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知识大全-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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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究一而已。”
所谓现象者,总括之为阴阳两端;细究之,则亿兆京垓而未有已也。故曰:“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又曰:“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散,为风雨,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张子之学,虽与邵子异,然格物之功,亦未尝后人。张子曰:“地纯阴,凝聚于中。天浮阳,运旋于外。”又曰:一阴性凝聚,阳性发散。阴聚之,阳必散之。阳为阴累,则相持为雨而降;阴为阳得,则飘扬为云而升。云物班布太虚者,阴为风驱,敛聚而未散者也。阴气凝聚,阳在内者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在外者不得入,则周旋不舍而为风。其聚有远近虚实,故雷风有大小暴缓。和而散,则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则为戾气曀霾。又曰:“声者,形气相轧而成。两气者,谷响雷声之类;两形者,桴鼓叩击之类。形轧气,羽扇敲矢之类;气轧形,人声笙簧之类。”皆其格物有得之言。自今日观之,虽不足信,然亦可见其用心之深矣。〇敲矢,庄子作嚆矢,即鸣镝,今响箭也。)
既知宇宙之间,惟有一气,则一切现象,本来平等,无善恶之可言。然清虚者易于变化,则谓之善;重浊者难于变化,则谓之恶。又以寂然不动者为主,纷纭变化者为客。此等思想,哲学家多有之。盖以静为本体,动为现象。本体不能谓之恶,凡恶,皆止可归诸现象界也。张子亦云:“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耳。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耳。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惟尽性者能一之。”又曰:“太虚为清,清则无碍,无碍故神。反清为浊,浊则碍,碍则形。”又曰:“凡气清则通,昏则壅,清极则神。”又曰:“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盖凡有形可见者,皆不足当本体之名也。
认识所及,莫非纷纭之现象也,何以知其为客,而别有渊然而静者为之主?以其动必有反,而不差忒,如久客者之必归其故乡也。故曰:“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途,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又曰:“天之不测谓之神,神之有常谓之天。”然则纷纭错杂者现象,看似纷纭错杂,而实有其不易之则者,本体也。现象之变化,不啻受制驭于本体矣。故曰:“气有阴阳,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
张子之论天然如此。其论人,则原与天然界为一物。盖宇宙之间,以物质言,则惟有所谓气,人固此气之所成也。以性情言,则气之可得而言者,惟有所谓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而此性即人之性也。故人也者,以物质言,以精神言,皆与自然是一非二也。张子之言曰:“气于人:生而不离,死而游散者为魂。聚成形质,虽死而不散者为魄。”然则魂也者,即清而上浮之气;魄也者,即浊而下降之气也。又曰:“气,本之虚,则湛一无形。感而生,则聚而有象。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故爱恶之情,同出于太虚,而卒归于物欲。倏而生,忽而成,不容有毫发之间。”此言人之情感,亦即自然界之物理现象也。故断言之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又曰:“惟屈伸动静始终之能,一也。故所以妙万物而谓之神,通万物而谓之道,体万物而谓之性。”天也,道也,性也,其名虽异,其实则一物也。一元之论至此,可谓毫发无遗憾矣。
人之性与物之性是一,可以其善感验之。盖宇宙之间,惟有一气,而气升降飞扬,未尝止息。其所以不止息者,以其有动静相感之性也。而人亦然。故曰:“感者性之神,性者感之体。”又曰:“天所不能自已者为命,不能无感者为性。”夫人与物相感,犹物之自相感也。此即所谓天道也。故曰:“天性,乾坤阴阳也。二端故有感,本一故能合。”“天地生万物,所受虽不同,皆无须臾之不感”,所谓性即天道也。
张子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深辟有无隐显、歧而为二之论,其言曰:“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若谓虚能生气,则虚无穷、气有限,体用殊绝,入老氏有生于无,自然之论。若谓万象为太虚中所见之物,则物与虚不相资;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以如是,则人与自然,不能合为一体也(释老之言,实非如此,又当别论)。
张子以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夫天地万物,其本体至善者也。而人何以不能尽善?曰:张子固言之矣:“太虚为清,清则无碍,无碍则神。反清为浊,浊则碍,碍则形。”人亦有形之物,其所以不免于恶者,正以其不能无碍耳。张子曰:“性通乎气之外,命行乎气之内。”性通乎气之外,谓人之性,与天地万物之性是一,故可以为至善。命行乎气之内,命指耳之聪、目之明,知慧、强力等言,不能不为形体所限,人之所以不能尽善者以此。夫“性者,万物一源,非有我之所得而私也。”然既寓于我之形,则不能不借我之形而现。我之形不能尽善,而性之因形而现者,遂亦有不能尽善者焉。此则张子所谓气质之性也。气质之性,所以不能尽善者,乃因性为气质所累而然,而非性之本不善。犹水然,因方为圭,遇圆成壁;苟去方圆之器,固无圭壁之形。然则人能尽除气质之累,其性固可以复于至善。故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又曰:“性于人无不善,系其善反与不善反而已。”
