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风云-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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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解的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有两三个月吧。”
刘进点点头,接着说:“大父,江充又不是突然到椒房殿去挖的,就算椒房殿里有人要诅咒陛下,他也应该对江充有所防备,有两三个月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先把偶人取出,销毁证据,却等着江充去挖出来吗?”
天子一听刘进这话,顿时愣住了。对啊,皇后虽然老实,却还没笨到这个地步。江充已经把未央宫搞成那样子了,她不会不有所提防,如果她真的在宫里埋了桐木人,也不会等到江充去挖,她自己就可以先把桐木人取出来销毁掉了,哪能等到被江充抓个现行。
这个道理很浅显,任谁都能想到,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怀疑过呢?天子愣愣的看着刘进,被江充愚弄了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会不会是皇后觉得江充不敢去挖椒房殿,所以”天子强辩道。
刘进摇了摇头:“陛下,未央宫里的前殿御座都被江充挖了,皇后会相信椒房殿比前殿还尊贵吗?”
天子无言以对,他心里已经相信了江充是在栽赃,但是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刘进当然也不会傻到要逼天子承认自己愚蠢,只要天子明白皇后和太子不可能使用巫蛊诅咒他就行了。
天子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来说:“你来的时候,太子怎么样了?”
刘进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大父,江充栽赃椒房殿之后,又去博望苑闹事,带着羽林郎包围了博望苑,还当面逼迫阿翁。阿翁气愤不过,斩杀了江充,霍禹为护卫江充,意图刺杀阿翁,也被斩杀当场,这些不仅我博望苑的人看到了,大父安排过去的二十个期门郎也全部在场,大父到时一问就知。”
“嗯,还有呢?”天子摆摆手,让刘进继续说。
“阿翁斩杀江充之后,向韩大人说明情况,请他协助向陛下说明原委,韩大人不愿意合作,双方起了冲突,韩大人当场战死。阿翁又派人去和丞相大人商议,谁知道丞相大人一见博望苑的人,就从后门跳墙走了,听说他去了贰师将军府,随后就逃出了长安城。等他回到长安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有了大父的诏书,征调三辅车骑捉拿我阿翁。”
刘进抬起头,眼中含泪的看着天子:“大父,我阿翁第一时间派出使者追赶大父的车驾,舍人无且赶了一天的路,在中山见到了陛下的车驾,却被人拦住,说大父病重得已经无法见人,他在外面守了一夜,徒劳而返。阿翁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又见丞相手持诏书征调三辅车骑,他实在不知道诏书的真假,大父是否健在,想亲自来向大父请罪,却又怕重演扶苏旧事。故而只得发中都官囚,与丞相相抗,他又怕大战一起,毁了长安城,所以退守长乐宫,等待大父的消息。”
天子听了,五味杂陈,现在看来,太子纯属被逼无奈,所作所为都是保命之举。太子见不到天子,丞相却能拿到天子平叛的诏书,他疑心有人要学赵高、李斯也在情理之中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登基已经算是谨慎了,为了防止大战毁坏长安城,他退守闲置已久的长乐宫,这份心思也算是很恰当的。
只是囚徒组成的军队,能挡得住三辅车骑吗?太子手下现在也没什么人了,能打得过刘屈氂和李广利吗?朕的太子,如果真的死在这场战事之中,朕岂不是也和历史上的那些昏君一样杀了自己的儿子?他和那个留下骂名的始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将来历史上会如何评论自己?
天子冷汗涔涔,头目森森,身子摇晃着,几乎要倒下去。刘进大惊,不敢再说了,连忙上前扶着天子,大声叫道:“大父大父”
“快到太医!”刘菁一边叫着,一边赶过来一把扶住天子,手指搭上了天子的脉门。见天子只是心情激动,并无性命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到天子背后,搓热了手,在天子头上的几个穴位按摩了一阵,等太医匆匆赶到的时候,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缓过气来,躺在怀中看着焦急的众人。
“陛下——”大臣们紧张的看着天子。
“大父——”刘进紧紧的搂着天子,泣不成声。
“朕没事。”天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从刘进的怀里挣扎起来,看着面容焦急的刘进和钩弋夫人,他的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还是家人好啊,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关心自己。那些大臣,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自己的权位。
“你们散了吧。”天子对臣子们挥挥手,喘着气说:“进儿,你接着说。”
“大父,我都说完了。”刘进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丝紧张后的喜悦:“大致情况便是如此,我后来到了这里,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等卫大人带着阿翁来这里,再由阿翁亲口告诉大父吧。”
天子没有说话,卫风已经走了两天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长安,刘屈氂和李广利应该刚刚围宫不久,长乐宫虽然没有什么防守设施,可是有宫墙,还有几个高台,太子守个三五天应该不成问题吧。
或许,卫风现在已经护着太子在来甘泉宫的路上了,天子自已安慰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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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失望()
卫风护着皇后和太子一路急行,只花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甘泉宫。太子身体很累,但是这一路他却没能睡个好觉,他的心情特别紧张,这十几天对他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他来到这个世上所经过的最严峻的考验,更糟糕的是,他的成绩似乎并不理想,在最后关头向刘靖俯首投降成了他心里挖不去的痛。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如果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能等到卫风,就能风风光光的出长乐宫,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这回事,他向刘靖投降,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太子心里很没底,他不知道卫风有没有看到他投降,他一直想转弯抹角的问问卫风,可是卫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这一路他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避开太子,白天的时候要赶路,晚上休息的时候他说要安排防卫,反正就是没有时间来见太子。
