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扫墓by吴沉水(先虐受再虐攻 受重生he)-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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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恻然,知道老人家留在这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愤怒和敌意。只是不知道,夏兆柏这样的人,怎会留一个又固执又恨他的老人在身边给自己添堵。我想了想,还是怕七婆吃亏,便说:“姆妈,我以后都不能见你了,你记得,你好东官在下面就好。我不是给你留了钱吗?您还是回台湾养老,别去惹夏兆柏生气,我不想你吃亏。商场如战场,是东官没用,也不能单单怪人家心狠手辣,而且,我死于非命,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跟夏兆柏无关。姆妈,你还是回台湾吧,不然我心里头不安乐,死了都不眼闭?????”
“你不用担心我,我老了,这条命在哪不是一个交代?”七婆摩挲着我的手,摇头叹息道:“东官啊,那个人害你害成这样,你还替他说话,你怎么那么软心肠?当年夫人,那是多么厉害的人,整个港岛商界无人不知的铁腕娘子,你怎的一点都不像她?倒像足了老爷那个温吞性子。”她似乎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也罢,人死灯灭,原也该万事放下才能解脱,七婆活了这么老,怎会不明白。可是万分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弄的这些花花草草,总以为一个转身,就能看见你还在那边浇水,有时一晃眼,又好像见到你在那藤椅上歇午觉,你让姆妈如何舍得走哇,你就是姆妈的心头肉,姆妈怎么舍得啊——”
我默然无语,轻轻拍她的后背,等了一会,便是再不舍,也不得不走了。我握着七婆的手说:“姆妈,我要走了,你乖乖在这里坐,不要掀开毯子,等东官走了再掀开。”
七婆紧张地握紧我,又哭起来,断续地说:“我,我,你还能来么?”
“不能了。”我叹了口气,装神弄鬼什么的,我做不来第二回,而且想要在夏兆柏鼻子底下装神弄鬼,我也没这个胆。或者有朝一日,能以这个身体的身份接近七婆,略尽点孝道,但无论如何,东官都该尘归尘土归土,不能再纠缠活着的人的心了。我握了一下七婆的手,轻声说:“有缘,我会再来看你,但是姆妈,到时候你会认出我么?”
七婆一叠连声地哭着说:“会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认出你来。”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轻轻说:“姆妈,我走了。”
“东官,东官——”她不敢喊,却只能强忍着呜咽出声:“东官,东官——”
我心如刀绞,再看了她一眼,毅然转身,悄然无声地打开那扇门,闪了出去。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七婆那一刻的身影,从此深深铭刻在心。她一直站着,大概对我刚刚胡扯的“有难”云云信以为真,故此保持一个僵立的姿势,蒙着毛毯,显得滑稽又可笑,然而,我却一看之下,眼泪却已然夺眶而出。那是一个母亲,为了怕孩子遭受不可知的灾祸,强忍住心头的思念,没有回头的身姿。林世东一生愚钝,茕茕孑立,处处吃力不讨好。可到底也被人真心疼惜挂念过,那么,如此看来,那三十三年的人生,便不能算白费,不能算毫无意义。
月上中天,银沙裹地,我脸上泪痕未干,却步履匆匆,远远逃开这里的欲望比什么都来得强烈。玻璃花房之后有几株茂盛栀子花,此刻正蕴含花苞,在月色下,宛若一点点剔透晶莹的水晶。我快速地绕过栀子花,拐了个弯,那后面,有一扇废弃的门,门上的锁硕大威武,又锈迹斑斑。我心里暗暗祈祷,走了上前,稍微一按一扭,那个锁应声而开。这个门隐藏在花丛之内,锁又是当年我故意弄坏的,为的是溜出林府,悄悄过去看我心爱的孩子。想不到过了三年,夏兆柏还真是懒得可以,什么都没有更换。我一如当年,慢慢打开门,无声无息,然后,迅速转了出去,再带上门。
