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红楼-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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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自软帘中伸出双手,想要像往常那般轻抚她的皇孙,却手上一空,只见新帝瑟缩地躲开了自己的手。
“小十一!”
太皇太后见新帝关键时刻竟瑟缩胆怯至此,一时恨铁不成钢,便连皇上二字都不叫了,直接沉声斥了他一句。
新帝愈发害怕起来,只觉太皇太后眼中怒火隔着软帘卷来,好像要把自己也一并烧个精光。
太后这时扬声道:“还不先传太医?”
随后她又走近几步,柔声问道:“皇上,你可还好?太皇太后,是否迎回太上皇虽兹事体大,但比起皇上龙体,却也是小事。咱们中州眼前仍有强敌环伺,若皇上再病倒了,可叫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如何是好?”
殿中群臣听了,皆点头不止。
第348章 (5)殿前争昭德传生讯 失玉悟妙卿飘然归()
太皇太后见众臣赞同太后,便冷哼一声斥责她道:“惺惺作态!皇上龙体一向康健,哪里用得着你虚情假意?你更不必在此挑拨我们祖孙!皇上仁慧,岂会被你这深宫愚妇所惑?”
她骂完太后,又缓了声气对新帝道:“皇上,非是哀家存心逼迫,而是顺王狡诈狠绝,他所行伪帝一计正是算计到了皇上根基不稳,想要一举推翻朝纲啊!就连太后都被他搬了出来,可想他此计有多毒辣。皇上切勿犹豫,还需当机立断才是!”
太后在旁哭道:“太皇太后也说了,哀家就是深宫愚妇一个,哪里知道什么算计,什么毒辣?顺王如何打算的,哀家压根儿就不关心!哀家一心只在太上皇身上。皇上仔细想想,哀家方才口口声声只说要迎回太上皇,可曾提过要迎回皇上?若哀家真与顺王勾结欲谋不轨,哪里会如此说?”
太皇太后恨得牙痒痒,嗤笑道:“哼!欲盖弥彰!”
新帝抬眼看了看太后,见她双目红肿、泪流满面地望着自己哭道:“太上皇已是暮年,前番又遭海寇惊扰,流离在外这许多日,还不知被搓磨成了何种模样……皇上亦是人子,难道真无半分挂念?皇上乃天下表率,又焉能罔顾人伦?”
新帝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登基前后又从未真正面对皇权争斗,难免心慈手软,且又珍惜羽毛,一时便被太后说动了几分,
太皇太后见皇上神色似有动摇,急得不顾身份,自软帘中急步走出,转到了龙椅前头,肃穆对新帝道:“先帝已登极乐,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太上皇?皇上切不可中了逆贼水肃的诡计!若真迎回了所谓的太上皇,那不论真假,水肃都是一等一的家国功臣!届时,若他们口中的太上皇要论功行赏,一步步将水肃顺王的身份抬高,甚而逼近大位,皇上又该如何?”
殿下众臣本来都静观两宫太后斗法,但此刻太皇太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纷纷交头接耳,殿中顿时喧哗四起。
林如海清了清喉咙,上前一步拱手道:“太皇太后多虑了!即便忠顺亲王做出以假乱真之举,满朝文武皆眼明心亮,必不会令他得逞。”
众臣见首辅发话,亦都纷纷附议。
新帝随即心头一动。
自他登基以来,以林如海为首的内阁诸臣恭敬有加,君臣亦是每每相谈甚欢。纵然太皇太后一直对林如海心怀芥蒂,可新帝却早已视林如海为自己的股肱之臣,一时一刻也离不得他。
更何况,在新帝心中,那昭德帝再英明神武,亦是“太上皇”了。更何况他暮年昏聩,再无威信。便是林如海谈及昭德帝寻访长生仙功一事,亦是直言“祸国殃民”。
新帝一开始还斥责林如海对先帝的不敬,可后来,他心中竟隐隐觉得,这样的林如海,分明更可亲可信一些。
至于顺王,虽然太皇太后等人一直视他为劲敌,可当年摘星楼起火时,新帝还牙牙学语,对顺王的狠绝并无切肤领会。在他眼中,顺王如今已被自己逼得龟缩南海,若非还有御敌之用,早就被拿下治罪了,又何惧之有?
“有太傅与诸臣在,朕何惧之有?”
