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3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畅儿又想了回,问道:“那他们能做什么?”
七娘道:“能做些工。你看咱们这里分发衣裳,要搭这么个棚子,这就得请人来搭;这棚子的材料又得有地方买,这木头竹子都得专门有人从山上伐来。这些都是要人去做的,就是差事,人做了差事,就能得些银钱,去买他们自己要的东西。”
从那之后,畅儿就开始注意上了“差事”这个事情。他们家里买卖多,他读书得空,就跟着他爹他娘四处看去。时候长了,他心里就自己有了分辨。
这回来看的这一片人家,里头就有在他们家买卖里头做活儿的。
等回到家里,畅儿自己琢磨了一回,实在想不明白,就跑去问他娘道:“娘,仙儿姐姐就在店里头坐着同人说说话,却能住在挺整齐的宅子里;康大叔和达子叔又要倒夜香,还要趁天没亮都打扫干净,都是最苦最脏的活计,怎么却反住在那么破的地方?不是说踏实做活儿才能挣钱过好日子么?怎么越辛苦受累的活儿,做了却反没有好日子过?”
七娘听自家儿子这么问了,心里很是高兴,笑着对黄源朗道:“瞧瞧,自己会琢磨事儿了!问得也挺好。”
黄源朗就把畅儿捞过来抱自己怀里,笑着对他道:“因为他们大连店里头的工钱高啊,康大叔他们就没那么高工钱了。加上他们家里人口多,就更没余钱换房子了。就只能先在那里住着。”
畅儿不满这个说法,他道:“那为什么大连店的工钱就高,康大叔他们的工钱就低呢?明明康大叔他们更累!”
黄源朗道:“大连店赚得多呀,自然工钱也高了。康大叔他们的活计,都是一样的价儿,城里处处都差不多的,累不累的,也只能这样。”
畅儿不说话了,扭头看着自家娘亲,又问:“那康大叔为什么不去大连店做活计,还可以多赚点!”
黄源朗忍不住笑出来:“这、这康大叔去大连店?这也得你娘她们肯要他才成呐!”
七娘见他们爷俩也掰扯够了,才开口道:“你这事情问的,里头是两回事儿。一个是我们大连店里头的差事同打扫的差事这两个差事的差别,另一个是你说的仙儿姐姐和康大叔他们,这是人的差别。
“先说事的差别。我们大连店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干的,顾客来了,里头那么些东西,人随便问起什么,你得都能答上来。还有咱们里头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是有讲究的,怎么搭配最合适,什么时节用什么恰当这些,在里头当差的都得门儿清才成。
“可打扫的事情,你也做过的。虽也有诀窍,再怎么的,做个几回也能弄明白了吧?若真的有心,只怕三两回就上手了。同我们店里的差事相比,看上去做起来是更苦更累些,但是其实这里头真的难的东西不多。最多的不过在一个忍耐上。
“又说人。你仙儿姐姐人生得就好,又真心喜欢这些女儿家打扮的东西,又肯下功夫学,且她待人接物也很利落得体,就是在咱们连店里头,她也比另外的人更能干,所以娘叫她管着其他几个,付她的工钱自然也高。
“你康大叔从前是做力气活儿的,又没有别的手艺,这么些年养活一家老小也没攒下什么钱来。现在上了年纪了,扛不动活儿了,得另外找事情做。跟别的他能做的差事相比,这打扫收拾的活儿虽脏些累些,钱却要稍高一些。他从前是靠的力气,如今力气不成了,这就是能寻着的最好的差事了。”
畅儿听住了,细细听完,发现他娘还是没给他直接说明白,他晓得他娘的脾气,先自己好好琢磨了一会儿,最后迟疑着道:“是是说康大叔没、没本事么”
七娘轻轻拍了拍他脑袋,笑笑道:“你心里觉着康大叔日子可怜,做的生活又累,实在不想这么说他的,是不是?”
畅儿就点头,七娘叹道:“畅儿,这世上的东西,你愿意不愿意是一回事儿,这事情到底真实情形是如何,又是一回事儿。再一个就是,这世上的事情道理,都是跟着它们自己的‘真’走的,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其实不碍着它们什么。”
见畅儿又微微点了下头,七娘才接着道:“方才拿你仙儿姐姐和康大叔打比方,就是叫你知道,这世上人能干上什么差事,过上什么日子,不是看人的‘意愿’的,而是看人的‘能耐’。因人想要的东西大凡相近,大多好逸恶劳,能享乐的谁想受苦?能轻轻松松日进斗金的谁想整日去土里刨食?