外面是一片斜坡树林,暗夜间看上去树影森森。然我熟门熟路,早沿着山间石阶蜿蜒而下,便是半山公路,再往前走几百米,便有巴士站,在那通宵巴士只需五元,我便可以搭车回我现在的家。
一切无比顺利,在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巴士站等车时,回头看了那隐山林之间的房子,一切怳如一梦,林世东、夏兆柏、七婆、宋医生,一切前尘往事,均如朝露,顷刻间,便可以用体温蒸发。
我搓着手,在凌晨两点的巴士站,一边强忍着头疼,一边想,我才十七岁,我有自己的家,我是一个全新的人,我不叫林世东,我现在的名字叫简逸。
第 7 章
凌晨两点,车下山道,四处寂静,又七拐八拐,行驶在港岛特有的狭隘斜坡路段,路灯昏黄,这里非夜店集中地,故此走了一路,却也不见一人。坐了许久,又转了一趟巴士,方到华富村。下了车,穿过两条街,俨然一栋十几层楼房,这是全港岛最早兴建的廉价公屋之一,也是我现在的住处。
我不知道一般来讲,一个十七岁少年若无缘无故深夜两点多才返家,其父母会作何反应,但我知道,简逸这样,他的母亲却担惊受怕,坐立不安。那晚我回来时,家里犹自灯火通明,母亲简李淑英女士俨然枯坐厅堂等我。见到我,先是惊跳而起,继而又狠狠拍打了我身上几下,接下来便是滔滔不绝的斥骂。我愧疚难当,竭力安抚,最后不得不利用自己虚弱的身体,提醒她我头痛欲裂,又筋疲力尽,母亲才总算收声,放过我命我洗澡睡觉。待我上了床,又被揪起硬灌下牛乳一杯,方肯放我入睡。
这一日折腾得实在太多,我至此方觉神经放松,不久便睡眼朦胧,忽觉母亲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抚摩我的前额,似乎小心翼翼地确保我真的平安无事。我心下不禁叹息,睁开眼,却冲她微笑道:“简李淑英女士,拜托您三更天不要玩扮鬼吓人好不好?”
“啪”一声,我脑门上又挨了一下,母亲戳着我的脑门笑骂道:“死仔,下次再敢三更半夜回来试试,我先打瘸了你。”
“妈子(妈妈),”我拉了她的手,柔色哄道:“对不住,这次是意外,以后我不会了,别生气好不好?”
她愣了一下,眼眶中迅速有泪雾浮起,又被倔强咽下,再拍了我脑壳一下,不过这次力道轻了许多,恶声恶气说:“有这么会想就好,下次你再这么吓你老母,我就??????”
“打瘸了我嘛,我知道了,简师奶,怕了你了。”我笑了起来,轻声哄她说:“去休息吧,过几个小时便要去街市开档,乖,去吧。”
“知啦,”她不耐烦地说,起身要走,忽然叹了口气,说:“逸仔,妈子老觉得,你现在变得,太乖了。是,你现在会疼妈子,会帮忙家事,让你回学校读书,你也没有反对,还懂得温书准备联考。我,心里真的好开心。但你这么乖,妈却好怕知道吗?就好像你在用心做到最好,跟着下一秒,我一个不觉,你会不见一样。如果是这样,我倒宁愿,你跟从前似的不声不响,只顾你自己??????”
我一阵心疼,忙爬起来抱住她,可惜我细胳膊细腿,拥抱的分量大打折扣。我笑嘻嘻地拍着简李淑英女士的背,说:“妈咪,放心啦,你的仔总在你身边,不会走。不然我不去考试了,以后也不念大学,不娶老婆好不好,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放屁,”母亲一把推开我,笑骂道:“你要敢这样,老娘我直接拿拖把打死你。”
“妈,你好野蛮。”我笑了起来,哄着她说:“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去睡吧,乖,睡醒了,你的乖仔做早餐给你吃好不好?柴鱼花生粥?”
“嗯。”母亲拍拍我的脸颊,微笑说:“你也给我去睡,刚刚补回来一点肉,这么一看,好像又没了。”
“妈,你当我会热胀冷缩吗?哪那么夸张。”我一边讲,一边推她出房门,笑说:“妈晚安。”
这声妈,是我心甘情愿叫的,不是因为我无从选择,不得不以简逸的身份活下去,而是因为前世今生,我从未遇到这样不拐弯抹角,温暖而无私的母亲。当年林夫人处处维持贵妇形象,林世东从小到大,几时出麻疹,几时掉牙齿,恐怕她一无所知。而七婆虽然对东官关怀备至,可毕竟主仆名分定在那,又怎会如简师奶这般打打骂骂,却又亲密无间?
