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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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灵素又取出几个肉包子,几个馅儿饼,一包热腾腾的蒸米糕。
桌上堆着荷叶包和蒲包,里头甜酱鸭子、烧鸡、酱耳片、蒜肠、熏鸡子、卤豆干,还有两大碗的拌菜。
方伯丰端了浆子过来,灵素取出陶碗来一人盛了一碗,便坐下开吃。
这浆子被热水一冲,跟糊糊似的,又香又粘还热乎。这会儿春深,山上比县里还是要凉些,这热腾腾一碗下肚,再吃冷菜就不伤脾胃了。
南风从对窗吹过,全是草木清香,周围鸟鸣声声,阳光从门和窗里照进来,在泥地和灶上投下亮白色的光影。
方伯丰捡一块耳片放嘴里慢慢嚼着,忽然不晓得自己愁什么忧什么,什么倒霉还是可恨的事情都跟他山烟云一样,同自己毫无干系起来。
两人偶尔闲话两句,一顿饭吃完。灵素收拾了,方伯丰又烧水泡茶。一壶茶喝到没味,太阳落进屋里的影子略斜了一些。热烘烘的阳光和微微有些凉意的风,吹得人发蒙。没有公务没有文书,什么都没有。
灵素站起来晃晃脑袋道:“咱们歇个午觉?”
方伯丰觉着这主意不错。
脱了外衫正要躺下,方伯丰看门就这么敞开着,问灵素道:“会不会有人来?”
灵素摇摇头:“没人来。三水河那边的通路早断了,只跟前的木头桥能过来。桥头两棵树中间不是结了门了嘛?那个门我方才关上了。主要是为了防野兔跑过来。人是没有的,没人往这边来的”
说着话声音渐渐就含糊了起来,方伯丰耳朵里听着外头时短时长音色各异的鸟叫声,身上盖着轻软的蚕丝被,又有似有若无一抹春风,吹得眼皮发沉,很快也睡着了。
就这么着,俩人在山上住了四五日。灵素还带方伯丰往后山去了一回。
她带着方伯丰到了三水河入山的河口上,方伯丰看那湍急的水流发出的声音就直摇头。只说太危险了。
灵素这回是非叫他瞧瞧自己的本事不可,省得他老担些有的没的心。加上她也真想带他去群仙湖边上看看,要说散心,她觉着大约是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
是以不管方伯丰怎么推拒,她只一把搂住他腰身,命令道:“抱紧我!”
方伯丰听了发窘,赶紧四下张望,灵素将神识往脚上的靴子上一搭,把那速度尽量控制在方伯丰说过的“轻功”的程度,嗖一下就跳了出去。
她脚尖在两边岩石峭壁上交错点立,从这边跃往那边,从一头跳去另一头,整个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有时候掠过去时,那水流甚急,撞到河道中间凸起的礁石上,溅起的水花能扑到他们身上,有些细碎似雨如雾的水珠子更直接落脸上了。
方伯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场景,听着耳边的风声和水声,闻着清泉空山的味道,几疑身在梦中。
等从山里出来,落到平地上,灵素才放开了方伯丰。她选的落脚点在一处高地上,见方伯丰站稳了,便一手挽着他,一手指着前头道:“喏,这就是我说的群仙河和群仙湖。没骗你吧?”
