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之日-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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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佩孚眼看如此局面心知大势已去,启动装甲列车返回武汉,溃兵看到主帅转进,纷纷攀附列车,卫队谩骂殴打皆不能去,干脆挥刀劈砍,溃兵在一片惨叫声中跌落车底,碾毙者数以百计,坠落河中溺死者不计其数。恰在此时,国民党航空队赶来助战,看到直军拥挤一团,大喜过望,争相俯冲扫射。
名谦为了刹住这台战争机器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吴佩孚督战队溃退的时候,名谦就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此时只需要停止炮击,让步兵去追击残敌即可。天才指挥官都会在恰当的时间下达命令,这些命令在一定时间的延迟后传达到位,名谦没有料到战斗结束如此之快,“二师兄”的吼声多持续了一会儿,让不少直军士兵失魂落水。更诡异的是,名谦明明没有呼叫空中支援,不知道怎么回事,国民党航空队会出现在战区,轰炸扫射让场面更加混乱。本来北伐军政治工作已经做到了位,这种局面如果前去劝降,相信会有不少直军士兵缴枪,面对这些办了倒忙的飞行员,名谦也是欲哭无泪。
郁闷间后方电报传来,蒋介石听说贺胜桥战局吃紧,便亲自打电话要航空队过来助战,这些奉了总司令亲令的飞行员,把直军溃兵逮了个正着,一时间个个都是立下大功。蒋公十分得意,专门拍了这封电报给名谦,勉励他继续为革命立功云云。
名谦哭笑不得,这位“学长”打电话的本事可谓是名不虚传。
相视苦笑的参谋们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北伐军攻克贺胜桥,武昌已经是被扒了皮的坚果,全军上下包括名谦几乎都认为,武昌唾手可得也。
武汉三镇中,唯有武昌城有城墙保护,也最为难啃。人民军在贺胜桥协助第四军完成正面突击之后,张贯一立即率军北上,准备自东门突入武昌,抢这个第一功。自汀泗桥开始,张贯一已经是郁闷难当,由于阵形的关系,一开始人民军没有到达战场。汀泗桥得手之后,四天之内贺胜桥就被拿下,人民军紧赶慢赶,只拿到了侧翼辅助的一功,眼看北伐的主角成了张发奎的第四军(接任李济深),人民军上下自然不甘心当个臭酱油。
名谦默许了张贯一的行动,他毕竟要照顾这位豹头环眼好兄弟的士气。1926年9月4日,张贯一还没等炮弹全部到位,就动用第七军全部炮火,猛轰武昌城,名谦前一天刚刚给他拍了一封密电——先入关中者为王!
名谦此时也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试图通过先入武昌扩大人民军的影响力。为了以示公平,名谦还给第四军与第八军同时发布了总攻武昌的命令,此时这两支部队还没有做好攻击准备,名谦这一速战速决的命令事实上让北伐军各自发起攻击。
就在张贯一发起攻击的时候,吴佩孚却认真思考了自己的错误,首先那些曾经溃退的士兵都是没用的垃圾,应该马上丢掉。其次,兵在精而不在多,守卫武汉的人马应该挑选意志坚定,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人。最终,吴佩孚凑齐了一万死士,搭上自己最后的将领,死守武昌。
这个做法果然收到了效果,9月5日,第七军攻击不利,是役,二旅四团“冲锋连”冲上城头,结果在直军汤姆逊冲锋枪的反击下损失惨重,全连战死九成,不得不就地休整。9月6日,第四军叶挺独立团再次发起攻击,伤亡超过了之前所有战役的总和。
北伐军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在武昌城下形成了对峙局面。名谦一面将武昌城围困,一面命令各军继续北进,将直军所有的增援路线切断。
即便如此,参谋部还是在攻城开始不久送给了名谦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粮草将尽。人是铁饭是钢,北伐进展顺利,因粮于敌,一开始军粮压力并不大,但如果要进行围城,不通的粤汉铁路就是北伐军粮食转运的噩梦。
在武汉城外的临时指挥所里,名谦把所有的头头们都叫了过来,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目前的军粮只够两个月,而武昌城里有六个月的军粮。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答案他们也知道,抢就行了,但现在谁都不敢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买,可一路上粮食都被吴佩孚搜购光了,现在老百姓不可能让出救命粮。
“要不,加紧运上来吧。”唐生智试探着说。
“军粮要能运得上来,我们还在这里开什么会啊!”张发奎没好气的呛道。
张贯一看着这两人的眼色,狠道:“怎么着都行,我们第七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唐生智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为了掩饰尴尬,佯骂道:“这吴佩孚也真不是东西,把粮食都抢走了!就一畜生!”
