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长安-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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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色是比前几日子好了些。”他慢慢在她身边坐下来,身上的锃澈的寒甲“哐啷”作响。
这是李鸾第一次看到他身着戎装的样子。
平日里他总是长衣翩翩,文质彬彬,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若非与他相熟之人,怕还以为他是谁家的富贵闲人,文弱书生。
如今他身着甲胄,倒是勾勒出他挺拔笔直的一副好身板来,殷红的锦带将乌黑的头发束起,剑眉星目,当真是临风俊朗,英姿勃勃。
她不说话,依旧静静地望着他。
“每次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他温柔得一笑,那是比头顶烂漫的海棠花还要美好的笑容,曾经那朵花就长在李鸾的心底,是她赖以生存的信念与力量。
李鸾默默地望着他,自己只不过睡了七日,眼前的人,为何却像是分别了七年一样那般陌生。
他抬手,温暖的掌心覆上了她微凉的额头的温度,唇边依旧是宠溺又温柔的笑意,轻声在她耳边说:“还好,你还是醒来了。”
她沉默着与那双星辰熠熠的眼眸交汇了片刻,脸上不着一丝喜怒,眼神一晃,忽然抬手握住那覆在自己额头的手,将它轻轻拂去,转眼又凝视着那片斑斓星海,静静道:“并不是我想醒来。”
卫青与她清冷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似乎是感到了寒意。
那是一种从未在她眼中遇见过的神色,那样平静,却又令人不安,仿佛冰山之下跃跃欲试的火种。
她从前只是一个喜怒于形色的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将一切心事都与他敞开,又或者隐藏得那样拙劣,叫他总能一眼就看出端倪来。
而眼前的这个人,平静又冷漠,似乎关上了那扇通向她内心深处的门,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他骤然收回了目光,不知怎么,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的疼痛,低头望向了自己手中提着的药包,却依然想要靠近她:“前几日的药看来吃着还是奏效的,我按着方子又抓了三服。我看你身子似乎还是有些发虚,一会儿帮你煎好,再喝几日吧。”
李鸾的眼神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瞧也不瞧那些药包,忽然轻声开口道:“丢掉吧,这些药除了喝得心里越来越苦,对我的病,怕也没有多大的益处。”
他轻颦了颦眉,唇边依然是温柔的微笑:“怎么会呢?你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没有立刻出声回应他,依旧静静凝视着他。她眸子原本如同清冽的泉水一般清澈见底,此时却沉寂得如同一汪千尺深邃的桃花潭水。
须臾,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仿佛头顶海棠花苞炸裂的轻微响动一般,却没有丝毫避忌,一字,一句,都重重落在他的心里。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卫青不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她若有似无地凝视着他关切眼眸,冷哼一声:“喜尔为疾,药石无医。”
说完,她侧过身去,身下的藤椅吱呀一声,便不再看他了。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在她身后开口:“你的心事,我已是明了,我……”
“你会错意了。”她不回头,窥不见神色,似乎并不想听他再说下去:“这两日,我总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我在想,若是我那日,没有因为受了一点委屈,就从侯府里跑出来。若是我一直在侯府中等你,现在又会是怎么样?”
