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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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兵法教习先生讲过,看见林间尘土低飞,必是敌军步骑突进;从扬尘的范围上,能观察出敌军的大致数量,至多五成偏差,不会有错。
那五成,便是骑兵与步卒的偏差。
河畔不似平原,挖下半人高的壕堑内里沙石泥土便混着河水浸出一尺,让藏于其中的士卒裤履尽湿,踩下去粘腻非常。此时却没有谁去抱怨,这些应募入伍的儿郎都蜷缩在壕沟中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兮兮地望向河对岸。
他们出身各地,大多是燕北统治辽东后迁徙过去的流民。早年辽东人口稀少,为了招募到充足的士卒,燕北在辽东垦荒的第二年便施行全郡壮男由县乡里挑选勇士带领操练,郡府给粮,每旬教授他们使用兵器的方法,以期能够在可战之时募集到足够的兵员。粗略算去,即便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也应当在辽东受过接近两年的兵戈演习与军阵教授。
但漫长的兵事操练,并不能消除他们面对战争时压抑在眼底的麻木与惊恐,他们是一群新兵,即使参加过两年甚至四年的军事训练,即使加入章碾的校尉部已有八个月之久……在跟随章碾调入校尉部的那些久经战阵的曲长、屯将眼中,他们仍旧是一群沙场新丁。
就算是章碾也未必强过那些跟随燕北南征北战的老卒,他所强的也不是学过兵法而已。
但有时候,老卒沙场对阵的经验,显然更加有用。
“传令下去,所有军卒都看好他们的伍长什长是怎么做的。”章碾的呼吸粗重,须发皆张,低头对身旁蜷缩在壕沟抱着短剑的传信卒们低声道:“照着做,能活!”
奔驰的马蹄让壕堑震动,透过岸边的芦苇章碾已经能够瞧见对岸沙尘里奔出十余骑的身影,随后接着是更多步骑的轮廓在烟尘中隐现……那是数倍于他们的敌军,鲜卑人。
鲜卑先锋的骑兵在河岸旁游曳,似乎并未发现章碾部的踪迹,尖锐的呼哨声在河岸响起,成群结队的鲜卑兵马开始渡河。先是那些扶矛而行显出疲惫的步卒,熟悉鲜卑兵马的章碾知晓步卒中六成都是奴隶;接着是少量骑兵,每个骑手都有一伍健卒牵引马匹,他们是鲜卑各部的勇士与小贵族;最后才是鲜卑兵马中精锐最精锐的骑兵,他们身披铜或铁质大铠,弓力强劲兵刃锋锐,是最可怕的敌人。
谁都无法分辨出河对岸的鲜卑人究竟有多少,前面的步卒已经渡至河中央、后面的骑兵仍旧隐匿在风沙中仅仅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轮廓。章碾的士卒已经不必再压抑他们的呼吸,因为仅仅是鲜卑步卒跨渡河水的声音便远远大过他们的喘息。
作为军队的首领、主将,章碾似乎失去了对战局判断的能力,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头皮发麻耳朵嗡鸣,心跳的越来越快,脑袋里不断想着燕北给他的命令。
‘能打得过,缓缓后撤;不能战胜,缓缓后撤。’
命令只有一个,军阵不能乱。
在他们身后足有三十里,每隔数百步便是交错的沟渠壕堑和阻拦骑兵的拒马陷坑,只要镇定后退,即便有鲜卑步骑赶上也很难对他们形成合围。
一旦阵形散乱,连他自己都未必能逃到军都山。
“啊!”
就在此时,一声尖戾的哀嚎自壕沟中猛地响起,像一张大手撕裂鲜卑骏马渡河的景象。章碾惊恐地转头望向最西面的沟渠,一个人影扛着长矛自沟渠中手脚并用地爬出去,向身后奔逃,一面跑一面将长矛皮弁丢在地上。
他的军卒在黑压压的鲜卑骑兵来势汹汹下,崩溃了。
跑得疯狂又狼狈。
数息之间,沟渠里的汉军各自相对,被变故惊呆;鲜卑兵马四下张望,亦不见反应。但这只是瞬间,转眼最先反应过来的鲜卑骑手抓起腰间牛角凑到嘴边,低沉的呜呜声震彻战场,一时间大军各处发出数道长短不一高低不同的号角声,紧跟着成群结队的鲜卑奴隶大举渡河,来势汹汹。
汉军的反应稍显迟钝,最先奋起的并非校尉章碾,而是部下几个久经战阵的老卒军侯,最迅猛的中年军侯迅速翻出壕沟,立在当前扬刀朝壕沟中的军卒吼道:“步卒冲杀!”
