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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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返身淌水想要原路返回对岸,有人丢下长矛沿着河岸奔跑,还一路哭喊救命。
与他们表现相反的是两侧看不见这边情况的死士们,他们未曾亲眼见到箭矢的恐怖,纷纷自左右跑来,尽管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焦触提着长矛压低身子一路狂奔,脚下生风像头矫健的猎豹。一面盯着芦苇荡里可能出现黑山斥候的动静,一面压着声音命奔跑中的死士伏下身子。
水边的湿地长着芦苇,芦苇荡旁则是人高的蓬草,焦触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奔跑,只能依据一脚深一脚浅的踉跄来分辨。芦苇地泥泞不堪,蓬草地稍加坚硬……如果在泥地里跑,他便要向左进入土地,在土地上跑几步便要再回到湿地。
他只能依靠土地来分辨方向。
呼喊声越来越近,经历开始的荒乱与部分死士赶到,他们这才稳住四散而逃的境地,纷纷挺着长矛在蓬草地扫着,眯着根本看不清十步以外的夜盲眼寻找放出冷箭的敌人。
他们找不到。
随着左右跑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四名带着弓箭的黑山斥候放出近三十箭,聚在一起矮着身子缓缓向西退去。
箭矢一停,这些人根本不知晓应向哪里追击,只能极为屈辱丢下六具尸首在河岸上。
黑山斥候震惊于这批渡河而来的敌人数量巨大,同时又欣喜与他们的弱小。短时间里,四面八方本来的敌人近百,这令他们手足无措……如果是前几日河岸边与他们交过手的燕北军斥候,莫要说百十个,哪怕只有四个,就足够将他们猎杀干净。
可是接着他们便发现这近百人根本不是什么战士,虽然他们提着长矛,却比民夫尚有不如。只有一成的人知道用拙劣的方式隐蔽自己的身形;不会听音辨位,像没头苍蝇一般寻找他们的位置;甚至在袍泽被射中后周围八成的人只知道抱头鼠窜。
他们手里举着一丈多长的矛就像一种讽刺,那仅仅是拐杖,绝非兵器。
而且他们手中没有任何投射武器。一个胆大的想法在四名黑山斥候心中浮现,他们聚在一起相互看看随身携带的箭囊,相视点头……他们不走了,要在这里射杀尽量多的敌人!
这两队敌人连一张弓弩都没有,只要拉开距离,他们便是安全的。
一百多人聚在这里,放出三四箭便能射死一个。
四个斥候聚拢在死士百步之外的灌木丛中,相互用手比划着箭矢与弓,一个伍长点头,用细不可查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将周围的两三伍斥候带来,我们一起,射死他们。”
说罢,伍长抬头看看远处,这才面露凶相地逼视着属下恶狠狠地说道:“只能叫三伍人来,这都是功劳!”
两个斥候带着笑容点头,小心地瞄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敌人,缓缓从灌木丛中退出去,分头跑向两侧寻找援军。
再来三伍人,十二三个弓手足够杀死他们了!
这并非是夸大其词,他们已经将这伙不知从哪儿来的难民看个清楚,他们对于战斗似乎一窍不通。就像几年前他们刚刚投身黄巾时一般……在夜晚不堪一击。
黄巾军好歹还有略同战法的渠帅统领,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黑山斥候们甚至不知晓他们渡过恒水来做什么!
焦触小心地提着长矛,弓着身子像是爬上岸的大虾,缓缓向西摸过去。
尽管周围的士卒纷纷放松了警惕,但焦触固执地认为那些敌人还在附近。左臂使力用长矛压倒一片蓬草,焦触抬头看着泛着一圈白毛的月亮,无声地在心中咒骂。
天上洒下的光亮上不够二十步视物,更别说满地人高的蓬草遮掩,就算敌人斥候躲在五步之外的草地间蹲伏他都未必能发现……一不留神,性命可就丢在河岸这边了!
就在此时,焦触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细微的崩弦之音,接着便在右侧三十余步听到一声惨叫。
“他射中我腿了,啊哟,中箭了!”