他微微一怔,似乎是想了想,正要开口,谁知眼前人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若是我一开始就没有擅自钻进平阳侯府来长安的马车,而是安分守己地在平阳等你,那现在又会是如何?”她的声音凉薄,似乎并不是在与他回忆过往:“卫青,自我随你来到大汉,我似乎一直都在等你。在平阳侯府等你……在韩府等你……在甘泉宫中等你……直到现在我才发觉,我似乎也已经厌倦了等你这件事了。”
“你好像永远都不会真的来……”须臾她又轻声念了一句:“却一直在离开。”
她的声音很凉薄,他沉默着不说话,只觉得自己眸子似乎要被这片开得热烈的海棠花灼伤了。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你不会来了……”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我也已经习惯了,去期盼别的人了。”
话音刚落,她背对着他,一行热泪从眼角落下,悄无声息的落在垫在身下的棉絮上,他没能瞧见。
放下,有时候,是从一个平心静气的谎言开始。
她心中默念,王孙,原谅我,到现在都还在利用你。
身后的人半晌都没有做声,阳光斜斜熨帖在她脸上泪痕所过之处,不一会儿就蒸发干净,李鸾一声不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就这样半躺着,一动未动,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
多想,他不要再说一个字,就这样转身离开。
可身后的人并没有体谅她,沉默许久,忽然轻叹了一声:“可是……我还没有习惯放下你啊。”
李鸾背对着他,只觉得泪水有要涌上来,胸口一记闷痛,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稳住情绪,忙说:“你的药我收下了,你走吧。”
“哈?你来了呀!”身后突然传来少女宛若莺啼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卫大哥你来的正好,这笼海棠茯苓糕刚刚蒸好,你来尝尝吧。”
少女一走进,便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李鸾侧身躺着,寂静无声,背对着身后的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卫青一人怔怔立着,眉头深锁,见她过来似乎有些尴尬,勉强地收住神色,抬手拜道:“卫青见过姑娘。”
“你跟我还做这些个虚礼干嘛?”胭脂笑道,忙把手上热气氤氲的一屉粉嫩晶莹的海棠茯苓糕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她是昨日里醒的,前夜你走后,她在快要晌午的时候醒来了。”
卫青没有言语,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卫大哥,你脸色看起来当真是不太好了,这几日可苦了你了。白日里军营操练那样繁重,夜夜还要来这里守在床前,给她喂药喂水。还好这丫头醒来了,我看她要是再醒不来,累垮的可就是你了。”
夜夜守在床头?
李鸾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这七日中她一直昏睡着,却一直不得安宁,时时梦魇来临,高声疾呼中,总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痉挛的手指,用丝绢轻轻拂去她额头上的冷汗,让她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那人总是蒙着微弱的光晕,仿佛隔着朦胧的纱幔,她怎么也望不清他的样貌,却只觉得温暖无比。
她的梦里一片冰天雪地,每当风饕雪虐,是那人仿佛雨后初晴的暖阳一样,一次次地帮她逝去严寒,拥入一派释冰消雪的温暖春光中去。
漫长的七日,她以为未见七日的人,其实日日夜夜都守在她的枕边,陪着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煎熬的长夜。
原来,一直一直,仍都是你。
身后的人没有做声,李鸾的心口仿佛被烙铁狠狠碾过一般,那伤口再一次被揭开,一路鲜血淋漓,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像永远都不会真的来……
可你来的时候,也从来都不会问我究竟要不要你来。
第85章 道别()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东篱小筑中的每一个角落,弥漫着青草上的露水在阳光中蒸发的香气,与满树的海棠花香糅合,弥弥漫漫于园中。
清晨的寒气被融融软软的日头缓缓消去。清风送爽,处处鸟语花香。
海棠花下,三人面面相觑,缄默无言。
胭脂望着眼前两人,一个低垂着没眼,将手中的羹汤在嘴边了又吹,温柔地递到冷若冰霜的面容前,她微微低眼,愣了片刻,轻轻启了嘴唇抿了一小口。
卫青粲然一笑,似乎甚是欣慰,用勺子夹起碟子里的清炒百合,又递到她面前:“你以前喜欢的。”
李鸾低头瞥了一眼,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我如今已经不喜欢。”
卫青有些错愕,轻轻皱了皱眉,睫毛低垂着思虑了片刻自责道:“或许是太久都没有陪你好好吃一顿饭了。以后我会多来陪你的。”
“你军务缠身,不必了。”李鸾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胭脂不吭声,只觉得气氛甚是诡异,低着都猛扒着自己碗里的饭,默默地望着眼前僵持的两人。
原本以为李鸾醒来,便会是一出大团圆的戏码,可现在看来确实恰恰相反。
她知道她不是如此挑剔之人,如此为难眼前的温热的一颗心,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从眉眼中,她却也能读出几分端倪来。
李鸾在逃避,她在害怕,似乎想要避免自己再对眼前少年的一派温柔弥足深陷的负隅顽抗。
可她究竟为何害怕?她实在是猜不出了。
卫青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俯身下身来,身上的铁甲“哐啷”作响,半跪在她的面前,瘦削的双手轻轻扶上她单薄的膝盖,一双如湖泊一般清澈的眼睛诚恳地凝视着眼前苍白的面容:“那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出去给你买回来。”
李鸾望着他,似乎被他认真的目光灼伤了一般,赶忙收回眼神,也不去看他,只幽幽地叹了一句:“你军中的差事当真是如此的清闲吗?”