新帝在林如海目光注视下重拾信心,坐正了身子朗声说道。
一旁太皇太后被气了个倒仰,深恨自己没有早日除掉林如海。
太后一派的朝臣们见皇上竟被说动,纷纷跪倒在地,疾呼“皇上三思”。
理国公身为新帝外家,膝行着越众而出,一边嗑头一边哀求道:“皇上!还请皇上千万勿要听信谗言!太皇太后所言才是至理!若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对皇上的一片慈心,皇上焉能登上九五之位……”
“放肆!”
“一派胡言!”
林如海等人同时出口呵斥着理国公。
新帝目眦尽裂,恨恨瞪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外公,心道你们一家拿捏了我十几年,我已许你一门荣耀,却不想你们贪心不足蛇吞象,倒和太皇太后一起,时至今日仍想继续拿我做傀儡。
太皇太后睨了一眼新帝的神情,忽地心灰意冷。她眼神扫过众臣,与自己的兄弟镇国公牛清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皇上既信了太后和林大人,本宫亦无话可说。皇上乃天下之主,日后,凡事再不必来寿康宫报与本宫听。皇上要做主,便做主好了。”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俯身靠近新帝,在其脸前几寸之处怒瞪双目,一字一句说完这话,转身而去。
新帝一个激灵,惴惴起身叫了声“皇祖母”,却见太皇太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怅然坐下,望着殿中众臣那一张张或失望、或欣喜、或漠然的脸庞,心中升起难以名状的一股情绪,亢奋、惶恐、愧疚、憧憬,不一而足。
太后被元春搀扶着,向新帝辞道:“皇上,哀家只求迎回太上皇,余者一概不闻不问。还请皇上以孝为重,万勿留下千古骂名。”
新帝点了点头,起身亲自将太后送出了大殿,众臣也在其后垂手给太后行了辞礼。
两宫太后都走后,朝堂陷入一阵沉默。
理国公忽然仰面朝天,老泪纵横哭道:“我可怜的外孙啊!若你还在,何至于,何至于……”
众臣见理国公忽然癫狂,纷纷侧目,一时也无人上前劝解。
新帝一阵心烦意乱,知道理国公口中的外孙绝不是自己,而是柳贵妃亲子,十几年前早已惨死在摘星台的忠慎亲王。
他正要呵斥理国公殿前失仪,一旁镇国公牛清上前搀扶起了理国公柳彪,对他耳语二字:“废帝。”
理国公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歪头圆瞪双目与牛清交换着眼神。
牛清对柳彪微一点头,然后向皇上道:“柳彪殿前失仪,本是重罪,望皇上念其年迈,又对皇上一片赤诚,允其戴罪立功,与老臣一起亲率御林军出宫迎接太上皇。”
柳彪也跪下请罪,哀求新帝。
新帝看了看林如海,见他并无反对之意,又想到来日与太皇太后还要缓和关系,于是便准了镇国公的奏请。
众臣见尘埃落定,便开始商议迎回太上皇的仪仗诸事。
林如海暗自吐出一口长气,双目亮如暖阳,面带微笑应和着新帝的诸多问题。
待下了朝会,牛清等人入内与太皇太后密谈,林如海则与贾雨村等人在外暗自碰面,商议接下来的部署。
牛清冷笑道:“太皇太后勿要担忧,有老臣坐镇迎回太上皇,顺王再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一旁理国公柳彪则恨恨道:“什么太上皇?不定是顺王那逆贼从哪个穷乡僻壤捡来的奸贼。镇国公不必理会,迎到了只说是假的,当即格杀勿论才是。”
牛清不语,举目望向太皇太后。
“自然是假的,自然要格杀勿论!”
太皇太后斩钉截铁,嘶哑话音中透着铁锈一般的血腥之气。
牛清也微睐双目,点头道:“事到如今,必行此霹雳手段方可。”
第349章 (1)万魔洞鸳鸯绝情爱 狱神庙熙凤哭休书()
宫墙外,林如海等人也齐聚一家不大的酒楼暗室内。
林如海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呵着白气端过手边热茶一饮而尽,然后蹙眉对一旁诸位大臣道:
“皇上准了镇国公迎驾,诸公心中有何成算?”
