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红楼-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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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悄悄走了过来,猛一出声,吓了黛玉一跳。
不等黛玉怪罪,宝玉便伸手将黛玉拉到了避风的山墙旁。
一丛金桂开得几尽败落,零零星星,却仍旧香气扑鼻,宝玉摘了几朵,放在了黛玉手心道:“你闻。”
黛玉翻过手掌,把花抖落在地,赌气道:“我不爱这桂香,浓艳。”
宝玉笑道:“颦儿果然是识花之人。那你爱什么花,我去为你折来?”
黛玉忽然红了眼圈儿,低头忍泪,也不吭声。
若换做别人,恐怕不会理解黛玉为何如此,只会觉得她阴晴不定,必是小性所致。
宝玉却是深知她的,遂温声问道:“可是又想起了敏姑姑?”
黛玉点了点头,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滴落在宝玉的鞋面上。
宝玉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黛玉的鬓发,劝她道:“这世上虽无人能抵得上敏姑姑,可林姑夫、老太太、太太、我,连着鸳鸯、袭人、紫鹃,这一大家子人,你只把我们全揉捏在一起,再想姑姑时,你便也想一想我们,好不好呢?”
黛玉听了这话,却越发哀恸地厉害,眼中的泪直如断线珠串一般滚落。
“我最爱木芙蓉……我们家,溪边有一丛野生野长的木芙蓉,母亲和我都爱它……”
黛玉哽咽着,缓缓说了出来。
“林妹妹……”
宝玉一时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只是望着黛玉,也呆愣愣哭了出来。
黛玉抬头,泪眼婆娑地问他:“你又哭什么?”
“你哭姑姑,我哭你。”
宝玉痴痴道。
黛玉听了那句“我哭你”,登时便也痴了。
宝黛二人相对而立,怔怔落了一回泪。
“我如今这泪,却再不为母亲而落,反只为他哭我这心意而落了。只这泪落起来,却为何并无往日里苦涩难言之痛?倒觉得极合心意,甚而有些欣慰欣喜之意……世人皆言酒逢知己,千杯不醉,难道泪逢知已,也可万滴不伤?”
黛玉痴痴想着,再看宝玉,只见他眸似点漆,含情脉脉,心中便忽然有了些羞意。
“要死了!你何苦咒我……”
黛玉慌忙掩饰着,举起帕子去给宝玉擦泪,偏头嗔着他。
宝玉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那句“你哭姑姑,我哭你”极为不祥,赶忙“呸”了一声道:“童言无忌。”
黛玉脸上还挂着泪,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指着宝玉道:“哪有人都要上学了,还这般自诩童言?”
“哼,我倒想一辈子都不长大,只守着姐姐妹妹们这般过日子,岂不美哉?”
宝玉眯眼笑道。
“宝二爷,你又胡说。”
紫鹃这时走了过来,给黛玉披上衣裳,见她神色好转,便也放下了心,带着他们往回走去。
待回了贾母处,贾母见他们小儿女手拉手走在一处,便偷偷和鸳鸯道:“一辈子如此才好……”
鸳鸯也笑了,点头道:“老太太说得很是。”
正说着,却见赖嬷嬷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梳着环髻,削肩蛇腰,飞眸檀口,通身有种说不出的娇俏妩媚。
“这孩子是谁家的?好个杀眼睛的俏模样。”
贾母笑吟吟问着赖嬷嬷。
“我见老太太屋里许久没添使唤丫头了,可巧前儿我那儿子买了几个丫头孝敬我,我见这丫头最是拔尖儿,便带她来了,老太太瞧着若还使唤得,岂不是她的福分?”
赖嬷嬷说着话,把那丫头从身后招了过来。
丫头低头上前,跪在地上麻利地请了安,声音也极好听,黄莺儿般脆得滴溜溜直转。
贾母笑了,叫那丫头起来,又向鸳鸯小声道:“是我叫赖嬷嬷给宝玉寻的丫头,你瞧着怎样?”
鸳鸯心中一动,知道这丫头说不得就是日后的晴雯了。
想到晴雯最后的结局,鸳鸯心里一紧,不由就抬头去看这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丫头,却见她一双顾盼神飞的眸子也正在贾母和自己脸上看来看去。
第230章 (2)初尝情绛珠便剖心 一动欲神瑛只风流()
晴雯的头虽微微低着,但是双眼却雀跃地抬起,眸中盛放着一股活泼泼的生命力,叫人不忍扼杀。鸳鸯笑对贾母道:“极好。”
贾母便高兴地对赖嬷嬷道:“先叫她在我屋里跟着鸳鸯学学规矩,且给她二等的份例。”
晴雯咧嘴儿一笑,脆生生谢了贾母,便跟着鸳鸯下去了。
鸳鸯正在引荐晴雯给别的几个大丫头,却见袭人从外头慌慌张张过来,一言不发便哭着跪在了鸳鸯跟前。
鸳鸯慌忙伸手去扶她,惊讶问道:“这是怎么了?”