紧跟着,其余各部军侯亦高声传令,有的是率领刀矛步卒冲出壕沟向河中发起突击,以求将敌军阻拦在河岸浅滩;有些则在壕沟中起身露出半个身子,催促部下弓弩上弦,高声呼喝道:“三百步,抛射!”
这些老卒从艰难险阻的战事中活下来,各个都有自己的本事,作为校尉的章碾反倒是校尉部军官中反应最迟钝的那个,直到最早跃出壕沟的军侯已率部冲出数十步接近河边,章碾才举着长戈冲出阵线,口沫横飞间嘶吼着命士卒前往河边驻防。
最早跃出壕沟的军侯倒在水边的芦苇丛中,鲜卑人一轮齐射让他当胸插满箭矢,紧跟着大队人马杀入河中,朝岸边长驱而来。
河对岸的轲比能抬手揉着头上乱发,脸上露出残忍的冷笑,自马颈取过青铜兜鍪扣在头上,驱马踏入河中。
“就这点人,还想半渡而击?”
第六十三章 猎人猎物()
妫水河畔猛烈的厮杀声仅仅持续了不足两刻,仅仅两刻时间章碾部下一个曲便在河滩阻敌的过程中死伤过半,无力继续阻击,被迫撤回至壕堑。
随着时间推移,占据壕堑依仗地利的优势渐渐不存在,敌人越聚越多,同时穿过妫水河的鲜卑勇士也越来越多,那些骑兵是鲜卑部落战斗的中坚力量,在河滩运动更为灵活且数目众多,突骑或是骑射,都足矣压制壕堑里的章碾部士卒。
继续后撤。
在战斗的最开始,河岸突袭尽管因为士卒崩溃而被鲜卑人发现,但最早的拒水作战章碾部尚能以三四百士卒换来鲜卑八百之多的死伤,但越往后,这个数字被不断拉平,最终每道防线不过能坚持不足一刻,甚至不敢发生战斗直接撤退到更远的地方让壕沟作为拒马拖缓敌军速度的工具。
短短一个时辰,算上战斗,章碾整整后撤十里有余。
回过头就能望见遥遥在望的军都山脉。
章碾离军都山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可这十里却隔出生与死。鲜卑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壕沟拒马只能拖延骑兵的速度,但对步卒而言他们与章碾部汉军的速度是一样的,甚至那些奴隶与贫穷并不能拥有战马的鲜卑步卒奔走矫健还要比章碾部汉军快上一些。
即使对决数目相等的鲜卑武士,汉家儿郎在野战上也只能依靠兵甲占据些许微不足道的优势,更何况鲜卑人的数量远超汉军。每一次追击,只要被追上便会被杀死一伍甚至一什,追击为鲜卑士兵提起了更多的勇气。
尽管章碾与几个活着的军侯竭尽全力维持阵形,他们的军阵仍旧很难称作进退有序,所能做的也仅仅是仓皇逃窜而已。
河滩,壕沟,乱石滩,田地,土坡,村落废墟……战斗发生在各式地貌上,自古以来局部战斗若双方优势对等,从无以少胜多。当鲜卑人自三面在大体上追击并完成合围,等待章碾的便只能是亡命奔逃。
士卒的体力多有不支,章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铠甲多了数道划痕,兜鍪被流矢射飞,喜爱的长戈也在捅翻第三名鲜卑骑兵时折断。现在的他看上去几多狼狈,提着带有缺口的环刀率领士卒再度杀穿侧翼围困的敌军步卒,越过壕沟。
倒在他手上的鲜卑人已有十余,可纵然勇武,亦不知晓究竟能不能活着逃到军都山下。他满满四千营的部下,此时粗略估计仅剩两千四百有余,算上负伤的军卒也凑不够六个曲。
“校尉,敌人不追了!”
再度越过一片拒马阵地,突然部下军侯拉住章碾向西北望去,鲜卑人在起伏的牛角号声中不再追击,令章碾错愕。
“我们不要管他们,不追是好事,离军都山已经不远,他们没别的路可走,整顿士卒重整阵形,向军都山撤退!”章碾没想什么敌军发现这是他们的诱敌之类的事情,敌将轲比能是草原上成名已久的首领,单凭这些壕沟拒马,傻子都能看出他们准备已久,“除非他想绕一百四十里路,否则只有军都山一条路可走!”