“就是因为大家想要的东西其实都相类,这时候‘意愿’这个东西就不起作用了。既然都想要过好日子,那只能凭本事了,这就得看‘能耐’了。你觉着你现在的差事不好,比你好的差事上的人也觉着你那个差事确实挺一般,可比你不如的那些差事上的人,或者正卯足了劲儿想要从你手上抢走它呢!
“最后就成了,最苦最累最没人愿意做的事情,反而是那些不得不去做的人在做。就是因为他抢不过别人,只能落在这里了,无路可走,又不得不干。既如此,跟买卖东西一样的,谁又会肯为卖家非卖不可的东西付更高的价钱?
“而你仙儿姐姐那样的,若是不在我大连店里做,只怕风和楼和锦绣阁也挺乐意要她。而我这里若是走了一个她,我要另外再找一个有这样能耐的人还不容易了。且她在店里确实能叫客人们更满意,更乐意买东西。那我这当东家的,自然也乐意多付她一些工钱,叫她踏实在我这里呆着。
“可你康大叔呢,若是他说工钱太低了,不乐意干了,要走。下晌就能找着来替班的,他的‘乐意不乐意’又有什么用呢?”
一篇话说完,抬头看时,就见对面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满是钦佩之情,七娘对小的那双笑了笑,又伸手糊撸了一把边上那双大眼睛上的浓眉。
唉,教是教,可眼看着怎么也教不出来的也不是没有啊
367。一年将尽()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不管过去一年是如何辛苦劳累;或者苦不堪言;到了这日子口;都得尽量高兴着点儿。年尾连着年头;谁不想从头笑到尾?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触什么霉头。可这一日日本是连着过来的;春秋没积德,冬底难免有账要算。
眼看着就到除夕了,那三个凑钱租了房子的人忽然叫一群街坊给赶了出去。
说起来也是寸。本来这德源城那么大;官租坊又在城外,尤其里头许多外乡人都赶着回家过年去了,他们几个犯的事并没有太多人知晓。老实寻个地方一待;实在也打听不出来什么的。
可这仨个个都觉着自己是被冤枉的;因觉着自己没错,所以自然行事如常;并不避讳什么。
二十五这日;衙门为来年棚户林那块地方修官库招人手。特地选了这个日子;也是为了照顾本县本地人的意思。这仨因为之前一通折腾;也没有盘缠回家去了;却反得着了机会。便也跟着人去登名领牌子。
可他们当日是在衙门里挨过板子的,尤其又是那样的下作事;这回工建招人,一边就坐着刑狱司的人;手里捧着个册子。
这德源县一年到头犯事的人也没几个;这三个还一块儿露的面,刑狱司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跟工建那边的人一说。等他们排到跟前的时候,工建的人便道:“你们回去吧,我们这里可不要偷看女人家洗澡的下流玩意儿。”
那仨自然不服,辩了几句想要高声起来,却见边上三个刑狱司的正摩拳擦掌瞧着他们呢。立时住了口,骂骂咧咧地去了。
这排队领活儿的人那么多,又都是本地人,谁跟谁论上三转都能沾上亲。他们的事情,最后兜兜转转就传到现在租住的地方了。
房东还没得着消息,街坊四邻的就先找过来说了:“你们真是蒙了眼了!都把房子租给什么人!那仨之前都被衙门里逮进去打过板子的,你们还敢收留!”
细说起来,就说起那三个人当日在官租坊里如何行无耻之事,——这坊间闲话最喜欢添油加醋的,一套说辞下来,把这三个说得比戏文里顶坏的人还要龌龊不堪了。这里房子都挨得近,街坊四邻谁家没个姑娘媳妇的,尤其听说这仨当日可是被几个大娘追打出来的,这下连婶子们都觉着有些心慌了。
留着他们过年嘛?!索性一通骂,都轰出去得了。屋主把他们剩下的租钱也劈头盖脸扔了过去,他们的一点随身东西也叫邻舍的几个男人给抛了。
且事情闹得太大,这仨想要在这附近再寻地方住是不能了。官租坊那里肯定也没戏,棚户林又被拆了个干净。实在没有法子,趁着事情还没传远,先搭了条船往旁边县里去了。
也有人瞧着有些不忍:“这冷的天儿,又要过年了,还真把人给赶出去了!能有多大罪过,总也得给人个改过的机会。”
边上就有人笑着道:“瞧您这话说的!您方才要发发善心,直接领您家里去,咱们难道还能拦着?是不是?!人都走了又说这话,咱们都不晓得要说您是好心善人,还是反应太慢了!”
