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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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兹特克人就这样让这群外来者一路来到首都,还恭恭敬敬地带着他们去见皇帝蒙提祖马二世。谒见到中途,科尔特斯一声令下,配备着铁制武器的西班牙人杀光了蒙提祖马的守卫(他们毕竟只配有木棍和石刀)。原本的嘉宾,就这样让主人成了阶下囚。
这时,科尔特斯的处境十分微妙。虽然皇帝在他手上,但他位于一个几乎一无所知的大陆,还被几万个愤怒的战士、几百万个与他敌对的平民团团包围。他能够依赖的只有几百个西班牙手下,另外最接近的西班牙援军在古巴,足足有超过1500公里之遥。
科尔特斯将蒙提祖马二世囚在宫中,安排得似乎皇帝仍然可自由活动、掌管一切,而他这位“西班牙大使”就是个客人。因为阿兹特克帝国属于权力极度集中的政体,这种前所未有的局面让整个帝国陷入瘫痪。表面上看来,蒙提祖马二世仍然统治着帝国,阿兹特克的贵族精英也继续听他号令,但其实就是科尔特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情况为期数个月之久,而在这段时间,科尔特斯一面审问蒙提祖马二世和他的侍从,一面训练各种当地语言的翻译员,还向四面八方派出许多西班牙人探险小队,熟悉阿兹特克帝国的各个部落、民族和城市。
最后,阿兹特克人的贵族精英终于起身反抗科尔特斯和蒙提祖马二世,他们推举了新皇帝,一举将西班牙人赶出了特诺奇蒂特兰。然而,原本坚不可摧的巍然帝国已经出现许多裂缝。靠着收集来的信息,科尔特斯得以利用帝国内部的嫌隙,进一步加以分裂。他说服了许多帝国的属民,和他一起对抗阿兹特克的贵族精英。这些属民可以说是大大失算。虽然他们也痛恨阿兹特克人的统治,但他们既不认识西班牙人,更不知道发生在加勒比海地区的种族灭绝惨剧,只是天真地以为,有了西班牙人帮助,就能摆脱阿兹特克人的枷锁。他们从没想过,最后只是统治者从阿兹特克人换成了西班牙人。而且,他们也相信就算科尔特斯这几百个人心怀不轨,自己可以轻松把他们处理掉。于是,这批人为科尔特斯提供了数以万计的当地军队,让科尔特斯得以围攻特诺奇蒂特兰城,最后得以成功占领。
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有越来越多西班牙士兵和殖民者陆续抵达,有些来自古巴,也有人是直接从西班牙远道而来。等到当地居民终于看清真相,为时已晚。就在科尔特斯踏上韦拉克鲁斯海滩的一世纪间,美洲原住民人口锐减九成,主因是这些入侵者带来的疾病。就算是幸存者,也发现自己现在落在一群贪婪无比、充满种族歧视的人手中,比起阿兹特克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科尔特斯登陆墨西哥的10年后,皮萨罗抵达印加帝国的海岸。他的人手甚至比科尔特斯还少,总数只有168个人!然而,有了先前入侵的知识和经验,皮萨罗胜券在握。相对而言,印加帝国对阿兹特克人的命运依旧一无所知。皮萨罗完全抄袭了科尔特斯那一套。他先声称自己是西班牙国王派来的和平使者,请求谒见印加国王阿塔瓦尔帕(atahualpa),接着国王便遭到绑架。接着,皮萨罗同样靠着与当地部落结盟,先瘫痪再征服了整个帝国。如果印加帝国的属民知道墨西哥那边人民的下场,想必不会如此轻信这些侵略者。然而,他们就是不知道。
因为视野狭隘而付出沉重代价的,并不只有美洲原住民而已。在亚洲当时的各大帝国(奥斯曼土耳其、波斯帝国、莫卧儿帝国以及中国)很快就听说欧洲似乎有了重大发现。然而,他们对这件事却没什么兴趣,还是继续相信这个世界是以亚洲为中心旋转,完全没打算和欧洲人争夺美洲或是大西洋、太平洋的新航道。当时,甚至像苏格兰和丹麦这种国力不振的欧洲王国都曾经几次前往美洲探索征服,但伊斯兰世界、印度和中国却是无动于衷。所有的非欧洲政权中,第一个派出军事远征队前往美洲的是日本。在1942年6月,一支日本的远征军占领了阿留申群岛的吉斯卡岛(kiska)和阿图岛(attu),这两个岛位于阿拉斯加海岸,而过程中还俘虏了10名美军士兵和一条狗。但日本就再也没有向大陆更进一步了。
有人说奥斯曼帝国或中国就是因为距离太远,或是缺乏相关的科技、经济或军事工具手段。但这种说法实在很难说得通。郑和早在15世纪20年代就已经能远赴东非,理论上要到美洲也并非难事。可见中国确实就是不感兴趣而已。像是在中国发行的地图上,一直要到1602年才终于出现了美洲,而且这地图还是欧洲传教士画的!
