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月(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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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叔……
第二十章
天亮了吗……张靖辰闻到奶茶的香味。
平常的这个时候,满叔总会坐在餐桌左边特定的位子上,拿着一份报纸,边喝茶还等着他。
今天呢……今天他是否也在?像过去的那十几年一样,坐在那里,微笑的等着他?
他应该再睡会儿的,脑子里的生理时钟告诉他时间还早的很。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就睁开了眼。大概是多年来活在紧张感中的潜意识在作崇,已经先于他仍在混沌中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眼前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晃过去,移动的光影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虽然还停留在初醒前的模糊状态,他却反射一样的迅速抬起了头。这就是他为什么会从睡梦中毫无理由突然醒来的原因--
今天的天气很好,强烈的光线从窗子外射进来。张靖辰眨了眨眼,习惯性的抬手把散在额前的发向后拨去。
没想到他如此突然的就恢复意识,眼前的人还保持着弯下腰的姿势,连眼神都还来不及转走,就这么直直的对进他的眼里。
张靖辰在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那张小脸闪过惊惶的神色,来不及掩饰,全暴露在他眼里,他庆幸自己的本能又一次起了作用,让他终于得到了可以正视他的机会。
'……早……'然而他一向灵敏的脑子竟然来不及反应,心里积攒了许多话却又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忡愣了好久才笨拙的吐出一个问候的字眼。但是……天知道,他根本不是想说这个啊!不知等多久才等到的机会,他却像傻子一样自己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说话上。话一出口张靖辰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早。'果然不出他所料,安羽甄淡淡的吐出一句直起身就要离开。张靖辰几乎是本能的伸出手去紧抓住了轮椅的轮子。
安羽甄要离开的身影被他止住了,却不肯回过头来看看他。
他咬了咬牙,难堪的把手又缩了回来:'今天……去哪?'
他不理他,只是把手放回在了轮子上。
他于是下意识的又拽住了轮子的轴线,低声道:'我……让人送你去。'不问了,他不想回答那他就什么也不问了……再也不干涉他的隐私。
'不用了。'冷淡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的轻轻从那张小嘴中飘出来,然而这已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不管是什么内容,他总算愿意跟他说说话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我让人接你……'
'羽甄,我……'
他还想说,然而那个人已经别过脸去。他张了几次嘴,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的松开了手,看着他从身边离开。
他的努力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不过,总算还是有些进步了……至少他和他说话了,不是吗?他不能太心急的……他垂下了头,却猛然发现自己裤子上暧昧的痕迹。
他……昨晚竟然是坐在这里……睡着了吗?真……真该死!
他的脑袋里'轰'的一下完全空白,因为他记起来他昨晚没在自己的屋里睡,跑到他的门口……做出这种难堪的事情……全被他发现了吗!
他的手紧紧的攥成拳,死闭着眼睛再也不敢往下想,此刻只觉得生不如死。
他还没原谅他……他却在他门口又做出这种事情……他还怎么再能取得他的信任……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狠狠的甩掉沮丧的情绪,苦笑着站起身。他张靖辰,何时也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
等到他洗过澡,换了新的衣服,禁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永远出现的是时候,明明了解一切,却不会做出让他尴尬的事情。
'少爷,已经照您的指示让人暗中保护他了。'
'让那些人机灵点,别让他发现。'
'知道了,少爷。'
'还有,我不想看到他出任何意外。'
'我明白。'禁咬着牙点了点头。少爷,你对他真是太过紧张了。只是去育幼院而已,能有什么意外
禁的理论不是全无根据,因为育幼院大概是全汉城,最干净单纯的地方了。
这里没有人之间虚伪的关系,也没有做为成人而必须承受的压力和痛苦。来到这里,似乎就能忘却外面的一切纷扰和烦恼,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去承担。
只是此刻,有人却偏偏要提起本应该忘掉的事情--
'你在那边,还住的惯不?'
这是安羽甄到了育幼院之后就小心翼翼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但,终于还是逃不过去。他不忍心拂老人的心意,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还好。'
还好……
多么……讽刺的话。
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他还说得出'还好'这两个字。
这些天他一直试图漠视他。张靖辰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强硬的,霸道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可是这一个月来,他却见够了他低声下气的屈就模样,他小心翼翼的做事,小心翼翼的说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仿佛怕他会突然碎了一般,把他这条贱命供在手心里捧着。
他以为自己这次可以很坚强,可以抵抗住他任何的进攻,可以对这样的他,仍然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可是他忘了,自己曾经是他一句敷衍的话就可以满足的啊……他坚持了一个多月的努力,他所做的一切,全在今天早上前功尽弃。
多么悲哀,却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自己仍然在乎他。
他无法忽略他,就像今早,他看见他倚靠在墙角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仍然会心疼。
他斜靠着墙坐在他的门口,头低低的垂着,手揣在裤子里……雪白的睡裤上污秽的痕迹泄露了他昨晚不为人知的行径……
他知道,如果他对他已经没有感情的话,如果他甚至已开始恨他的话,他应该装看不见的离开,或者扇他一耳光说'低级!'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感到热气冲上了脸,同时心里却开始痛起来。他不明白,一向自制而高傲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如果那时候选择离开就好了,可是他看他睡得很熟,好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的睡过一样,他以为他不会醒的,所以他才会中邪一样的伸出手去,愚蠢的想将他散在额前的发梢撩到后面去,免得它们被晨风吹得不停的晃动骚扰他的睡眠。
他怎么知道他忽然就醒了,毫无征兆的,让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尴尬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他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他怕他问起他要干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样回答他,他遮遮掩掩的借口只会欲盖弥彰的愈描愈黑。
幸而他什么也没问,大概是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这才让他得以脱身。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那个张靖辰……没对你怎么样吧?'他心不在焉的神游让老人的话给打断了。
'爷爷!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您看都中午了肚子饿了吧快吃饭去啊!'外表上粗枝大叶其实却比谁都敏感心细的黎洇察觉出他骤然锐变的心情,赶快打岔了话题。
'你这个死丫头!我这是担心羽甄呢!'老人不满的在黎洇的脑门上砸了个爆栗。
'你担心的真不是地方。'黎洇小声嘟囔了一句,幸好老人耳朵不灵,这才没纠缠下去,'你快吃饭去啦!你看,那边小朋友在叫你呐!'