周围的人听了憋笑的憋笑,叹气的叹气,起先说话那人也没话说了,便都各自散了。
刑狱司的回去一报这事儿,倒叫知县大人想起一事来道:“明年籍户司的得抓点紧了,到县里来做工的非本地方人,都得登记齐全。再同来人较多的镇村州县的人联系着点儿,若是有偷鸡摸狗、行事不正的,都得管起来。官办的地方和活计一律不要这样的人。若是这人已经在什么买卖里做上生活了,也得把事情告诉那买卖的主家知晓。人多了容易乱,谨慎些好。”
刑狱司和籍户司的都答应着,心里哀叹明年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
这一年累不累?那是真累。不过年底分年钱的时候,知县大人照例分文不取,从来都要拿大头的那位不伸手了,这底下干活儿的自然分得多了。
刑狱司有几个自觉同大人已经很熟了,便私下劝道:“年下余钱主官拿一半以下的都已经是仁善了,您何必这样?何况我们现在县里一年的钱比从前翻了倍还不止,更不至于如此。”
知县大人便笑:“我要这钱何用?吃官家的住官家的,工钱本来也比你们高了许多,足够花用了!你要晓得,这挣钱固然花力气,花钱就不费力气了么?吃了喝了得动脾胃之力吧?买个古董养个鸟都得费力照看吧?更别说吃酒逛楼买丫头了,你当你在用钱,却是钱在用你哩!”
说得刑狱司的都笑:“那属下倒是乐意叫她们用用的。”
回头知县大人跟夫人叹道:“我小时候老琢磨我们家教得不对,怎么人人都喜欢的东西,非说是不好的呢?瞧瞧,到现在都还有人劝我呢!”
夫人拍拍他背,安慰道:“好了,那什么银子钱的管饱不管饱?你今年年夜饭吃什么,那才要紧不是!”说了就掩着嘴乐。
知县大人道:“我觉着祖宗规矩不好,这当了官都封妻荫子的,怎么吃年夜饭就管我一个人?不合道理!”
夫人笑道:“你没听过‘罪不及妻女’?该吃糠的是手里拿印的人,干我们这些后衙里的什么事儿?”
知县大人这回却是信心满满:“你放心!今年你们只放开了预备去。当心一个闹不好,还是我的菜色更好些呢!”
这下夫人倒不好打击他了,点点头道:“今年委实不错了。尤其那一场大旱,得了神仙保佑,能无恙渡过真是头一件好事。加上你闹出来的什么献技的事儿,也是赶巧,真的就有那么些能人巧匠有那么些巧法子,之后才得了青灰、菌生板这样的东西。你开个官学堂,人家还给你配个小书楼,啧啧啧,你这运气可真是够好的”
知县大人起先听这还像回事,后来越听越别扭:“怎么个意思?合着我就占个运气好?!”
夫人不管他,反问道:“你既自己不拿年钱,可给方司长多分些没有?你瞧瞧你这一年最大的几件事儿,一个新稻种,一个养土法,一个学堂和书楼,样样都是人家的功劳。更别说你通过官行坑了那么些州县的米袋子,也是人家农务司弄出来的东西吧?啧,这么一说的话,你还真是不该拿年钱的你没拿,那就对了!”
知县大人却得意起来:“你晓得什么?!这叫星宿,是说天上生定的运道!老爷我就是有这样的运道。就跟龙王爷配个龟丞相似的,我来这里当一县主官,哎,就有这样的下属等着我!嘿嘿老爷我能亏待他们么?今年从府衙要来的头等功劳就是给农务司的,年钱除了留中的一些,余下司衙里分的农务司拿一半,这一半里头,司长再拿一半。怎么样?老爷我从来不亏待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