贾雨村拢紧了身上里外发烧的玄青滚紫福貂鼠皮氅,看众位内阁老臣仍在沉吟,便先一步道:“依下官之见,镇国公此行定会杀气冲天。”
众臣抬眼看着他,都不搭话。
贾雨村暗暗嗤笑一声,自怀中掏出一管玉笛,然后在手心磕了一磕,一卷细纸便自内掉出。
林如海顿时莞尔,因他一眼便认出此乃昭德帝惯用的往来密信。
“想必林大人处也收到了。”
贾雨村与林如海相视一笑,接着对面色各异的众人道:”小臣这封密旨中,太上皇已嘱明,若朝中派出太皇太后一系官员接驾,那么小臣需将此信交与内阁诸公共鉴。”
贾雨村说完,便双手呈上密信,传与众人览阅。
众臣一一看过,神色顿时都精彩万分。
昭德帝亲笔密信竟直白至极,不文不饰,仅家常话般说了这么几件事。
首先,昭德帝言明太皇太后受柳贵太妃及镇国公、理国公等一众奸佞迷惑,所言所行已不慈不贤,昭德帝在山东路遇险,与镇国公等人脱不开干系。所以,昭德帝命令诸臣需在此时诤言直谏,将太皇太后束于内宫才能于国有利。
其次,新帝即位未得昭德帝首肯,名不正,则言不顺。待昭德帝归京后,需再行商议大统之选。
再次,昭德帝明示诸位大臣无需担忧他的安危,即便迎驾大臣带兵甚多,他也自有应对之法。
最后,眼下重中之重乃南海战事,昭德帝令林如海等人千万先稳住太后一派,一切待他归京再议。“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如海最后一个看完密旨,随即便撩起大氅跪在地上,向着东面跪拜起来。
诸位大臣也都随即跪下,山呼万岁。
“皇上既如此说,咱们便如此做。镇国公那里,无需再多加理会。太皇太后那里,恐怕这几日不会安稳,诸位有何良策?”
林如海起身环顾众人。
贾雨村笑道:“太皇太后盛怒之下,恐怕旁人去都无用,也只有圣上方可略解。”
林如海点头道:“雨村所言极是。明日早朝后,待我劝劝皇上吧。”
众人又商议了其余朝事,便陆续散了。
贾雨村留到了最后,与林如海相携出了酒楼,二人在大雪地上道别时,贾雨村笑道:“林公,小弟感念昔日林公之恩,有一句话便想小心提醒林公。”
林如海微笑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太皇太后今日在大朝会上屡遭挫败,心中怒火必得有个宣泄之处。她老人家不好对当今圣上撒气,惩治宗亲亦有不妥,我们这些外臣更是一时半会儿不好任由其捏扁搓圆。”
贾雨村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这才道:“说不得,林公泰山之家,我那同宗的亲戚,又得倒霉了。”
林如海拱手道:“多谢雨村提醒。”
贾雨村回了礼,笑道:“人只道朝中有人好办事,却哪里想得到,这朝中有人,也好败家。”
二人遂一笑别过。
林如海回了家,连口热茶都顾不得吃,便伏案疾书,给昭德帝手书了密信,给贾珠、王子滕及顺王处都各写了急信,另外又给山东路上与自己一派的各方大员手书数封。
昭德帝一行到底是如何被救出的?人虽被救出,但龙体究竟如何了?随行的贾赦及薛家兄弟如今又是否安好?接下来,王子滕与顺王又是何打算?京中要如何一一配合?山东路地方大员谁靠得住,谁又与太皇太后蛇鼠一窝?
直到夜深,紫鹃添了一炉又一炉的银碳,林如海仍在紧张筹谋着接下来的一切应对。
“对了,明日一早你去瞧瞧老太太,给她捎封信。”
好容易一切信件都封好并交给专人发出,林如海又想起贾府恐再被牵连一事,赶忙吩咐紫鹃。
紫鹃连声应下,这才伺候林如海歇下。
……
太皇太后面色如铁,咬牙切齿地摔了一地碎瓷,恨声道:
“太后也便罢了,她一惯糊涂,再没个主意。最可恨是贾妃那贱人,区区贱妾,竟敢公然登堂入室,在大朝会上挑唆太后与本宫做对!”
一旁老嬷嬷默默过去扶住她,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狼藉,给一旁宫女使眼色叫她们快些收拾。
太皇太后胸口起伏不定,被老嬷嬷搀扶着坐上了临窗的大炕。
窗外仍旧雪景怡人,她呼吸渐平,出神地望着外头那株老梅。玻璃窗子上须臾又被其口鼻中的热气熏得模糊起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