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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康熙大帝:乱起萧墙-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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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喳!”戈什哈们袭雷般应了一声,将袖挽臂地就要动手。忽然大门口一阵喧嚷,张廷玉头戴珊瑚顶子,身着簇新的九蟒五爪袍,外缀仙鹤补子,带着德愣泰等一干侍卫一拥而入,见里头双方僵持,剑拔弩张,张廷玉大叫一声:“圣驾在此,谁敢无礼!”

    这一声如同平地起炸雷,震得院里院外廊上堂下所有众人个个面如死灰,呆若木鸡,驿馆大院顿时一片死寂。

    康熙弹衣起身,拍了拍怔在椅上的欧阳宏肩头,踱至门口,哼了一声问道:“丰昇运,你强行见朕,有何事要奏啊?”张廷玉见丰昇运木立不语,知道他吓呆了,便喝道:“丰某,你死了么?皇上问话为什么不回?!”

    “皇……上,”丰昇运抖着嘴唇蹦出两个字来,仍旧一动不动,忽地,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

    张廷玉上去试了试鼻息,抬头看着康熙道:“主上,这……”

    “他是吓破了苦胆。”康熙冷冷说道,“这样的东西,朕见他也无话可说。拉出去喂狗吧。”刘铁成答应着,叫人下了河督府众人的兵器,统统赶到后院马厩里囚起来。德楞泰便叫过驿丞,问驿馆里有狗没有。康熙兀自恨恨不已,回身进屋,一边说道:“不要饶他!连那个戈利哈也拖出去剁了!”

    欧阳宏早已俯伏在地,连连顿首道:“万岁!您英明一世,何乃出此亡国之音?”

    “唔。唔?”康熙笑问道。“朕何尝有过什么‘亡国之音’?倒要请教你这老童生!”

第57章 收智囊康熙交名儒 惩墨吏胤礽伐异己(1)() 
欧阳宏俯伏叩头,朗声奏道:“恕臣死罪!前明一代君主,有法不循,常以非刑加于臣工,动辄剥皮喂狗,滥施刑罚,置六部于无用之地。此乃亡明败政,所以臣谓为亡国之音!”康熙格格一笑,说道:“前明之亡,亡于东西厂匪人横行,阉官专权,与皇帝惩贪除暴有什么干系?倒是闻所未闻。”欧阳宏道:“惩贪除暴国家自有法规。草莽绿林中何尝没有杀暴安良的,朝廷岂可自降身份,与他们为伍?请皇上睿断。依臣之见,将此国蠹交付部议,依律明正典刑,晓示天下臣民。如此,则贪官震慑,不敢妄生侥幸之心,亦可免史官称我主以非刑杀人,岂不善乎?”

    “唔!”欧阳宏没有明说,康熙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样杀丰昇运,与绿林好汉劫富济贫并无二致。起居注上一写,自己倒落个非刑杀人的名儿。更有一宗儿,后世子孙循例仿效起来,岂不又要导致东厂之类恶徒猖撅,那可真是遗患无穷了。就凭这点远见,身边的张廷玉就不能及!康熙遂笑道:“防微杜渐,尔言之成理。不过这话只可你讲,张廷玉处身其间,说出来就不免嫌疑了。”

    张廷玉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听康熙为自己争脸,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奏道:“万岁,欧阳宏才识过人,臣不能及,应简拔出仕为国效力!”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说话,欧阳宏浑身一抖,叩头道:“臣躬逢盛世,际遇天子,以布衣之身亵万乘之尊,已是旷世隆恩。断不敢再作非分之想,腼颜侧身庙堂。万岁垂鉴!”

    “人家都巴不得做官,”康熙见他推辞,不像是做作,遂笑道,“你有福见朕,错过如此机遇,岂不可惜?”欧阳宏叩下头去,浑身颤栗着泣道:“实不相瞒,臣不姓欧阳,也不叫宏,为了逃罪,用了假名……”

    康熙和张廷玉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张廷玉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罪臣……方苞……万死!”

