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红楼-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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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见她又背着人垂泪,以为她被吓到了,私下里劝解她,黛玉却道:“鸳鸯姐姐,经此一事,我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姐姐与旁人不同,我也不知为何,这番心事只想同你说,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你会懂我。我现下只想同姐姐说,我这颗心都在他一人身上的,若他去了,我也再不独活。”
鸳鸯见黛玉泪眼婆娑,两靥飞红,不由叹道:“林姐儿,人都说见死明生,你怎经了生死,却还执着如此?”
“欲破我执,除非成佛。姐姐,我不是不想,是再也做不到了。我哪里不明白?可我的心已经给了他,又叫我如何退步抽身去?”
黛玉心中凄苦难言,说着说着,又落泪不止。
“你如此明白,我却不知该如何劝你了。只你要明白,你和宝玉的婚约,是老太太和老爷都定下来的,再不要为了什么金玉良缘枉自忧愁。”
见鸳鸯如此说,黛玉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当姐姐是知己,却不想姐姐也误了我。什么金玉良缘,什么婚约,我真正在意的哪里是那些个俗事?我在意的,不过是他的心。我总拿金玉一事说他,不过是想百般验证他的心意罢了。”
“你这傻子啊……”
鸳鸯扶着黛玉的肩头将她揽在怀里,却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若黛玉所求是姻缘,鸳鸯便可笃定自己能帮她安安稳稳嫁给宝玉。可黛玉所求,却是宝玉的真心。人心莫测,真情难寻。
黛玉求的,是这世上最珍贵最罕见之物。
……
王夫人见宝玉好了,一颗心终于放下,浑身都没了气力,软软瘫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才缓了过来。
薛姨妈和宝钗一眼未合,轮番看护着王夫人,倒叫王夫人对宝钗愈发爱重起来。
宝玉身子大好后,不知为何,心里却屡生烦躁。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几日里总也和黛玉过不去,不是拌嘴便是置气。
他每回惹了黛玉,却又甘愿去软声哄了她高兴,过后倒又去招惹的她哭起来,这才再去哄她。
黛玉也和他百般别扭,动辄便会提及“金玉”二字,她越提,宝玉越恼,宝玉越恼,黛玉越疑心,两个小儿女便纠结在一处,一时难分难解。
这日,冯紫英和薛蟠等人喊了宝玉出来吃酒,宝玉便丢下黛玉出去了,不说黛玉过后如何误会再生,只说宝玉在这席上,却遇见了一位新友。
此人姓蒋名玉菡,乃京城名伶,行当里的名字叫做琪官。
琪官在各家王公贵族府邸皆唱过堂会,其中北静王和忠顺亲王和他尤其要好,便是十一王爷大婚那日,也指名要他去唱了个满堂彩。
宝玉爱他容貌风流,气度不凡,遂有心和他结识,琪官当即也解下自己腰里北静王送他的汗巾子给了宝玉。
宝玉欢喜接下,当即系在自己腰里,又解下自己的汗巾子给了琪官,二人这才又欢欢喜喜回去喝酒。
到了晚间,宝玉吃酒吃得发晕,袭人问他汗巾子如何换了,宝玉这才想起,他送给琪官那条,原是袭人的,便含含糊糊,把琪官送的那条转送了袭人。
袭人接了后心里不喜,扔到了箱子里再没戴过。
宝玉哪里知道,这汗巾子却是琪官手里的烫手山药。
琪官自北静王那里得来这条汗巾子,却不是得来的赏赐,而是一桩任务。
皆因那汗巾子已被太后暗地里浸了毒,交予北静王,令他寻机再将此物转交到顺王手里。
汗巾子上染有剧毒,若常年系着,和肌肤相接,免不了会毒入肌理,一两年间便就药石难救了。
太后此计不可谓不毒,北静王战战兢兢接了汗巾子,便想到了顺王此前爱养小戏儿的传闻,于是寻上了一向和自己交好的名伶琪官,也不告诉他那汗巾子有毒,只暗地里交待他务必想法子将此物送给顺王,却千万勿要提及此物来历。
第260章 (2)茜香罗毒系蒋玉菡 迷情语惊醒花袭人()
琪官原本敬慕北静王,又常年得他资助,哪里有二话?
可是他打听了一番,见外间人皆传闻,顺王早年间似有养小戏之嫌,琪官虽为名伶,却也不屑做那胯下之人,他只靠唱腔功夫立足,哪里肯去亲近名声在外的顺王?
