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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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东笑着点头,半晌神情却又突然有些哀伤,“若是大兄在世就好了,看到燕氏如今这般显贵,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大兄在世?大兄若还在世……只怕什么都不问,单凭张公这般表功,他便要为张公效死了。”
他们那个兄长,可是个真真正正的莽夫……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燕氏兄弟三人的性子,也是一样的各不相同。
“莫非兄长……还有二心?”
燕东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看来兄长真是有些欲壑难填了。燕氏又一介奴仆至今这般,还有什么求不得的?
难不成自家兄长这心,就这么难收?
他不能理解。
“唉,说起来,我这心里还真希望张公仍旧拿你留在肥如当作质子……若是这般,我将你抢下来回到邯郸城咱们也就算是恩断义绝了。”燕北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偏偏脸上还挂着些许笑意,令人看得不觉怪异只感滑稽,叹气道:“可如今这般,燕某便是再心有不愿,又哪里能舍了张公另投他处?无论如何,将来哪怕拼了性命只怕也要保他老人家一个周全,以报这知遇之恩了。”
燕东不当家,又哪里知道燕北掌着这万余条好汉子的性命,为万余人谋前途的进退维谷?
就像燕北与高览在那个夜里曾说过……有些事你明知道前面这条路是错的,但你非要去走一遭才行。
可这话,他能对燕东说吗?
燕北再饮一尊酒,起身看着厅外天色已暗,拍手令偏间等待的歌姬优伶上前,伴着吹笙者的霏靡之音翩翩起舞,招呼从人为诸多宾客上菜,眼角一瞥却见沮授的位置还是空着。
不禁心头大急……难不成,这沮授就算当日再请也还是不愿来赴宴吗?
第53章 都是我的()
燕北军中虽都是些粗豪汉子,但燕东身边终究是有些懂得风雅的妙人,在遴选沮授的宅院时,也都是下了一番苦心的。
沮授这户别院虽然不大,但甚为雅致,初进院陈仲便觉鼻尖兰香渐浓,与软禁看护的军卒打了声招呼,便踏进内院。
这处别院只有沮授一人居住,虽然显得空旷,却因在院中种有花圃,看上去非同寻常。
这年头,要想在北方种出兰花,可不容易。
兰花多在南方江东一带种植,近年来才成为士人豪强的院中客,以其清新高雅的香气赢得人心。但这也仅仅风行于上层阶级。在底层人中莫说将生长与南方的兰花移植到北方了,诸如燕北之辈是万万看不出兰花与夹道野花有何不同。
像燕北留在幽州范阳的燕氏邬,院子里种上两棵大树就已经满足内心里对附庸风雅的欲望了。
沮授的别院景致虽美,却也要有心人看才好,立在院中的陈仲心中万万没有一点儿观赏景致的想法……身为燕北的侍卫,他深知燕北对这个素无深交的邯郸县令有多么推崇,万万不敢有一点不敬。
陈仲极尽自己所能的恭敬,神态谦和地拱手,收敛了全身的杀伐之气,紧闭的屋门朗声说道:“沮先生,燕将军请您过府赴宴。”
院子虽然不大,可在邯郸城里,这个宅院足够称得上戒备森严,足足五名跨刀的雄健武士立在大门外守卫沮授的安全。这是真真正正的侍卫,没有半点监视的意思……因为在沮授别院的左右两个宅院中,住着足足二十名燕北麾下的武士,他们才是真正担当监视的人员。
两个宅院的四角都搭起一丈高的箭楼,终日有持弩军卒立于其上,视野笼罩着整个沮授别院。
哪怕沮授要出行,自有燕氏武士赶来马车,另有侍卫相随。无论去哪儿,他们都要确保沮授跳不出燕北的五指山。
除此之外,对于沮授的生活,他们不敢有丝毫打扰。
‘哗’地一声,屋门被推开,沮授迈着有些不便的步子走出来,颌下的胡须被精修修剪显得豪迈,只不过此时他的表情非常冷淡,沉声说道:“我不去!”
陈仲早就想到沮授可能拒绝赴宴,毕竟燕北亲自率军攻破了沮授驻防的城池,围城三月双方将士更是多有死伤,这种仇怨若换了别人还好说,可依照沮授守城时哪股宁死不降的气节,又哪里是这段时间就能消弭芥蒂的?