伴着青壮变了声的惨叫,周围大片士卒已成惊弓之鸟,纷纷奔跑。焦触没有动,他保持着单膝跪地压倒蓬草的姿势,挺着长矛透过蓬草间隙朝听见声音的方向看着。
他仿佛摸到一点夜战中隐匿的诀窍。
如果都不动,谁都看不见谁。可一旦移动起来,蓬草便会晃动,挡住微弱月光的身体会留下阴影。
忽而,像风吹动,焦触前方十余步外的蓬草缓缓弹起,间隙里有黑影缓缓移动。
焦触眼神一凝,拧着长矛便跨步而出,蹲伏着身子快速而谨慎地从左侧绕了过去,不过跨过两步,便急停下来,带着惊恐与紧张转过头去。
他看到敌人,大片敌人只怕不少于十个,那些提着长矛与弓箭的身影在林间不闪不避地快速移动着,这正是焦触最担心的事情!
敌人太多了。
虽然他们这边有上百人,可无论武艺还是搏杀经验,都绝不是敌人的对手。
最可怕的是当焦触转过头才发现,他的死士们搜索错了方向,此时离敌人最接近的便只有他一个人,最近的敌人在他左侧十余步,最近的袍泽在前方三十余步。
那些敌人,提着弓箭刀矛朝他的同伴快速接近着。
焦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放平了长矛单膝跪在地上瞪着一双惊骇的眼睛看着从左侧掠过的敌人,最近的黑山斥候一脚踩在他放置地面的长矛上,更令他全身寒毛炸起。
没有发现发。
那个提着弓的黑山斥候就从三步外的蓬草间穿过,看都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如果他看上一眼,焦触觉得自己八成会死。
十余个拉着弓的老练斥候,即便他举矛刺敌,捅翻第一个敌人便会被随后赶到的木箭扎成筛子。
即便是没有铁簇的木箭,焦触也不敢想象用没有铠甲的躯体如何对抗。
身穿皮甲的斥候什长停下脚步,抬起左臂,十几个斥候迅速结出一个粗糙的阵形。焦触从他们身后看得清楚,两个持长矛的斥候跪倒在最前,八个持弓的斥候将什长簇拥在正中,两翼则各有两名提着刀剑的斥候保护。
这是个半环阵,十几个人可大体分为前中左右四个阵形。
没有后军,或许是这些斥候太过托大,或许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还需要有后阵。
无论如何,这种偏向进攻的阵形足矣令焦触感到心惊。他们死士就算忘记胆怯上前进攻,杀掉这些老练士卒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斥候,一直是军队中最危险的存在。
“开弦,射!”
焦触听见不远处握着环刀的什长背对着自己,抬手下令,随后阵形中八名弓手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开弓之音,接着八支箭矢便朝着二十余步外低头用长矛扫着蓬草的死士劲射而去。
“啊!”
“有人!”
几乎瞬间,就近的三名死士被羽箭命中,每人身上都插着一两支箭矢,没有甲胄的保护令那些削尖的木箭穿透数寸,眨眼人便活不成了。
纷乱,一时间各处死士听到凄惨的呼喊纷纷向这边涌来,这一次他们见到敌人,却是穿着布甲持长矛、长弓,甚至有皮甲与环刀结成军阵的敌人,来不及思虑是战是逃,迎面便又是八支木箭被泼洒而出。
焦触不忍再看,紧握着弯曲的长矛,不自觉快速大口呼吸,攥紧矛杆的手在微微颤抖,额头有汗水滴下。
不单单是那些死士心生畏惧,就连焦触也在问自己。
上,不上?
几十个黑影围上来,其中英勇者不过六七,方才飞身扑上片刻便被黑山斥候两翼与前方的矛手迅疾地捅翻在地。转瞬之间八名冷酷地弓手再度开弓上箭。
焦触不能再等下去……拼了!
“一拥而上,杀!”
蓬草间隐匿的矫健身形猛然暴起,丈五木矛甩出弧度抖落草叶,飞身扑上的瞬间便窜出数步,斜刺入最近的弓手脖颈之间,鲜血在夜间绽放,焦触却身形不停,撒开矛柄身形直突阵形正中的什长。
穿过弓手脖颈的长矛突出足有尺长,飞身穿过尚未倒地的尸首,焦触挥出手臂顺着攥出突刺的长矛,细而弯的矛杆无法承受巨大的力量,被弓手的脖子卡断,只剩一尺长的矛头握在焦触手中。此时已来不及更换武器,何况焦触也没有别的兵器了,飞身踏翻另一名弓手,整个身子好似腾空大鹏,反握长矛猛地骑在举着环刀的什长肩头。
矛尖,狠狠刺在什长咆哮的口中!