三年前,林世东葬身车轮之下,十四岁的少年简逸,大抵也在同一天遭遇严重车祸,致使其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复健又用了一年,便是有幸得到某慈善基金的捐助,简逸这一出事,仍然让原本就困难的家庭陷入窘境。简李淑英为了让儿子重新站起,花光多年来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最艰难时,一个女人打三四份工,完了还得跑医院煲汤送水,照料卧床不起的孩子,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四十几岁的女人,看上去倒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到我复健阶段,她没钱付护工费和理疗费,不得不亲力亲为,学了手艺来每晚为我按摩推拿,累到满头大汗,还自顾笑问乖仔怎么样,有没有捏痛你啊?
我并不认为,亲人之间需要如此牺牲与付出,但是简师奶是那种挣一块钱,定然花到我身上,挣两块,还是花到我身上,挣十块,可能才会有五毛用到自己身上的母亲。我想,冲着这个,任何具备基本道德良心的人,都不会不为之动容,更何况上一世,我见多落井下石,趋炎附势之辈,何尝想过,竟也有机会,能得家人如此厚待?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这双腿虽再不能活蹦乱跳,然总算行走如常;这副身子虽终其一生都无法健硕安康,然终究能行动自如,生活自理。这个女人付出这么多,只要我叫一声“妈”,只要我做个稍事听话的孩子而已,我又何其忍心,告知其真正的孩子魂灵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人?
医生说我脑袋里仍有血块,因而暂时性失忆也属正常。但私心里,我承认,我不否认自己是简逸,皆因为我想要拥有这样的母亲,我渴求有人如此不求回报的对我好。若是由头到尾,我只配认领前世那等孤寂冷漠,那便罢了;然我已然知晓被人关怀如此美好,被人照顾如此暖入心脏,我怎么能推开她,做回前一世孤家寡人的林世东?
简逸本人,大概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出院回家后,我闲着无事,常翻看旧相簿,发现那孩子从小到大,虽然顶着一张绝顶漂亮,干净剔透的脸,可却多数时候布满阴霾,连笑容都不多见。据说,他的性格孤僻易怒,平素无什么亲密同学。放学回到家,也是将自己闷在一边,宛若在身旁建构一道坚硬的城墙。他对东西摆放的方位非常执着,爱干净到病态的地步,倘或简师奶一不留神,略动了他的东西,简逸便会暴跳如雷,狂躁得难以自持。
那次车祸也是,起因不过是因着简师奶煮完饭端菜,不觉将酱汁滴落他的T恤上,简逸当即如蒙大敌,失控地尖叫怒骂。简师奶心中虽诧异不已,却也被这混账孩子撩起怒火,气不过抽了他一巴掌,结果他便发疯冲出家门,怒气冲冲飞跑过街区,被一辆私家车撞个正着,就这么荒谬地,毫无价值地离开深爱他的母亲。
我不能理解这个孩子的心态,事实上我也不想探究。在上一世,林世东简直是直接从童年一下子迈入成人,他的人生规划中不允许出现青春叛逆这种东西,除了性取向这件事背离既定轨道外,我的每个阶段,至少在表面上都达到林夫人的要求。现在做了简逸,方知道,原来人还有青少年阶段这样的东西。年轻的身体,平凡而不起眼的身份,凶巴巴又唠叨的母亲,无勾心斗角、阴谋压迫的平常人生活……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最有意思的部分,莫过于观察我们住的廉价公屋。这里以前是坟场,有些人忌讳不愿搬来,但我这一世的母子二人,却轮候八年,方申请到此处公屋。家里地方很小,我的房间,放下一床,便连转身都颇为困难,全屋面积,还无我在林宅一间洗手间大。但廉价公屋却比高楼广厦,别墅洋房来得感性得多。无论是长长走廊内随处可见的邻里,还是隔音效果奇差的门板外传来的别家嬉笑争吵;无论是街市内扑面而来的讨价还价,还是楼下茶餐厅师奶们的八卦议论,均有浓烈到化不开的生活气息笼罩而来。从奇妙的熟知你昨晚吃什么逛街买了什么的邻家阿婆,到能准确喊出你小学学校班级,出麻疹年纪的面生阿叔;从无中生有的菜地果园,到挖空心思将一家五口塞入三十平米的房子,这个地方的创造力令我每每赞叹不已。
每日的生活看似没有任何堪称变化的东西,甚至这里的人,我怀疑都能十几年如一日地穿同款外衣,在每个周日的同一时间进同一家茶楼饮早茶。然而变化却又是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