站在甘泉宫的前殿阶下,太子烦燥了一路的心情奇怪的平静了下来,他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下金壁辉煌的前殿,停住了脚步。黑洞洞的殿门在他的眼里,象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他平静的看着殿门,看门殿门前执戟而立的郎官,平静得出人意料。
“据儿,去见陛下吧。”皇后被太子的表情吓着了,她扯了扯太子的衣袖,有些紧张的说。
“喏,母后。”太子低下了头,扶着皇后的手臂,缓缓走上了台阶。在殿门外,他蹲了下来,伸手握着皇后的脚脖子,示意她抬起脚来,他要给她脱鞋。皇后一惊,用力踩住了脚,不让太子将她的脚提起来,她有些焦急的说:“殿下不可,你贵为太子,如何能做这些下人做的事?让陛下看见了不好。”
太子没有说话,他仰起头看着皇后的眼睛,眼中透着一丝执着,皇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线决绝,她退缩了。太子将皇后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脱下了皇后脚上的丝履,又脱下了另一只,这才半直起身子,扶着颤颤巍巍的皇后向殿里走去。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大殿里虽然点了不少青铜油灯,和外面比起来还是显得昏暗,太子一直低着头,他甚至没有抬起头看一眼天子是否在那里,他只是有一种直觉,他的父皇一定在那里。
太子和皇后在离御案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跪了下来,他们的上半身几乎全伏在地上,凉凉的地砖让太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他静静的伏在地上,等待着陛下的征询。
天子危坐在御案后,脸上显出一种深深的悲哀,他还没有开口询问长乐宫里的事情,但是他从太子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太子败了,而且败得很难看。天子的心里没有一线喜悦,相反,他感觉到了一种挫败感,似乎败了的不是太子,而是他。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子,天子的眼里显出了深深的失望,这个儿子虽然还活着,可是他的心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承担起他这个帝国的重任。
“太子,抬起头来。”天子的声音很空洞,恍惚如天边飘来。
“谢陛下。”太子顿首,直起了身子,看向御案后的天子。他的眼神和天子看过来的眼神撞个正着,在那一刹那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前途,一种介乎他想象之外的前途。
“皇后,你就座吧。”天子无力的摆了摆大袖,指了指侧前方的一个坐席。
“谢陛下。”皇后战战兢兢的谢了恩,自己起身到席上坐下,深深的低下了头,背弯得象一张弓。
“太子,你不是有话要对朕说吗,现在朕听你说。”天子无声的叹了口气,眼皮垂了下来,似乎要睡着了。太子的嘴里发苦,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大殿里静得吓人。
天子不解的抬起头看着太子,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现在一句申辩的话也没有,渐渐的,他有些愤怒了,太子这是在无声的表达他的不满吗?
“太子,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天子提高了声音,生硬的语调里蕴藏着极大的怒气。
“陛下,罪臣擅杀大臣,罪该万死。”太子伏在地上,颤声说道。
“你杀韩说确实有些不妥。”天子哼了一声:“韩说跟了朕四十多年,沙场征战多年,颇有功劳,你纵使不能收服他,也不应该斩杀了他。”
太子一愣,他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天子,天子说杀韩说不应该,那么江充呢?他不怪他杀江充吗?
天子看了一眼满脸疑问的太子,接着说:“江充这个贼臣,居然敢将朕赐他的玉具剑私自陪葬,简直是欺君枉上,罪不容赦,归他还在朕的面前你不杀他,朕也要杀他。”天子咬牙切齿,他被江充骗得太苦,一想起这件事就怒不可遏。
“玉具剑?”太子大惊,他让人搜查江充的家,里里外外的搜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玉具剑,怎么天子反而知道玉具剑了?
“赵王刘昌破了那个掘江充父亲坟墓的案子,在赃物里发现了朕赐给江充的玉具剑。”天子扫了太子一眼:“你也知道这件事?”
“儿臣”太子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玉具剑不在江充手上,在赵王手上?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时之间隐隐的有种感觉,在玉具剑这件事上,他和江充可能都犯了致命的错误。
“朕也是现在才知道”天子气哼哼的,本想再说两句,可是一见太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打住了话头,他有些厌烦的对太子挥了挥手:“你将事情经过给朕说一遍。”
“唯。”太子下意识的回道,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玉具剑的事,话说起来就有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天子听了直皱眉,不过他并不知道太子现在在想什么,他以为太子是紧张所致,见他如此经不得事,心里的失望情绪更是重了。
太子说了半个时辰,总算是说到了最后的结局,他犹豫了一下,自己向刘靖投降的事情,要不要向天子承认?天子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可是如果不说,又怎么能瞒得过去,那么多人看到了,总会有风声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卫风就在外面,他也一定会告诉天子的,与其如此,不如自己说吧。
太子心一横,把这件事也说了出来,然后屏住了呼吸,绷紧了身体,静候天子发落。
天子面色铁青,他斜着眼睛看着太子,一声不吭。他对这个太子失望到了极点,三千人,武库的军械,充足的粮草,没能守住长乐宫两天。长乐宫的防线破绽百出,最后居然被逼得向一个臣子投降,简直是无能之极,无用至顶。
“吁——”天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太子一眼,他挥了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