人之性,善反之,固可以复于至善。然既云性为气质所限,则其能反与否,自亦不能无为气质所拘。故曰:“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又曰:“上智下愚,习与性相远既甚而不可变者也。”横渠论性之说,朱子实祖述之。其说与纯粹性善之说,不能相容。为理学中一重公案。
气质何以为性累?张子统括之曰:“攻取之欲”,“计度之私”。前者以情言,后者以智言也。人之性,即天地之性;天地之性固善感;使人之感物,亦如物性之自然相感,而无所容心于其间,固不得谓之不善。所以不善者,因人之气质,不能无偏,遂有因气质而生之欲,如“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是。所谓“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也。既有此欲,必思所以遂之,于是有“计度之私”。抑且不必见可欲之物,而后计度以取之也;心溺于欲,则凡耳目所接,莫不惟可欲是闻,可欲是见;而非所欲者,则倾耳不闻,熟视无睹焉。所谓“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也。甚有无所见闻,亦凭空冥想者,则所谓“无所感而起者妄也”。凡若此者,总由于欲而来,故又可总括之曰“人欲”。对人欲而言,则曰“天理”。故曰:“徇物丧心,人化物而灭天理者与?”又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寿夭而已。”又曰:“为学大益,在自能变化气质”也。分性为气质之性、义理之性,又以天理人欲对举,皆理学中极重要公案。而其源,皆自张子发之。张子之于理学,实有开山之功者也。
第58章 理学纲要(10)()
反其性有道乎?曰:有。为性之累者气质,反其性者,去其气质之累而已。去气质之累如之何?曰:因气质而生者欲,去气质之累者,去其心之欲而已。故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思虑知识,则丧其天矣。”又曰:“无所感而起,妄也。感而通,诚也。计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又曰:“成心者,意之谓与?成心忘,然后可与进于道。”
此等功夫,贵不为耳目等形体所累,而又不能不借形体之用。故曰:“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闻见牿其心。”又曰:“耳目虽为心累,然合内外之德,知其为启之之要也。”夫不蔽于耳目,而又不能不用耳目,果以何为主乎?曰:主于心。主于心以复其性。张子曰:“心统性情者也。”与天地合一者谓之性,蔽于耳目者谓之情。心能主于性而不为情之所蔽,则善矣。故曰:“人病以耳目见闻累其心,而不务尽其心。尽其心者,必知心所从来而后能。”夫心所从来,则性之谓也。
能若此,则其所为,纯乎因物付物,而无我之见存。所谓“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也。人之所以不善者,既全由乎欲,则欲之既除,其所为自无不善。故曰:“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有心为之,虽善,皆意也。”盖所行之善恶,视其有无欲之成分,不以所行之事论也。故无欲即至善也。故曰:“无成心者,时中而已矣。”又曰:“天理也者,时义而已。君子教人,举天理以示之而已。其行已,述天理而时措之者也。”
人之所为,全与天理相合,是之谓诚。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张子曰:“天所以长久不已之道,乃所谓诚。”所谓诚者,天之道也。又曰:“屈伸相感而利生,感以诚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杂之伪也。至诚则顺理而利,伪则不循理而害。”又曰:“诚有是物,则有终有始。伪实不有,何终始之有?”所谓思诚者人之道也。张子曰:“天人异用,不足以言诚。天人异知,不足以尽明。所谓诚明者,性与天道,不见乎大小之别也。”谓在我之性,与天道合也。夫是之谓能尽性。能尽性,则我之所以处我者,可谓不失其道矣。夫是之谓能尽命。故曰:“性其总,命其受。不极总之要,则不尽受之分。”故尽性至命,是一事也。夫我之性,即天地人物之性。性既非二,则尽此即尽彼。故曰:“尽其性者,能尽人物之性。至于命者,亦能至人物之命。”然则成己成物,以至于与天地参,又非二事也。此为人道之极致,亦为修为之极功。
此种功力,当以精心毅力行之,而又当持之以渐。张子曰:“神不可致思,存焉可也。化不可助长,顺焉可也。”又曰:“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之或知也。”又曰:“心之要,只是欲乎旷。熟后无心,如天简易不已。今有心以求其虚,则是已起一心,无由得虚。切不得令心烦。求之太切,则反昏惑。孟子所谓助长也。孟子亦只言存养而已。此非可以聪明思虑,力所能致也。”张子之言如此,谓其学,由于苦思力索,非养盛自致,吾不信也。
张子之学,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其道归结于仁。故曰:“性者,万物一源,非有我所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性,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盖不如是,不足以言成已也。故曰:“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张子又曰:“君子于天下,达善达不善,无物我之私。遁理者共悦之,不循理者共攻之。攻之,其过虽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讼。其悦之,善虽在己,盖取诸人,必以与人焉。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又曰:“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以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浑然不见人我之别,可谓大矣。
以上引张子之言,皆出正蒙及理窟。而张子之善言仁者,尤莫如西铭。今录其辞如下。西铭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孤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行,维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全归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寥寥二百余言,而天地万物为一体,不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