整整300年间,无论在美洲、大洋洲、大西洋、太平洋,都是由欧洲人完全宰制。就算出现任何值得一提的冲突,也只是欧洲列强之间的内斗。于是,欧洲人积累大量财富和资源,终于让他们也有能力入侵亚洲、击败各大帝国,再进行欧洲人之间的分赃作业。等到奥斯曼、波斯、印度和中国终于惊觉情势不对,为时已晚。
一直要到20世纪,欧洲以外的各个文化才真正有了全球观点。而这正是让欧洲霸权崩溃的关键因素之一。像是在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1954~1962)期间,虽然法国军队具备了压倒『性』的人数、科技和经济优势,却还是被阿尔及利亚游击队击败。原因在于,阿尔及利亚人一方面得到了全球『性』的反殖民网络支持,一方面也学会如何引导全球媒体的倾向(包括法国本身的舆论)。另外,小小的越南居然能击败如巨人般的美国,也是基于类似的战略。我们从这些游击队可以看到,就算是超级强权,也可能在某个当地抵抗活动成为全球事件之后败下阵来。有趣的是,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蒙提祖马二世当时能够『操』纵在西班牙的舆论,取得西班牙敌对国(葡萄牙、法国或奥斯曼帝国)的支持,情况会如何有所不同?
第45章 科学与帝国的联姻(4)()
罕见的蜘蛛,被遗忘的文字
现代科学和现代帝国背后的动力都是一种不满足,觉得在远方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物,等着他们去探索、去掌握。然而,科学和帝国之间的连接还不仅如此而已。两者不只动机相同,连做法也十分类似。对现代欧洲人来说,建立帝国就像是一项科学实验,而要建立某个科学学科,也就像是一项建国大计。
穆斯林征服印度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考古学家、地质学家、人类学家或动物学家来好好研究印度的历史、文化、土壤和动物。但换成英国征服印度之后,一切都不同了。1802年4月10日,英国开始印度大调查,足足持续长达60年。期间动用数以万计的当地劳工、学者和导游,精心绘制了整个印度的地图,标示出边界、测量出距离,甚至珠穆朗玛峰和喜马拉雅山的其他山峰的精确高度也是此时完成测量。虽然英国确实四处探勘印度各省的军事及金矿资源,但他们同时也不辞劳苦地收集了关于罕见印度蜘蛛的信息,为各种『色』彩斑斓的蝴蝶编目,追查已经失传的印度语言源头,以及挖掘一处又一处遭到遗忘的废墟。
在印度河流域文明之中,曾有一个大城摩亨佐–达罗(mohenjo…daro,印度语“死亡之谷”),在大约公元前3000年一片繁华,但到了公元前1900年却遭到摧毁。在英国之前,不管是孔雀王朝、笈多帝国、德里的苏丹,或是伟大的莫卧儿帝国,这些印度统治者从来没对这片废墟多瞧上一眼。然而,英国一项考古调查在1922年发现了这片遗迹,派出考古小组加以挖掘,就这样发现了印度最早的伟大文明。而这点在之前没有任何印度人曾有意识。
另一项可以看出英国科学好奇心的,则是楔形文字的破译过程。楔形文字曾经是中东地区长达3000年左右主要使用的文字,但可能在大约第一个千禧年开始的时候,能够识读这种文字的人就都已过世。从那时之后,虽然当地居民常常看到刻有楔形文字的纪念碑、石碑、古遗迹和碎锅碎盆,但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读着这长相怪异、有棱有角的文字,而且据我们所知,他们也从来没有任何尝试。一直到1618年,欧洲人开始发现楔形文字。当时西班牙在波斯的大使前往古代城市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的遗迹参观,看到了这些文字,而且居然没有人能向他解释。欧洲学者口耳相传,知道发现了一种未知的文字,让他们好奇心大作。1657年,欧洲学者发表了第一份来自波斯波利斯的楔形文字抄本,后续的抄录越来越多,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间,许多西方学者都为了试图破译而大伤脑筋,但没有人成功。