    康熙的心猛地一沉:下头跪着的,竟是戴名世《南山集》一案的罪犯,正犯早已处决,因方苞才名冠世,几个皇阿哥和上书房大臣说情,放免回籍,不想竟在此邂逅相逢!康熙目光望着外头漆黑的夜,一时没说话。只听一阵秋风过去,满院杨柳婆娑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半晌,康熙才说道:“你是朕特赦出来的,又何必改名换姓,吓得像避猫鼠似的?”方苞叩头道:“狱中并未传特赦之旨,当时只听说朝廷要清理刑狱,查处‘宰白鸭’,狱中连夜放人换人,罪臣以为他们错放了,所以连夜逃出,万岁不说,罪臣至今仍以为朝廷尚在缉拿……”康熙也觉好笑。因想到方苞出狱时的情形,康熙又感到可怕,叹了一声,没再言语。

    “我也是桐城人,拜读过你的文章。当时赦你,我还去寻你来着,你却走了。”良久,张廷玉才道,“我很奇怪,你如此学问,为什么不应试做官,反倒跟着戴名世胡说八道。谬解圣人经义?”方苞苦笑道:“问及我犯罪情由,一言难尽。我倒是应试了几次来着,康熙二十六年南闱拆卷,我是解元。后来拜见主考左玉兴,他皱着眉头说:‘这活钟馗模样,怎么去见圣驾?’把我黜到最后一名。一气之下,我就拂袖……”

    康熙叹道:“你不必说了,考官得罪了你,你也犯不着跟着旁人骂朕嘛!这件事截至今日,休要再提——你且暂退,朕和张廷玉有事要议。”眼见方苞走了出去,张廷玉踌躇着问道:“万岁,您看这事……”康熙半靠在椅上,呆望了一会,良久,吁了一口气道:“你传旨,叫他即日入上书房侍候。”

    张廷玉愣住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康熙此刻的心思!上书房总揽六部,乃是中央机枢之地,官无分大小,一踏进上书房,百官即视为宰相。他嗫嚅许久,张廷玉方道:“主子,这……”

    “有什么不合适的,”康熙坐直了身子,冷冷说道,“明珠有多少才学?在上书房秉政近二十年;高士奇也是没功名的,在上书房不挺好?你要知道,如今还有一干子文人在下头骂街,说朕不能容纳汉人,朕就是要叫他们看看朕的器量!上书房上书房,毕竟是书房嘛,养不起个文人?朕幼年没设上书房,只有一个伍次友先生朝夕相处,蛮好!他也不过是个举人。你难道及得上伍先生?——叫他进来吧!”

    这话问得很重,张廷玉没敢再回一句话,默默一躬,退出去带着方苞进来。方苞跪着听张廷玉宣了旨,似乎并不吃惊,眼眶中泪水旋转着,叩了头,叹息一声道:“罪臣己是明日黄花,恐难符皇上厚望……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康熙接口吟道。他也很感慨,沉吟着道,“朕又不是叫你猎豹捕熊,何必作此司马牛之叹?朕叫你入上书房,不同于张廷玉、马齐。你还保留你的布衣本色,朕不打算封你的官!”听到这话,张廷玉不禁睁大了眼,却听康熙深沉地说道,“人为万物之灵,但谈起做人,那真是不容易。文武百官,富室巨贾,谁没个书房?谁家书房像朕这里,高居九重。臣工们到了朕这里,一见面就是‘皇天圣明,臣罪当死’!”他苦笑一下,“朕老了,既无泉林可退,也没有家人天伦之乐。你们想不出朕是多么的凄凉寂寞——孤家、寡人。总而言之是独自一人罢了……”说着,竟双目含泪,泪光滢滢。

    张廷玉和方苞一时都痴了,一齐低垂了头。康熙这番独白,发自内心,句句都是实话。既无言可劝,谏亦无处可谏。正发愣间,康熙问道:“廷玉,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奴才……明白。”张廷玉不知怎的,喉头也有些哽咽。

    康熙点点头,打起精神笑道:“明白了就好——方苞,张廷玉年轻,叫他跪着。你是朕的朋友,起来坐着!这回南巡,你陪着朕多走几处,咱们痛痛快快地乐他几日!”方苞此刻领悟到康熙命自己白衣入上书房的真意,十分感动。因见康熙高兴起来,叩头起身笑道:“臣虽不敢妄攀陛下为‘友’,勉从圣命为皇上磨砚洗笔,作个布衣之客。”说罢与康熙相视莞尔一笑。

    康熙车驾莅临南京的第二日,胤礽收到张廷玉从骆马湖发来的廷谕,才晓得新任不久的河督丰昇运已被革拿。看着诏谕,胤礽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丰昇运的官位是纳捐保举上来的,虽说是经十四阿哥的手,但胤礽本人也得一千两黄金的好处,因此心里颇不自在。踌躇良久,胤礽命人将诰制发送马齐,交批本处用玺明发,将张廷玉参劾丰昇运贪贿,克扣工银、媚上求荣的细目发至刑部。

    王掞和朱天保、陈嘉猷三个人都在毓庆宫写节略,着折本。听到胤礽要出宫去四爷府,王掞起身问道:“太子,施世纶户部那边一大堆事情没办清爽,原约他今日进来见你。这辰光去四爷府有什么事?”胤礽脸一沉:怎么这老头子事事都要管?但王掞是他“复位”的第一功臣,又不好怎样,遂道:“施世纶和老四、老十三他们,还不是一回事?没准儿这会子都在雍王府议事呢!这一去就可以都见着了?”