方伯丰瞧着跟前的大河大湖,还有绵延不止百亩的荷塘,脑子里都不知道想些什么好,半天只转出一个念头来:“难怪有那么多莲子了”
再看看边上灵素笑吟吟一双眼睛,眉毛和额间碎发上还沾着些细细的水珠子。心里忽然想到:“我这辈子的运气大概都用在娶媳妇上了”再细想想,“不过这样也挺好。”这么想着,忽然就笑了,觉着心里松松的。
158。你们这些人()
灵素带着方伯丰把自家山上前前后后都看到了;又拎着他跑去看了群仙湖。方伯丰见到她在南山后头盖的那一长溜棚子;和其中进进出出的花斑鸡、野鸡、花鸭、水鸡、野鸭、麻鸭真是目瞪口呆。
俩人直接在遇仙湖边上烤鱼吃;鱼是灵素从湖里现捉的。她从边上石头滩上拔起一个半尺来高的尖桩子;这桩子上系着一根六股麻绳;就见她两手倒着往自己这边拽那绳子;最后拽上来一只尖顶圆身跟个帐篷似的竹编笼子。拽上岸来往砂石地上一倒;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的鱼虾。
鱼直接剖洗干净了架在火上烤,虾用削尖的签子串起来立在火边上燎,一边又从兜里摸出个小小的青竹筒来;往那虾上头撒盐。这盐却有股子柚子香,与虾味极洽。
方伯丰问她:“这怎么有股果子香,却又是咸的?”家里倒是有许多小罐子灵素做的各种果浆子和甜酱;可这个是咸的;就有些稀奇了。
灵素给他说了,才知道这是用柚子最外头那层黄皮;晒到极干;碾碎了同盐拌炒成的。特地拿来配鱼虾用;说是天热起来用这个能去腥增香提味;怀了身子吃不得腥味的都能尝尝。——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方伯丰对群仙湖很是着迷。他是人堆里长起来的;哪里见过这般宽阔又没人烟的地方。这群仙湖真大,且岸边歪柳古藤;同遇仙湖的精雕细琢又大不相同。这会儿阳光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远岸沙洲;白鹭起歇,真有烟波浩渺之感。
灵素还知机地给他倒了一盅酒。
清风过水,美酒野味,夫妻二人推杯换盏,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从山里出来,灵素又带着方伯丰往上林埭去了几回。她常来常往,又热心喜欢帮人,偏力气又比男人还大些,村里就没什么人家没得过她相助的。几年相处下来,都熟得很了。
方伯丰见自家媳妇一路过去,老老少少都认识。见了小娃子,她还总能掏出点什么糖果糕饼来给人家,也有哪家婶子大娘见她走过紧着追出来,却是自家刚做了什么费工的吃食,知道她喜欢吃,给她拿点儿。更多停下来问两句田里地里事务的。连带着他这个“素姐儿家男人”都得了好处,不时被夸上几句“有眼光”、“好福气”。
这回走到一处新盖瓦房前头,一个看着挺利索的婶子见灵素来了,赶紧走过来道:“素姐儿你可过来了!你那地上种的桑叶,赶紧找些人帮忙摘了赶船运出去!如今官府都叫人多养蚕多种棉呢!这养蚕的多了,桑叶就赶不上了。价儿比前两年高了一半不止。这都是钱呐,赶紧的,我正怕你一直不过来,可就白错过了!”
灵素笑着谢了,又道:“您家的桑叶够不够?要不够您就往我那里采去,我用不着那么些。”
练婶子笑道:“都够了!上年不是从你那里折的条子插了嘛,我也伺候不了那么些蚕虫,剩下的多的也叫他们采了顺带着去镇上卖掉了。就是知道这个行市,才着急告诉你呐!”
两人又说了几句扯绵兜子做丝绵被合算,还是缫丝卖丝合算的话,练婶子要忙家里事情去,这才别过。
往回走的时候,灵素便对方伯丰道:“你看,虽说县里衙门常有这个说法那个说法的,村里多半没法子立时得着消息。就算得着消息了,到底往后会怎么样,有什么影响,也一时想不明白的。就像那年衙门里备了那么些桑树苗,到底没发出去,反便宜我了。可你看看,这紧跟着后头就是好处。若是晚了两年,或者就赶不上了。
“你若是喜欢种地这个事情,咱们这里有这么多地,随便种。你又识字,又知道许多衙门里的事情,把你知道的明白的事情说给村里人家听听,都能叫人得了好处。或者往后真的天要越来越寒凉,这照着老法子种旧作物不成了,你就来教大家伙儿该怎么办。那不就是你说的什么‘学有所用’?这些事情都能做,在不在衙门里都一样的。”
方伯丰见自家这常对世事一无所知亦毫无兴趣的媳妇,竟然劝解起自己读书典试的事情来,心里又感动又想乐,紧了紧牵着的手道:“你说的明白,我也这么想的。就算进不了衙门,我学到的那些东西也还是有用的,不止自己能用,也照样能帮人。能不能做成,不在位置上头。”
灵素听了高兴了:“就是这个话了。”
两人也不用多说什么,隔日便启程回县里去了。灵素是觉着自己的主意果然好,你看方伯丰这一散心不就散出好心情来了么,这人高高兴的比什么不强?!