胭脂连忙轻咳了几声,想要打破面前的尴尬:“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了,东方先生说长安城中会有灯会呢。我看阿鸾是在屋里呆腻烦了,卫大哥你何不过到时候,带她出去走走。”
卫青微怔,原本专注望着李鸾的目光这才缓缓收回,转眼望着胭脂,轻轻地点了头:“若是阿鸾愿意跟我去,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我不想去。”李鸾眼也不抬,声音也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胭脂忙说:“必须去,你看你还有点人气儿吗?到时候我陪你去,我和东方先生一起陪你们去。”
李鸾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没再拒绝,却也没有赞同。
“那就这么说好了。卫大哥,你倒是便来接人就好。”胭脂自说自话地冲着卫青眨了眨眼睛。
卫青微微愣住,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勉强地一笑,说:“好。”
说罢三人又低头,继续吃饭,依旧是悄无声息,碗筷轻动间,忽然院后传来一声马鸣打破了死寂。
原本死气沉沉的李鸾忽然间神情一恍,似乎想起来什么,急忙站起身来。却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一时起得太猛,只觉得眼前一花,头一阵发晕,身子轻晃,斜斜向后倒去。
一只手稳稳地拦住了她微晃的身形,她随即跌入一个冰冷又坚硬的胸膛,隔着凌凌铁甲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衣衫,让她不由战栗了一下。
卫青担忧地望着怀中的人,她喘息得有些厉害,眼前的景象似乎虚了有实,额头上冒着虚汗,半晌才稳住了心神。
“是它……”李鸾的声音苍白又无力,却似乎被什么点燃了情绪,单薄的身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了起来。
卫青只觉得心中一绞,双手将她环紧,不由低下头来用自己温热的额头,疼爱地轻轻磕了磕她蒙着一层薄汗的冰冷的前额,低声默念道:“嗯,是它。”
“没事的,没事的,你们都别慌!”胭脂见状也跳了起来:“你别急,那匹倔马怕是又把草料吃光了。我这去给它填草,你们俩继续吃。”
说罢,便落了碗筷,赶忙朝着院后跑去。
卫青拥着李鸾虚弱的身体,站在花下,忽然一阵风起,海棠花雨落了他们一身。
他不自觉转过身来,逆风而立,帮她把萧瑟的秋风挡在身后,见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慢慢缓和了下来,疼爱地抬起手来,将她发间的花瓣轻轻拂落。
“它不该在这里……”李鸾默念一声,只觉得身体确实还未真真恢复过来,方才站起的太疾,一下子眼前一花,失了平衡。
如今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想要挣脱却又觉得浑身已是虚软无力,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静静地把头靠在他胸前,低声喃喃道:“我也不该在这里。”
他沉默了片刻,轻抚着她乌黑发髻的手指忽然僵住,眼中的光一闪即灭,半晌才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念他,想他……”
他说完这句,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中隐隐的一股酸涩,自己竟也怔了片刻。
见怀中的人没有出声,他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虽然想他,但也不愿再回韩府图惹伤心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家……”
“家?”她轻轻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