袭人却不肯起来,磕了几个头才带着哭腔道:“还请鸳鸯姐姐救救我一家!”
鸳鸯急得拽起了她,又吩咐大丫鬟翡翠给晴雯安排住处,这才拉着袭人到自己屋里问起了缘由。
“今年大旱,老家金陵左近的庄子都是颗粒无收。我老子娘和哥哥活不下去了,跟着亲戚们一大家子,一路逃荒逃到了京城,方才我在外头见了我哥哥,他瘦得一张脸只剩了两只眼……我爹爹,却是躺在城外灾民营子里,只剩下一口气在了……”
袭人说到此处泪如雨下,哽咽着再难讲下去了。
“南边遭灾之事,我也见我老子娘来信说了。唉,也是我忙糊涂了,竟没想起问问你家情形。你先别哭,如今,先想法子给你爹爹治病,再给你母亲和哥哥寻个活路才是。”
鸳鸯坐下,细细劝着袭人。
“我已把这几年存下的银钱全数给了哥哥,也不过只三五两。姐姐你是知道的,我是去年跟着宝二爷才提了一等,拿月银一两,之前,便是三等、二等慢慢熬出来的。这屋里哪一处不要孝敬到了,打点齐整了?更有一屋子姐妹,满府管家奶奶们的人情债,每月月钱何曾能有剩的?也就跟了宝二爷这一年,才略存下些梯己……”
袭人说着话,又低头哭了起来。
鸳鸯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开了自己的箱笼,取出一包银子交给了她,袭人拿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欲要开口谢,却羞窘地先痛哭了出来。
“我不比你,我没有家累,外头又有营生,银钱上最是不缺,你来找我,可见你是个聪明的。”
鸳鸯见袭人大哭,便转言打趣着她,果然袭人就渐渐收了泪,对她道:“哪里是什么聪明,不过逼到了这步田地罢了。姐姐是知道的,我并非家生子,原是卖身在此,所以万没有拿着外头家累去求主子的道理。即便我厚着脸皮去求了宝玉,他孩子家家,哪里能拿什么主意?他仍要去百般求告太太、老太太。如此一来,岂不难为了宝玉?我哪里忍心?况且,也没得叫人说嘴,倒似我调唆、挟持了小主子一心谋私利了。旁的主子那里,我更没脸儿去求,老太太再慈和,我既不在她跟前儿了,也便没了去求她的道理。思来想去,也只有姐姐这里,我是能来求上一求的。”
鸳鸯听得叹息道:“你这份细密心思啊……真难为你小小年纪却想得这样周到。”
袭人抹了抹眼泪,苦笑道:“咱们做人奴才的,指什么活着呢?不就指着这份细密周到?我是个粗笨的,针线活计,口齿应变,哪一样都不出挑,便是模样,虽搁在外头算是周正的,但和姐姐们一比,却也寻常。今日姐姐如此帮扶我,我也不怕姐姐笑话,且同你说句贴心话。一般都是人,我老子娘既把我卖到了这里,再怎样,我也要活出个模样来,不说争荣夸耀的,总也要叫他们跟着享些福,不枉生养我这一场。”
鸳鸯奇道:“他们卖了你,你不恨他们?”
“哪里能不恨?可回头想想,当年若不卖我,一家子就要饿死在一处了。且这几年来,我老子娘和哥哥熬过了那一道坎儿,便一丝也未再盘剥过我,反三不五时叫人捎吃递穿,嘘寒问暖,生怕我受挫磨。我哥哥也是个好的,他自己都瘦成一张皮了,方才见我头一句话,却是,却是赶着问我可吃得饱……”
袭人说到这里,眼圈儿一红,鸳鸯也跟着她险些落了泪。
“我说你那惯会为人着想,心底软善的性子从何处来的呢,敢情是家传的。”
鸳鸯忍泪笑说了一句,便叫袭人拿着银子赶紧回去,等她哥哥再来时,也好接济他们一家子。
“姐姐你放心,这一包是二十两整,我都记着了。我那哥哥是个能干的,只要叫他熬过这一灾,二三年间,咱们便能把银钱还上了。”
袭人说完,恭恭敬敬给鸳鸯磕了一个头,鸳鸯赶忙拉起了她。
这时,外头翡翠带着晴雯过来回话,见此情景笑道:“不年不节的,袭人这蹄子给鸳鸯姐姐磕什么头?”