可是他已然接了那汗巾子,又不好再退还给北静王。
琪官正发愁间,却见宝玉撞了来,便想:“这宝玉是个极尊贵的公子哥儿,他姐姐贤妃又正得宠,他和北静王私交亦好,若我回去向北静王爷推说是宝玉强要了那汗巾子,相必王爷也不便怪罪我,亦不会怪罪宝玉去。”
琪官自以为这个法子两全其美,殊不知,送出去的这条汗巾子日后却令他愧疚了一生一世。
……
这日,王夫人和薛姨妈等人坐着,热闹说着端午节宫里元春赏赐的节礼。
“独宝丫头的和我们宝玉一样,多了红麝香珠串。“
王夫人笑得眯起了眼。
薛姨妈忙道:“那都是娘娘心里孝顺姐姐您。“
王夫人听了越发高兴,叫人喊了宝钗来,见她并未戴上红麝香珠串,便嗔道:“这孩子,娘娘赏赐,怎可轻慢?“
宝钗笑道:“并非不敬娘娘,只是姊妹们都没有,独我戴着,好没意思。“
王夫人拉着她手,吩咐人去将那红麝串取来,亲自给宝钗戴上了,又道:“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这般思虑周全。你只管戴上,你宝兄弟那里也有,我叫他也戴上,给你作伴可好?“
宝钗忙笑道:“不必了。宝兄弟是男儿家,想来不爱戴这些东西。“
王夫人道:“你越如此说,我这心里越是爱重你。唉,若得你长长久久守着姨妈,姨妈才算有福了。”
宝钗红了脸,笑道:“那我便认了姨妈做母亲,一辈子守着您。”
王夫人瞧了瞧一旁捂嘴儿笑着的薛姨妈,笑着也不说话。
宝钗大羞,匆匆行了礼,出了门来。
莺儿扶着她进了园子,在一旁笑道:“方才姨太太的话很是。小姐那金,和宝玉的玉……”
“作死!”
宝钗当即呵斥她。
莺儿瘪了瘪嘴,不敢再说。
“我素日里是如何同你说的?旁人说那些话,随他们说去,我不便反驳。更何况,母亲和姨妈的一番苦心,我纵不敢苟同,却也不能抗拒,不然岂非不孝?但我亦有我为人的规矩。这等话,以后莫再叫我听见。”
莺儿见宝钗肃着一张脸,吓得顿时连连点头。
宝钗叹了口气,站在花阴下发呆,只觉得自己似是举步维艰,陷入了泥潭中一般,镇日无力挣扎着。薛家这几年来,没了薛虓兄弟俩的悉心经营,产业日渐泼洒,已经渐渐露了破败之相。宝钗一日日看在眼里,虽百般敦促着薛蟠,奈何他自冯渊一事后,又失了父亲教导,被京城诸多流荡纨绔勾搭着,倒似失了魂儿,只知吃喝玩乐,再也没有半分上进之心。
薛姨妈又没个刚强主意,什么都只唯王夫人马首是瞻。
那日,薛姨妈忽然就给了宝钗一枚金锁叫她戴着,只说是癞头和尚送的,任宝钗如何问,薛姨妈也咬死了是神仙所赠。
宝钗不信,薛姨妈却大哭起来,倒说宝钗不解她这一片慈母之心,闹得宝钗跟着哭了一场,却也只得委屈戴了金锁。
可是,贾母对黛玉的态度,黛玉对宝玉的情愫,连带凤姐儿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宝钗都是极明白的。
尤其宝玉发病之前,凤姐儿还在调笑黛玉“吃了我们家的茶,还不快给我们家做媳妇”,宝钗心下大惊,但她随即又释然,想着凤姐儿已将话说到明处,怕是姨母和母亲也不会再坚持金玉良缘。宝钗后面也跟着凤姐儿调笑黛玉和宝玉,一时倒没了心结。
可是哪里知道,王夫人却并不罢休,待到了端午节,却又借着元春节礼,再起事端。
“爹爹,女儿累极了,您快些回家吧……”
宝钗想起自己此时的为难处境,想起整日只知胡闹败家的哥哥,还有一味将自己往贾府送的母亲,再有至今杳无音信的父亲,眼中顿时泪涌。
莺儿见她哭了,吓得慌忙道:“小姐,莺儿再不敢了。咱们出了园子往老太太院子里坐坐可好?“
宝钗忍泪,胡乱应下,往外头贾母院子走去,却见宝黛一起,也在此处,宝钗心乱如麻,便当做没看到,转身回了。
却不想宝玉瞧见了她,追了出来,宝钗只好驻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宝玉是个痴的,素日最爱女儿家生就的好颜色,他见宝钗手臂上笼着那串红麝串,莹白映着鲜红,好不爱煞了人去。