    “太子爷,”陈嘉猷也起身道,“您传四爷,我去叫他进来。”胤礽笑道:“就这么几步路,我也想走动走动。我去、他来还不是一样的?”

    朱天保挺直了身子道:“那当然是不一样的!三爷、四爷、八爷如今都晋了亲王,太子总往四爷府走动,别的阿哥们会怎么想?君臣分际大礼所在,太子得详虑。”胤礽听他们说的,也觉得不无道理,但为这点子小事几个人都煞有介事地反对,面子上却下不来,遂冷笑道:“你说这话便该掌嘴!八爷府我没去过么?我和八爷有什么过不去的?和四爷也没有格外的亲近。我们兄弟连句私房话都说不得么?”

    “什么私房话?”朱天保硬硬地顶了回来,“储君乃天下公器,与臣下有什么私房话?”

第58章 收智囊康熙交名儒 惩墨吏胤礽伐异己(2)() 
朱天保语气似近无礼,却有成典可依。当初汉文帝继位,未入宫前陈平夜间私谒,文帝近臣挡驾说,天子无私事,有公事到朝廷上说。胤礽当然熟知这段故事,但他的自尊心却承受不了,正搜肠刮肚地寻理由批驳这三个人,却见胤祥提着袍角,急匆匆地向毓庆宫走来,几个太监忙不迭地请安迎接。

    胤礽咽了一口气,换了笑脸道:“老十三,你这么急脚猫似的,有什么要紧事?”

    “回太子话,”胤祥进来,打千儿请安道,“四王爷方才在吏部签押房接了旨意。原想是头几日拟的革职人名单批下来了,看过才晓得是丰昇运坏了事。我特来请示,问一下名单的事。”

    胤礽笑问道:“这是四爷的主意呢,还是你的?保不定是施世纶撺掇着你来问的吧?”胤祥揣摩着他的话意道:“是我们三个合计的。这次查出贪贿坏法的革员有四十一名,虽说查得扎实,十停倒有九停是道员以下的,总觉有些不足以震慑视听。皇上既要查办丰某,这就有了个二品大员,加上户部两个员外郎、礼部的黄庾申、罗思洁凑成一批,一齐锁拿大理寺,声势也就可观了。”

    “先不忙,我好好想想。”胤礽摆了摆手坐下,转脸对王掞三个人笑道,“你们坐了大半日,也好松泛一下了。到上书房去见马齐,把各省的折子清理一下。凡有准葛尔部阿拉布坦的军情,六百里加急的发往南京请皇上处置。有关河务、漕运的也一并送呈,余下的分门别类带过来,咱们好参酌着办。”

    见胤礽摆谱儿叫回避,王掞三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想不到胤礽如此不光明正大,王掞坦然离座,对脸色铁青的朱天保和陈嘉猷道:“走吧。”于是三人一躬怏怏而去。胤祥诧异地问道:“我说的都是正经差使,正好一处集思广益,你怎么反倒支开他们?”

    “不要管他们。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用。我们商量了再和他们参酌。”胤礽示意胤祥坐下,屏退太监,方问道,“我上次托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胤祥心里一阵光火:巴巴儿把几个办事的人都撵了去,一大堆的棘手公务不说,只问自己的私事!想了想,淡然说道:“办了,挺干净的。我在左家庄给她找了块坟地,把骨灰埋了。提起这事,我就心里难受……太子,有道是钢刀虽快,不杀无罪之人呐……”

    胤礽目光兴奋地一闪,又黯淡下来,低头沉思许久才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都是让人逼的……李隆基何尝愿意杨玉环——”他忽然想到唐玄宗是亡国之君,觉得不吉利,便改口道:“她为我死,也算殉社稷,死得其所。至于她的身后名声,得到我能做主的时候再说了——老八,我饶不了他!”胤祥想起乔姐、阿兰,这两个碍眼物,自己不也想寻机会除掉么?听胤礽痛心疾首,哽咽不能自制,也觉其情不无可悯,叹了一声出神不语。胤礽走至案边拿起厚厚一叠卷宗,掂了掂,笑道:“不说这事了。这是你要的名单和罪由节略,我批了,有增的有减的,都是我精心裁定的,你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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