“我有一计。”姚令仪举手道。
唐生智刚刚闷着火,一看这个营长在这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什么地方!也有你说话的份?!”
张发奎哼了一声,朗声道:“昔日关云长不过一马弓手,照样温酒斩华雄!说错了算我的,你说。”
姚令仪缓缓说道:“我的法子叫为渊驱鱼。吴军坚壁清野,留精兵守城,以期长期固守。我军反其道行之,只要制造谣言说武昌城内有粮,又将汉阳汉口,周边城镇的难民赶入武昌,少说也有几十万人,不出一月,武昌必定粮尽。”
“姚令仪!坐下!”名谦一声怒喝,“你把人命当什么!”
“总指挥如果敌军将难民赶出来,我们再想办法救治,也不晚”
“闭嘴!”名谦的眼睛已经发红了,“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你明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却还要编个瞎话来骗自己!”
唐生智这个时候却站了起来:“总指挥,我觉得此计可行啊!吴军粮尽,自然投降;若是他杀民夺粮,那就是天下公敌,到时候武昌不攻自破!就算到时候他把饥民赶出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再来个赈济难民,广收民心!这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啊!”
名谦第一次这么愤怒!如此很辣绝决的计策,竟然出自自己欣赏的党员,而唐生智居然把几十万人的命当成筹码和广收民心的机会。
“对不起同志们!民主讨论,我不该做诛心之论。”名谦平静下来说道,“这个命令我不能下达,我知道你们其中某些人会向广州报告,但是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绝不会用几十万人的命做赌注。”
第70章 围城()
乌云压城,秋风萧瑟,荒草垂伏,武昌城静静横在名谦的面前,只有红着眼睛的乌鸦嘶哑的打破死寂。名谦的内心,翻江倒海,姚令仪的计谋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唐生智迫不及待的把这条破城妙计敬献蒋介石邀功,广州国民政府那些大员们纷纷称赞唐生智足智多谋,蒋介石生怕名谦执行得不够仔细,还坐上飞机跑过来督战。
辞职吗?名谦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如果一切无法阻止,还是逃避吧,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可能去做一个刽子手。可是走开,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
名谦收起心绪,慢慢踱进身后的小楼。
警卫员立正敬礼:“蒋中正司令到。”
蒋介石面带笑容,快步向前,抢先伸出了手。“愚兄听闻老弟还有疑虑”
“中正兄,几十万条人命啊!如此毒计,便是得了江山,能坐的稳吗?”
蒋介石不以为然,说道:“愚兄素知贤弟悲天悯人,只是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吴贼佩孚横征暴敛,黎民皆苦,为天下苍生计,武汉难民实乃革命之牺牲。在下保证!城破之日,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免税三年抚慰苍生,贤弟若不忍,愚兄可代行此万难之事!”