'哼!'老人瞪了黎洇一眼,不再理她,转而朝向安羽甄,'你……真的不进去看看?院长老是向我提起你,她很想你啊!孩子们也是。'
'……'
'进去看一眼吧!'
'不了,下回吧!'他又何尝不想见见他们。他想念院长,想念孩子们。
可是如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如今发生太多事情,让他不能,也不敢迈进这不过几步之隔的地方。
他怕他们问起这些年他去了哪里,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他怕他们说回来吧!再来育幼院工作,人家和原来一样在一起……他更怕他们问当年和你关系不错的对育幼院有恩的张先生呢?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些什么,会不会再来育幼院看看。
他怕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而这育幼院周围的围栏,拦住的又岂止是他的人而已?这道栏圈起了两个世界,而他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爷爷,这里住的还好吧?'从这里隔着围栏可以看见不远处操场上育幼院的孩子在吵吵闹闹的打成一团,秋日暖暖的阳光从云隙中撒下来,在开满了野花的石阶上投下层层的阴影,黎洇坐在矮矮的围墙上晃着脚,安羽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好!比以前好太多了。院长真是个好人!不过张……那个张先生……'
'爷爷,那个姓张的……没对你做过什么吧?'黎洇吐出嘴里嚼着的草根,忽然压低身子在老人耳边轻轻的问道。那个姓张的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你这死丫头!怎么可能!'老人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黎洇的脑门上又敲了个爆栗。
他本来想说,这张靖辰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是终究是将他们从乞讨的悲惨境地解救出来的恩人,不管救他们的原因如何吧!
但是……他也是个过来人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他自然也明白,那个张靖辰,和羽甄之间,发生过些什么……黎洇那日向他说起经过的时候,他就开始担心。因为他记得一年前安羽甄明明是为了逃避什么而逃到了他们这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安羽甄--这一年里他在睡着的时候是怎样哭泣着反覆叨念着那个名字……
虽然安羽甄从没跟他或是任何人说过往事,但是那个名字在汉城太不寻常,就算是他这样的要饭的,也大概知道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涵义。他本来只是怀疑,做梦也没有想到,安羽甄的那个他,竟然和那个人同出一辙。
他一直以为一切都只是羽甄的一相情愿,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很明显他错了。至少他们之间,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带过的关系。
这让他还怎么说的出口。
'哼!爷爷,那个张靖辰可不是什么……'
'丫头!'老人加重的语气带了警告的意味,黎洇虽不情愿也不得不识相的住了嘴。
'我先生他是什么,你倒是说呀!'清亮的女音忽然响起来。黎洇坐在围墙上低着头,只看见踱进视线中修长的双腿。她疑惑的抬起头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女人,穿着优雅长裙的漂亮年轻的女人。
然而这女人不再理会她的惊诧,仿佛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直接把目光转到了她身后的安羽甄身上。
那双妩媚的杏眼因为小小的诧异眯了眯:'你就是安羽甄?'
她没有想到她大费周章调查到的,张靖辰金屋藏娇的情人,张靖辰为他竟然连她的生日会也不参加的情人,竟然是当年那个瘫痪的废人!她那时就知道,留着他是个祸害!那时他不知何故突然失踪,而她之后也如愿以偿的嫁入了张家。她以为从此就可以和她所爱的男人在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谁知老天捉弄她,在了无音讯了一年之后,他又活着回来了……又回来破坏她的幸福了!她好恨,自己在张靖辰的心中,连个废物也不如。
她不甘心,她不会任由他夺走她的东西的!
安羽甄心里猛然痛了一下,他认得她,她是一年前在白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孩。他没忘记她那时的羞辱,让他第一次在张靖辰面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废物。
原来张靖辰的妻子是她……
'哼!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素素冷漠的撇了撇唇角,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夺走她丈夫的贱人。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又没姿色又没气质的残废。他拿什么和她比!
她年轻,漂亮,有着每个女孩都羡慕的性感身材,以及让人妒嫉的显赫家世。
她有哪一点比不上他!比不上这个一辈子只能窝在轮椅上苟延残喘的废物!
只可是,靖辰的眼里看不见这些。她的美丽,她仅仅为他才有的温柔……以及对他的痴情,在他的眼里有如垃圾一般贱价,不值一文。
他只在乎这个猥琐的残废。他可以为他不吃不喝,为他推掉白屋唾手可得的庞大生意,得罪多年的合作伙伴。他甚至……可以和她在床上缠绵时……喊出他的名字……他已经完全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失了心智!
而她……而她这个应该被全汉城女人羡慕的张家媳妇,过的生活还不如韩国最底层的普通 农妇。结婚快一年,张靖辰从来没有和她吃过一次饭,连在家睡觉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经常几星期几星期的见不着他的面。她结了婚,可是却跟没有丈夫一样,天天在家里守着活寡。
她不敢对家里说,母亲每次打来电话都被她强装轻松的语气瞒了过去。她怕说出这些会影响到父亲和靖辰的关系。
她才二十三岁啊!正是女人最娇艳宝贵的年纪,他怎么忍心对她不理不睬,视而不见!她好恨他……不过她却更恨这个迷惑了他心智的贱人!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