到了19世纪30年代,一位名为亨利·罗林森(henryrawlinson)的英国军官被派往波斯,要协助波斯以欧洲的方式来训练军队。在他的闲暇时间,罗林森便在波斯四处游览,某天当地向导带他来到札格罗斯山脉(zagrosmountains)的一处悬崖,让他看看巨大的贝希斯敦铭文(behistuninion)。这则铭文大约高15米、宽25米,是在大约公元前500年由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下令刻在这处悬崖上,而且分别使用了三种楔形文字:古波斯语、埃兰语(elamite)和巴比伦语。虽然当地民众人人都知道有这处铭文,但没人读得懂。罗林森相信,只要能破译这些文字,他和其他学者就能够了解当时在中东各地大量出土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样便可说是打开了一扇大门,能够前往远古被遗忘的世界。
想要破译这些文字,第一步就是要能精确地加以抄录,好传回欧洲。于是,罗林森冒着生命危险,爬上这处悬崖,把这些奇怪的字母全部抄了下来。他也雇用了几位当地民众协助,其中特别是一个库德族的男孩,得爬到那些最难抵达的地方,好抄下铭文的上半部。1847年,这项完整并准确的抄录终于完成,送往欧洲。
罗林森并未就此满足。虽然他身为军官有军事和政治上的任务要完成,但一有空暇时刻,他就不断研究这份神秘的文字,想方设法,最后终于让他成功破译了一部分的古波斯语碑文。这项工作之所以相对简单,是因为古波斯语和现代波斯语的差别并不太大,而罗林森对现代波斯语知之甚详。了解了古波斯语的部分之后,就让他掌握了解码埃兰语和巴比伦语部分的关键。于是,这扇大门终于敞开,让我们仿佛听到了古代喧嚣繁忙的声音,有苏美尔集市的人声鼎沸、亚述国王的洪亮宣告,以及巴比伦官僚之间的种种争论。如果没有像罗林森这种现代欧洲帝国主义者,许多古代中东帝国的命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人所知。
另一位重要的帝国主义学者是威廉·琼斯(williamjones)。他在1783年9月抵达印度,担任孟加拉地区最高法院的法官,从此对印度深深着『迷』,不到半年就成立了亚洲学会(asiaticsociety)。这个学术组织致力于研究亚洲的文化、历史和社会,其中又特别以印度为重。在两年后,琼斯发表了他对梵文的观察,成为现代比较语言学学科的奠基之作。
梵文是一种古老的印度语言,后来成为印度教神圣仪式中所用的语言。但琼斯指出,梵语竟然和希腊文、拉丁文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而且这些语言也都和哥特语、凯尔特语、古波斯语、德语、法语和英语若合符节。例如梵文的“母亲”是“matar”,而古凯尔特语则是“mathir”。据琼斯推测,所有这些语言一开始必定有共同的来源,那是个古老而已经被遗忘的语言祖先。就这样,他是第一个发现后来称为“印欧语系”这套体系的人。
琼斯的研究之所以重要,除了是因为他提出了一项大胆(而且正确)的假设,也是因为他发展出了一套能够系统化比较语言的过程。其他学者也采用了这套研究方法,于是就能开始系统化研究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发展。
语言学这项学科得到帝国的热烈支持。欧洲帝国相信,为了让统治更有效,就必须了解这些属民的语言和文化。当时,英国派驻印度的官员必须在加尔各答的一所学校上课三年,上课内容除了英国法律,也得读印度法律和穆斯林法律;除了希腊语和拉丁语,也得学梵语、乌尔都语和波斯语;除了数学、经济学和地理学,也必须学习泰米尔、孟加拉和印度文化。学习语言学之后,对于了解当地语言的结构和文法大有帮助。
有了像是威廉·琼斯和亨利·罗林森等人的研究后,欧洲征服者对于帝国的情形了如指掌,不仅超过以往所有征服者,甚至连当地民众都得自叹弗如。而更多知识也带来了明显的实际利益。印度人口有数亿之多,而英国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