宝钗肌肤丰盈,一时又褪不下那红麝串,心中羞窘,抬头见宝玉看着自己看呆了去,心里更是又羞又惊。
宝玉此刻心中原是在想“这样的膀子,若长在林妹妹身上,或得摸一摸“。
宝钗却无法得知他的心思,看在她眼里,宝玉分明是对自己流露出了知慕少艾之意。
见宝玉这幅神色,宝钗难免心里猜疑:“往日里只知黛玉对他用情颇深,却从不曾留意他究竟怎样。难道是姨母知道他的心意,这才不惜违逆老太太,屡次提及金玉一事?“
宝钗和宝玉相顾无言,一个羞红了脸,一个看痴了神,落在一旁黛玉眼里,却是五味杂陈。
黛玉也不知自己如何那样轻浮,见宝钗含笑问自己,她竟过去一甩帕子,打得宝玉恍过神来,倒好个没意思起来。
幸得这时凤姐儿过来,笑说贾母要去清虚观打醮之事,三人这才重又言笑如常。
宝钗原说天气炎热不想出门,贾母和凤姐儿再三说了,宝钗只得应下。
到了晚间,贾母看着灯烛出神,鸳鸯过来劝道:“老太太,您莫急。旁人不知道宝玉的性情,您还不知道?他虽爱和姐姐妹妹们一处玩闹,但你见他何时生出过那龌龊心思又或有了什么不才之举?今日他瞧宝姑娘入了神,我却觉得正如咱们瞧着一幅好画,一笔好字,只觉得绝妙而已。这同男女之情却无半分干系。”
贾母叹道:“我哪里不知?只咱们是局外人,能瞧得明白。颦儿那丫头则身处其内,哪里能看透?你纵同她去说,她也再不会明白的。或者明白了这一时,到了明日,见了宝玉和宝丫头在一处,她就又糊涂起来了。况且,这局里还有宝丫头呢。那孩子一向心重,又大了几岁,我也怕她误会了宝玉,倒也一头扎了进来,岂不更坑了她去?”
第261章 (3)茜香罗毒系蒋玉菡 迷情语惊醒花袭人()
鸳鸯抿嘴儿笑道:“都怪老太太,把宝玉养得那般可人意儿。还有,若不是您前些日子隆而重之给宝姑娘过及笄的整生日,提醒薛姨妈女儿大了,该寻婆家去了,焉能激得太太去求了咱们家娘娘?”
贾母撇嘴道:“你也说我?我还不是一腔子善意?说不得,明日去清虚观再借着张神仙说道说道,把这水搅浑,且叫你们太太歇了这个心思,两下里又不伤面子和气,也就是了。”
鸳鸯摇头笑道:“您老和太太这番较劲儿,旁人是看不明白的。也不知你们图个什么?坐一处说个明白岂不省了力气?”
贾母摇头道:“这哪里是坐下说话便能说开的?我放不下颦丫头,你们太太丢不开宝丫头,咱们又统共只有一个宝玉。这般暗地里你来我往还好,若一旦明说,那必是要撕破脸皮,东风、西风势要压倒一方。你且说说看,这一家子骨肉,我们谁压倒谁,又会是好过的?”
鸳鸯歪头想了一会儿,也觉得贾母这话有理,小声嘀咕着叹道:“这样麻缠的家务事,难为曹公如何写出来的。”
贾母问:“曹公是谁?”
鸳鸯捂嘴儿偷笑,连说不是曹公是周公,要贾母早些歇下会周公去。
翌日,贾母和那清虚观的张神仙果然就当着众人的面提及了宝玉的婚事,贾母直言,宝玉不宜早婚,寻的媳妇家里也不必有根基富贵,只模样性格最最要紧。
不宜早婚,不挑富贵,这两条一说出来,薛姨妈在一旁登时心中一咯噔,宝钗也垂头不语。
黛玉听了原本很是开心,但见贾母又捡了张神仙拿来的一个金麒麟问着,宝钗心内一动,笑说史湘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贾母见宝钗答话,知道她聪慧,应是明白了自己心意,便撂下不提。
探春不知就里,在一旁赞叹宝钗素日有心,连这等小事也记得,黛玉听了,又疑心贾母为何偏偏挑了金麒麟。
“一个金锁还不够,又来一个金麒麟。难道,老太太真个属心云丫头?”
黛玉这样想着,心里乱麻一般,便忍不住出言讥讽宝钗只在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