因此,听到沮授冷冰冰的拒绝,陈仲也不意外,脸上恭敬仍旧不减,只是心中暗自有些不虞,笑着说道:“那……在下回报燕将军,就说沮先生您,身体不适?”
沮授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拱手的陈仲眼中闪过寒芒……张举张纯之叛军势大,半年之间侵略如火,以燕北为首聚乌桓乱军,兵锋南向所攻皆破……其固然威风,但他也很清楚,这股叛军尽管掌握一时之威,却不施仁政,将幽冀二州祸害地乌烟瘴气。
早晚要败亡!
面前这个陈仲,沮授是知道他的,这些日子沮授也并未闲着,尽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发现无法逃脱之后沮授便偶尔教授门口的几个军士识字,交往之间也套出了不少消息。
其中就有这个陈仲,这个表面上衣冠楚楚的壮武之士背地里实际狼心狗肺,听说在无极城还曾抢占民女导致苦主告上门去……将这种道德败坏之辈引为门下心腹,由此可见燕北也不是什么英杰人物!
“身体不适?”沮授哼出一声,拂袖说道:“你告诉燕北,沮某人身体好的很,巨匪大盗的宴请,沮某就是不去!”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沮授又何尝不知陈仲想要以身体不适为托词,燕北不怪罪,也保全自己,两边讨好的心思。但说到底,沮授虽不自傲,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尊严与风骨。
要他向一介叛军低头?
痴心妄想!
沮授一句自己身体好的很但就是不去,让陈仲哑口无言,探手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沮授已经转头说道:“汝不必在言,便如实回报给燕北便是……要如何发落,不必为沮某求情,要杀要剐,沮某接着便是!”
话音一落,便是快步走入房中紧闭屋门。
陈仲摇了摇头,看着门上透出的光影叹了口气……归根结底,他也无非是燕北的亲卫,事已至此他人微言轻,又能改变得了燕北与沮授哪一个呢?
转过头,看着一旁扣刀跨立的武士都各个探头探脑地望着自己,陈仲一面向外走着一面呵斥道:“都看什么,老老实实在这儿护卫着沮先生!”
出了院落跨上坐骑,向着将军府踱马而去。
他要好好想想,这话该怎么给燕将军回。
……
陈仲走了,将自己困在房中的沮授内心却无法平静。
什么是造化弄人?
他沮公与满腔热血想要报效汉室的时候,十常侍玩弄权术将整个朝堂搞的乌烟瘴气,皇帝大兴土木建文陵修皇宫,狗戴冠骑白驴不成体统……而他虽自负有才,却也不过是个捱过了黄巾之乱的小小县官罢了。
数年之间,报效汉室的理想与冰冷现实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沮丧。
直到去年,调令一至,入邯郸为县令,治数万户之大县。这就好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稻草……他的机会来了!
今年三月,朝廷下诏,化刺史为州牧统治各州,沮授甚至生出了想要投奔哪个州牧幕下一展所长,紧接着朝廷的诏令半年发的比以往数年都多……皇帝这是掌权了,沮授在那时候就觉得,皇帝一定会在今年将兵权从大将军府收回来一些。
可惜这些事情现在对他来说是望尘莫及,太过遥远了。
皇帝陛下自去年方知上进,却抵不住下面官员糊涂……诸如刺史王芬等人,妄为名士!
提起王芬沮授恨得就牙痒痒,他倒不是觉得王芬想要废除刘宏是什么大过错,皇帝先前那般二次实行党锢,废了也没太大关系……他恨的是上下无法一心,做事不谋周全,简直是一个蠢货。
废立这种事情,在大汉四百年历史中历经无数次重演,有能有德主导如此大事者,如那霍光伊尹,哪个又不是才能冠绝当世之人?
冀州先刺史王芬,上马不识五兵,提笔难校书吏的蠢材,一介竖子尔,又哪里是汉帝刘宏的对手?
沮授打开书卷,双目却始终无法聚焦在书案之上。
北方有张纯、张举这样的强人,南边有区星等流贼,益州的马相、凉州的韩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难道大汉真的像那些无道逆贼所说的那般,无望了吗?