名谦仰天大笑,笑声中泪光悄然而落。“万难之事万难之事在下妇人之仁!身心俱疲,不堪革命重托,愿就此让贤,返桂修养。余已传令各军,遵从总司令号令,祝兄革命成功。”
蒋介石大惊,人民军战力非同小可,若是名谦这么一走,引起连锁反应,便是大大不妙了。正待出言挽留,名谦却也是看透了他的意思。
为了打消蒋介石的疑虑,名谦将张贯一叫到房间。
“张贯一同志与我一同留学,投身革命,是生死的交情,我不在的时候,第七军一切服从革命大局。”名谦言罢,敬礼离去。
围城。
一只老鼠惊恐的躲入砖缝,野狗的爪子凶狠的扑在地上,红色的眼睛饥渴的看着砖缝里的小老鼠,粗糙的皮毛贴着一根又一根的肋骨,野狗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只是静静的怒视。饿得发昏的野狗在剧烈运动之后,已经死掉了,却连倒下的力气也没有。不知过了多久,另一只野狗饥渴的将已经发硬的死狗扑倒,贪婪的吞吃着皮肉。旁边的白骨,森森露在外面,隐约是新鲜的人骨,野草、树皮、枯木但凡是能吃下去的,均已荡然无存。
一开始,倒毙街头的尸体还有人收敛,慢慢的,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刚刚埋下的尸体到了晚上就会被挖出来,将肉偷偷的割走。野狗的眼睛从灰色、棕色变成了红色,连盘旋的乌鸦都是红色的眼珠,但凡是吃过人的动物,都会变成红眼。只有当持枪的士兵走过的时候,这些畜生才会暂时散去。
从前方溃散下来的士兵每日抢劫,杀人,从难民中抢走最后一颗粮食,只要看到城里哪里还有炊烟,这些溃兵就会像野狗一样扑过去。直军大将刘玉春控制不了这些溃兵,或者他根本无意去控制这些士兵,他手中的粮食只够这一万精锐的口粮,即使有多余的一些,也要以备万一,是断不会拿出来赈济难民的。
本来刘玉春奉命坚壁清野,将粮食存入城中,不料蒋介石将数十万民众赶入城中,本来可以吃半年的存粮竟然在半个多月时间里就吃得精光,城内秩序大乱。而且随着难民涌入的还有很多溃兵,为了争粮,溃兵多次与守城部队火并,还因此烧掉了一个粮库。刘玉春此时方知中计,眼看粮食见底,直军便将所有能掌控的粮食搬入堡垒,全军收缩到城墙附近的据点,无论何人只要靠近格杀勿论。据点之外,无论是溃兵抢粮,还是人食人,狗吃狗,都与他毫无关系。
即便如此,直军各部也只能得到一半的口粮,其他的只能用马料——豆饼充饥。国民党航空队每日都会飞到武昌上空,除了轰炸,还要数炊烟。头几天的时候,炊烟袅袅,越到后面炊烟就越少,半个月后,只要是有炊烟的地方一定会爆发激烈的战斗。溃兵与溃兵,每日火并,就为了争一口吃的。慢慢的,这些火并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打了半天,最后揭开锅盖的时候才发现煮的是人的残肢断臂,反而连胆黄都吐了出来。
蒋介石拿着航空队的报告,洋洋得意,城中才二十日便已断粮,如此一来,攻克武昌的功劳就归他蒋某人独占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也舒畅了不少。自从遇到名谦以后,总觉得凡事都要被他压上一头,孙中山还差点让他做了继承人,宋庆龄也差点招了他做妹夫,好不容易混个“学长”的名头,还是假冒的,幸亏名谦没有当大家的面问他陆军士官学校大门上写着什么,不然假文凭都要被拆穿。不过几年光景,国民党还在和陈炯明撕脸的时候,曾经当小弟的劳动党已经夺取两省,拉出了一支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
如今扬眉吐气啊!吴名谦的弱点就是妇人之仁,几十万条人命算什么,这些难民死了,只要国军还在,地盘就还是党国的。如果北伐军被饿死了,那么革命就要失败,天下黎民就要受苦,与亿兆黎民相比武昌城内这些百姓,显然是“革命必要之牺牲”。蒋介石需要这样一场大胜得到党内领袖的地位,他不能输,也输不起,再说,直军断粮就会投降,破城之后救济难民也不会饿死多少人,现在这个年景,哪年不饿死几个穷鬼。
那一天傍晚,武昌城门上缒下一个人。
来者金发碧眼,绝非中华人士,人民军哨兵发现了打着白旗的老外,不敢大意便将他带到指挥部。劳动党曾聘请过不少德语教师,军官尝试用德语与来者对话,不料对方直接说中文,说要见最高长官。
“我是圣高隆庞教堂的孟神父。天主在上。我恳请您尊贵的将军务必停止这场战争。”
蒋介石不置可否的示意来者坐下,这位自称神父的老者约莫六十多岁,身形略有佝偻,眼睛却还很矍铄,显得忧心忡忡。身上一席黑色教袍,十字架项链挂在胸前,圣经随身,看起来确实很像传教士的打扮。
“神父,这场战争关乎到我们民族的未来,还请外人不要干涉。”蒋介石客气的说道。
孟神父的表情有些激动,嘴角抽动了几下,说道:“将军阁下,我不希望看到数以百计的百姓死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