方伯丰却是看到灵素在自家那驴粪蛋上花了这般心思精神,可见她是真的喜欢种地这个事情。她既喜欢,自己学这个就没学错。既没学错,往后还要更加好好用心去学才好。试种出更多耐寒的作物来,把各样作物的习性喜好都摸透,叫她种田更省心省事。——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回到县里,边上人说有个人来找他们两回了,听那说法,应该是老司长。
方伯丰想了一回,同灵素说了几句,就往老司长家去了。
等他从老司长家回来,进门却发现灵素没在,正要往后远去,就听灵素从前头喊着相公冲进来了,一下蹦到他跟前道:“我刚把些山货给大师兄送去,刚好我师父同夫子都在楼里,叫我们晚上过去一起吃饭呢。”
方伯丰听说鲁夫子和苗十八聚到一块儿去了,又是这个时候,还要自家两口子过去吃饭,心里想着他们恐怕也知道自己这头的事情了。
灵素问他老司长的事情,方伯丰道:“老司长自己去县学里打听了,说我的申请在他们那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字,不过最后送去府学前还要经过籍户司,那就说不好了。老司长就直接去找了籍户司的司长,那司长一听有这样的事情,很是生气。已经叫人下手去查了。只是还没说什么结果。不过老司长说,十有八*九就是那位菅主事”
灵素一皱眉:“那个一路上都叫你掏钱付船钱饭钱,然后半路上想把你扔了,结果自己反而迷了路最后吓得大病一场;他家媳妇还联络了人想要诬告我同七娘,最后偷鸡不着蚀把米反丢了饭碗的那个菅主事?”
灵素寻常为人总带着几分迷糊,方伯丰见她这回却说得这般清楚,又惊又笑:“不错,就是他,难得你记得这般清楚。”
灵素顾自接着道:“然后他这回又做坏事了?”
方伯丰道:“如今籍户司那边并没有什么说法,只是老司长同我的猜想罢了。”
灵素道:“那籍户司说了什么时候能查明白么?”
方伯丰叹道:“老司长说这事儿恐怕有些难。我这回两头脱空,菅主事都是司衙里的老人了,只怕里头的人还是要顾他情面的多。那县学里的两位,就是老司长私下去问,才这么说了,若是真的要叫他们上堂作证,却不容易。老司长说他两个同他说的时候,意思都到了,只是都不肯把话说死,大概也是怕我真要告谁,要牵连他们。再一个,籍户司的司长说是要查,可这样的事情,若最后查出来就出在他们那里,就算找着那下手的人了,到底他面子上也不好看的。所以这准话,多半多半也是没有的。”
灵素听了点点头:“也是,要不然那个人也不能在这籍户司里待这么些年了。总是这样人性在这司长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错的缘故。”
晚间去三凤楼,果然苗十八同鲁夫子都在。行了礼坐下说话,菜还没上齐,就说到方伯丰这回的事情上了。
鲁夫子道:“你倒不找我说去,想是虑着季明言也是我的学生,怕闹出来我面上不好看?”
方伯丰一笑不语,灵素在旁边已经点上头了,这话方伯丰同她说过啊!
鲁夫子笑道:“却是太多虑了。既做了先生,广收门徒,哪有不出几个不肖的。不过你也大意了,他能把你的东西摸到这么透,不晓得怎么旁敲侧击打听呢。说不定还拿过你的文书。这就算是师兄弟间交流切磋,也没有直拿人家文稿的,你确是少了几分防人之心。”
苗十八在边上帮腔:“就是,太老实!这样的人你给他什么面子!见一回就该啐他一回!”
鲁夫子摆手:“你少添乱。”
又对方伯丰道:“不过这事儿还没完,你也不用太着急。如今这事儿要论起来,那季明言抄你,错在他。可这错还不止一个,还有那个错判了的学差。捉了苦主放了贼人不说,最后想要再去捉贼人,却不料贼人换了装束眼看着要成同僚了!哈哈哈”说着话就大笑起来。
苗十八道:“那个学差也真是够背的,恐怕得了消息自己有一口老血可吐。”
鲁夫子捻须笑道:“这人呐,最起码八成,都是见风使舵的。为什么说人不能与势争?其实争的不是势,而是中间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若换一个,事情到这样地步,这生员已经点了贡生,又有父母官作保,你一个小小典试生员,受些委屈就受一些吧,他得紧着同那边结交起来要紧了。
“可是啊,这世上偏有那么一路各色的人,不认这些,认死理!你这回碰到的这个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