第五十九章 乱世将至()
厮杀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西面山谷里吹出的风,扫荡荒野上的血腥气灌入人们口鼻间。
混乱的争斗里没有谁能保持平静,甚至许多溃逃出百十步听到身后袍泽跳着叫着喊出胜利的消息,也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逃出这么远。
逃出能够养活几条性命的头颅那么远。
说来有趣,那些由饥民摇身一变的乡勇死士在面对黑山斥候时展现出人性中无比懦弱的一面,可当黑山斥候被杀死,他们竟有胆量觊觎焦触所杀的那些首级。
离饿死并不太远的人,对躺在地上的尸首没有多少敬畏。呼喊几声胜利之类的词汇,接着便有几个胆大的拖拽着地上的腿向一旁拉着,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喘着粗气的焦触。
这个以一己之力杀死七名斥候的青年,这个昨日被他们推举为首领的年轻人此时累坏了。
他们没有发现焦触垂下汗滴的眼睑下目露凶光的眼,整个颌部被矛头搅得狼藉的斥候什长躺在焦触脚下,费力掰断已经僵化的手指,焦触取过环刀看了一眼刀口,揪着什长首级狠狠地剁下去。
一刀,一刀,又一刀。
脖颈最后一点皮肉被拽断,挽着发髻提在手中,焦触朝那几个拖出尸首的人走过去,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地扬着环刀。
几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被焦触果决地取下头颅的动作吓到了,吞咽着口水,放下尸首的大腿。
焦触接连不断地夺下七个首级,丢在地上。
接着,扒下什长无头尸身上穿着那块被他在胸口捅出窟窿的皮甲穿在身上,皮腿甲也有样学样地绑在身上,七颗狰狞可怖的头颅系在腰间,又从尸首旁边取过一副弓箭负在背后,这才拢着散开粘满血液的头发立起身来。
“剩下的,你们拿走。”尽管握着环刀的手指在颤抖,说出的话语却坚决而平静,“谁会用弓,把剩下的拿走。”
得到焦触的首肯,片刻便有七个汉子带着畏惧弓着身子走到这边,取走弓箭。
从这一刻,这个年轻人真正成为这些死士的首领。
复仇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在杀死这些黑山斥候后,不安与快意同时涌上胸口。
家人在祸乱中离散,田地被践踏一空。今早跪伏在望都城外时,他除了襁褓里脏兮兮的儿子一无所有。可现在,他有手里握着的环刀弓箭和披挂渗着血迹的皮甲。
还有腰间悬挂着七颗狰狞头颅与胸口的一腔孤勇。
“拿起兵器,跟某找到他们,杀死他们!”
……
子时的夜,燕北跪坐望都城头,越过城垛望向恒水的方向。从这里看过去入眼只有漆黑一片,夜风拂过令他打了个惬意的哈欠。
付出微薄的粮食便能让旁人为自己卖命的感觉,令燕北心中轻松与愧疚夹杂……大体来看这样是极好的,人们各司其职,只要有本事便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如果那些渡过恒水的死士都是老练的勇士,如果燕北手里有更多皮甲弓戟就更好了。
太史慈从城外回来,登上城头道:“回来二百多个了,那个叫焦触的还没回来。”
燕北点头,让太史慈与他一同坐下,问道:“回来的那些,伤亡如何,可有斩获?”
“死了百十个,带回二十多个头颅。”太史慈默默说着,跪坐在燕北身旁,抬头看了一眼阴云遮住星斗的天,叹气道:“将军,天下真的是越来越乱了。”
三个人就会死一个,而死五个才能杀死一个黑山斥候吗?
燕北转头有些诧异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这天下难道不是一直这么乱吗?
“慈年少时,乡闾之间百姓总因抢夺水源争斗,每年开春都会有人受伤,乡野村夫用农具红眼便不知轻重,有时便有百姓被失手打死。”太史慈带着回忆的语气,当时可怖无比的事情现在说来竟会带着笑意,“阿母每每听说,便会教训家中奴仆,说这世道乱啦,人心太坏,抢水或是牛踏坏田地怎么能伤人、杀人呢?”
“可燕君你看现在,兵灾一起,一日里死上百人,大战更是数百上千的人死于非命。”太史慈摇着头,眼神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