鸳鸯见袭人脸红,知她不愿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事,便笑道:“我认了袭人做干妹妹,她和我对拜呢。怎地?你也想和咱们拜一拜?”
翡翠啐了一口道:“再不和你们胡吣。老太太方才给这丫头起了名,叫晴雯,她针线活计极好,叫鸳鸯姐姐看着安排到针线房便是。”
翡翠说完便招手叫晴雯过来,鸳鸯笑着问她几岁了,往日里都在何处生活。
“回鸳鸯姐姐,我十岁了。小时之事皆不记得了,是拐子养大的,幸得那拐子坏了事,我六七岁上便又被官府卖给了金陵城里的正经云锦局子,跟着姑姑们学织锦、刺绣,一直到几月前,被赖大总管使人买了来,便跟着来了赖嬷嬷家。”
袭人在一旁听得叹息道:“方才还说我艰难,这却有个比我更艰难的,好歹我还有老子娘在。”
晴雯抬眼笑了一笑道:“这位姐姐说得偏颇了。有老子娘也未必就是好,我也见过那等恨不得将儿女敲骨吸髓的老子娘,倒还不如我这样的轻省。”
袭人脸上一热,手里拿着的那包银子便似千斤重了。
鸳鸯叹了口气,这个晴雯,果然说话便似刀子一般。
“晴雯,这是你袭人姐姐,她原是体恤你,这才感叹的。”
鸳鸯出言提醒着晴雯。
“体恤我?若体恤我,只管说我可怜便是,为何要拿她自己同我比着说?这却不是体恤我,这是体恤她自己。”
鸳鸯一怔,想喝斥她,却又觉得晴雯这话并无错,她不由叹道:“你这丫头,若说你糊涂,你这话却比旁人都明白,可若说你明白,你却又比旁人都糊涂。你且细想想去,你袭人姐姐不过初见你,与你非亲非故,她便是有些疏忽,话里话外更顾着自己,那难道不是人之常情?譬如你方才那番话,难道又不是只顾着体恤自己的?人与人交往,若都如你这般较真儿,一味挑刺,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第231章 (3)初尝情绛珠便剖心 一动欲神瑛只风流()
见晴雯生气,鸳鸯替自己辩解,袭人也忙息事宁人,对晴雯笑道:“是我疏忽了。方才一直在和鸳鸯姐姐说自家的难处,不由自主就拿你比了比,绝非有心踩着妹妹叫自己好过。却是我思虑不周,还请妹妹见谅。”
晴雯见二人这样说,脸上亦发有些下不来,却也知鸳鸯所言有理,便说了句:“咱们是非亲非故,实是我强求姐姐们了。只我和姐姐们不同,纵然初次见,我也再不会拿人家的痛处来比,好叫自己心里好过。”
鸳鸯见她还是不明白的,知道多说无益,摇了摇头,叫她先下去了。
“你莫和她一般见识。这孩子是个心眼儿实在,性子又极傲的,只脾气大了些,以后你们恐怕还要在一处久待,望你多担待些。”
鸳鸯低声嘱咐着袭人。
袭人心里一动,想了想晴雯那出色的模样,便笑道:“姐姐如此说,我心里便明白了。放心,一般都是可怜人,我只拿她当妹妹待便是了。”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匆匆又是几年过去,宝玉已长成了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叶莲带着弟弟叶敦归京,叶敦也中了进士,贾府帮衬着,给他就近寻了京郊所辖太平县做了县太爷。
只是可惜贾珠却不能在京城久待,跟着王子腾出边任几年,回来不多久,便又携妻儿南下,帮着薛家找寻薛虓、薛號兄弟二人去了。
薛姨妈并不知贾珠还活着,她只知自己丈夫一去没了音信,听说是进了西南边陲,吓得六神无主,四处求告,王子腾告诉她派了最得力的手下去寻了。
鸳鸯听闻此事,再次生出了“天意不可违”之叹。
翔哥儿和念儿成婚后,很快便有了一个女儿。
鸳鸯虽爱极了那个小侄女儿,但仍旧不喜嫂嫂俗气碎嘴,且为人是非贪财,所以越来越少回家,往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