百姓的禁令,他的八千骑兵进城后见兵就杀,见财就抢,见酒就喝,见东西就拿,见女人就『奸』,顷刻之间,大街小巷鸡飞狗跳,高墙低角血流成河,更有甚者,十几个人为一个漂亮女人而互相残杀。还真应了一句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