只是在鲜卑军阵的牛角与金鼓声中,却令章碾感到比追击更深的恐惧。
轲比能拥有超乎常人的冷静,不为战果所喜。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鲜卑人的军阵应当在漫长的追击中出现割裂,轲比能停下来重新整军的目的是保持大军有足够的战力,防备章碾部可能埋伏在各地的伏兵与援军突袭。
更多时候,人们更愿意与凶猛无比的傻子作战,也不愿与这样一个时刻保持清醒的将领作战。
轲比能望着逃遁越来越远的章碾部汉军,微微皱起眉头,难道他的想法错了,这支汉军并没有援军?或者说,章碾本身并非是为了诱敌?
否则见到自己停军不前,怎么会没有一点迟疑地向东南撤去。
“是这个汉将和他的部下太过羸弱了吧!”身旁的鲜卑贵族高声笑着,引得各部将领大笑不已。他们有骄傲的资格,尽管他们人多,但大部分都只是在追击,真正投入战斗的也就和汉军差不多的数量,但这场仗他们杀死汉军接近两千,己方却只有千余伤亡,大多是奴隶兵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鲜卑勇士,死伤才不过四百。“如果那个燕仲卿也是这般不堪,轲比能大人,我们何不占领幽州?”
部落贵族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对轲比能的小心谨慎多有怨念。他们的中部部落大人整日研习汉人的那些个兵法,不可否认金鼓队列在统一中部鲜卑时的连年战争中的确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放在现在有什么用?没见这些汉人都不用金鼓了么。还什么穷寇莫追,既然是穷寇,就应当追上他们俘虏他们……这些汉人士兵可都是最好的奴隶。
两条腿比四条腿还快,真他妈能跑!
“不要被微小的战果遮蔽了你们明亮的眼睛,这场仗才刚开始,我们还没有摸到燕北的影子。”轲比能暗皱眉头,这些部落贵族都是他的亲信,他很乐得见到别的部落贵族粗鄙骄傲,但却不愿自己的爪牙这是这样,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忘记,就是刚才你们追击的这四千人,依仗居庸关阻拦我们的大军整整四个月,如果他们是弱小的,那这四个月里我们是什么,羔羊吗!”
原本嘻嘻哈哈的鲜卑贵族们登时都感到脸上讪讪,不敢言语。
兵马早已重新整备好阵形,轲比能却不着急行军,命全军支开帐篷烧火热饭。他们的军粮与汉军有所不同,从来不讲究将兵同体同食,贵族们宰杀随军放牧的羔羊,普通军卒则食用自己携带的肉干或是干涩难嚼的饼子。
不多时,探路的骑兵自三个方向纷纷返回,带来并不是那么令人愉悦的消息。
“东西十余里,没有其他道路,皆被山脉所挡。纵横六里,到处是壕沟拒马,猎犬发现埋填的人粪,这片地方曾驻扎过汉人上万……比能大人,应当是汉人的民夫,我们的骑手还发现废弃的农具。”骑手拜倒在地缓缓说着,“恐怕我们只能追踪那支汉军离去的方向,才能到达汉人的城池。”
轲比能放下手中的食物,目光望向东南高耸绵延的军都山,那座山远远望去好像一张年轻而桀骜的面孔,笼罩在漫漫黄沙与薄雾中令人看不透彻。但轲比能知道,面孔的主人,一定就是燕仲卿!
他能感觉到,这不是一场狩猎,这是两个天下北方最顶尖的猎人厮杀。
看谁更老练!
第六十四章 拉开序幕()
“将军,将军!”传信骑手在军都山上健步如飞,似履平地,一路自山脚窜上山腰千余步山道高声喊着:“章校尉回来了!”
自军都山扎寨,让燕北担忧的事只有两件:一是章碾能不能活着回来;二是漫天的风沙会不会停。
如今章碾回来,让他担心的就只有天候了。他的战术部署都与漫天风沙断不开关系,一旦天候有变,他也很难取胜。
章碾满面愧疚登上山腰,见到燕北当下跪拜下去以拳头锤地虎目含泪道:“将军,属下有愧,营兵死伤过半,可战者不过三成。鲜卑,鲜卑人没追过来!”
“什么!”
燕北瞪大眼睛,按着兜鍪喝问道:“军卒死伤过半你还让部下在山下驻扎?快将他们调往山后,妥善安置!”
章碾愣是没反应过来,他以为燕北会责骂甚至责罚,却没想到燕北居然先让他把士卒调到山后安置。正待他发愣时,燕北寒声喝问道:“还不快去!”
“谢将军恩德!”
章碾不再拖延,连忙翻身奔下山道。燕北摇着头没有说话,郭嘉问道:“将军,鲜卑人没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