他的心,乱了。
正当沮授思绪飘至九天之上,俯瞰着东汉帝国的芸芸众生之时,突然听到院落中传来木门开启的吱呀之音,接着便是缓慢而沉着的脚步于铠甲碰撞的声音自院子里清脆传来。
“不要再劝我了,沮某是不会接受燕北邀请的!”
烦躁地合上书卷,沮授自顾自地向屋外的人影说了一句,接着转过身将书卷盘好放回角落的书案上,动作楞了一下,有些无力地萁坐在地。
自叛军攻下邯郸称,沮授便再没什么好友或是访客了,平日里来的最多的不过是来送酒食的叛军罢了。
还有谁记得自己呢?
方才沮授便是想到这个,致使他神色灰暗……这座院落虽不是监牢,却更胜监牢,将他顶天立地之人禁锢于此。
门外的人影并未因沮授冰冷的语言而退下,反而立在门口不知在等待什么,透过那一片阴影沮授知道立在屋外的并非陈仲,而是个身形高大健硕的男人。
吱呀声起,屋里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阳光投下长线映着屋内的莹灰在空中一闪一闪,投在沮授眼中的,是一张野心勃勃的脸上狭长而锋芒毕露的双眼睛。
好一副威武体魄,尽管内衬一身闲武服仍旧披甲在身,鹰目里仿佛在寻觅猎物的眼光扫在自己身上,让沮授一双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这双眼睛,这张脸,好生无礼!
“足下何人?”
怨不得沮授觉得燕北无礼,他的眼神与表情太过肆无忌惮……如果说在范阳郡时的燕北全身上下带着一股谦卑温和却胸有成竹的自信,那么现在燕北的气质便已经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般,只看一眼便能摄他人于惭愧。
他就像巡视自己领地的万兽之王一般,事实上,邯郸城,的的确确是燕北的领地。
“你便是沮公与?”燕北看了看沮授,嘴角扬起些许笑容,轻轻点头像是在赞许‘沮授’这个名字一般,随后看着空无一物的几案歪了歪脑袋,说道:“把酒食都端上来吧,请坐。”
随着燕北话音一落,屋外的从人流水般地奉上酒食,燕北自顾自地端着酒樽让从人倒酒,看着沮授说道:“先生问在下是何人?邯郸城以北方圆五百里之地,是我的;这里是我的城池、这是我的屋子,而你沮公与先生也是我的,是我的俘虏……我是燕北,恰逢今日风和日丽,请先生饮一樽酒。”
第54章 趋利避害()
沮授的眉毛拧成一块,缓缓坐下看着燕北悬在半空中敬向自己的那樽酒。
燕北比他想象中更年轻、更强壮,也更富有攻击性。
“沮某不与贼人饮酒。”沮授看着稳操胜券的燕北摇头,并未端起自己面前已被倒满清冽酒液的酒樽,用轻蔑的眼神回应燕北,摇头嘲笑道:“难道阁下只会对在下这种阶下之囚耀武扬威吗?却不知沮某的今日便是阁下的明日!”
燕北收回端着的酒樽,脸上不见尴尬,这种会面的情形他早有预料,笑着点头随后左手护在端着酒樽的右手之上一饮而尽,随后还像沮授拱了拱手,仿佛二人是在相互敬酒一般,随后在酒樽放到一旁,自有捧着酒壶的从人倾满酒樽。
“这您恐怕说错了,沮先生的今日绝非燕某的明日。”颇有些自负又自得地笑着,燕北说道:“燕某的明日,大概是钢刀加身或是箭矢穿胸……恐怕燕某的敌人绝不会像阁下的敌人一般仁慈。”
沮授笑了,燕北倒是个明白人!
“那沮先生以为,燕某离所谓的明日,还有多远?”
燕北向从人轻描淡写地摆手让他们下去,既然沮授不吃东西不饮酒,他也不管沮授如何想法,自顾自地吃食饮酒,旁若无人。
沮授看着燕北这幅模样,心里也不由得称赞燕北一句,虽然他是看不上燕北这样的人,但内心却认定这样的人能做到今日这般,也是有他的优势的。至少此人就算知道自己终有一日难逃败亡却仍旧如此面无波澜心平气和。
有一份气度在身。
“此时此刻,将军不在府中饮宴,却跑到关押沮某的宅院中饮酒……恐怕不日遍会生出内乱吧。”沮授开玩笑般地说出一句,倒是端起酒樽自己饮了一口,随后才说道:“燕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