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系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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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家是一幢独门独院的小平房,前面是他卖肉的门面,中间是两间卧室,院里有几间猪圈和一间屠宰房,院子后面还有一片半亩左右的水塘。
简单看完他的住处,我们所有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么大的面积,要在里面找到一些证据,简直是大海捞针。更郁闷的是,那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屠宰房里,哪儿都是血迹和软组织,怎么才能在这么多猪血猪肉中找到一些属于人类的血或肉呢?
飙哥说:“最有可能分尸的地方,就是这间屠宰房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快捷的办法,尽量提取一些物证吧,回去做种属实验。”
按照飙哥的指示,我们开始一点点地提取着屠宰房里的血迹和软组织,分别装进物证袋。两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太阳已经当空照了,我们依旧弯着腰在寻找可疑的线索。看着已经收集到的数百份检材,我们暗想,这样回去慢慢做种属实验,还不知道要做到猴年马月才能出个结果。
现场内是绝对不能吸烟的,这是现场勘查的规矩。飙哥脱下手套,走到院外的水塘边,拿出一根烟慢慢抽起来。突然,他眼前一亮,大声喊我过去。
“我们在护城河里只打捞出了三块尸块,蛙人下去打捞也没有任何线索,对吧?”飙哥的脸上充满了兴奋。
“是啊,我还一直在奇怪,你说内脏什么的吧,丢在那儿别人可能注意不到,可是这人头和骨架不应该找不到啊?”我说。
“如果你是这个屠夫,把软组织抛掉以后,因为没有交通工具,没法将骨架也带去抛到护城河里,你会怎么处理这骨架?”
我想了想,回头看看这四周的环境,突然明白了飙哥的想法:“哈哈,丢在这个水塘里!”
“对!因为骨架不像整尸那样会腐败膨胀、浮力变大。骨头扔进塘底很快就会被淤泥掩盖,永远不会漂浮上来。这就是这个屠夫为什么要卸掉尸体上的软组织并抛掉的原因。他是害怕尸体扔进水里后会浮上来!”飙哥已经胸有成竹了,“来吧,我们干一件大工程!”
110指挥中心很快就调集了三辆消防车和两个中队的消防战士。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天黑之前,利用抽水泵把这口塘里的水抽干!
我和飙哥眯着眼蹲在塘边,看着池塘的水面慢慢低下去。下午四点,塘底逐渐暴露出来。
在满是水的水塘里捕鱼,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在一个没水的水塘里捕鱼,实在是易如反掌。这个脏兮兮的水塘自然是没有鱼儿,但水一抽干,塘底的淤泥上便显眼地露出了一大块被塑料布包裹着的东西。
早已穿好高筒胶靴和解剖服的我,呀的一声大叫,兴奋地跳进塘里,蹚着塘底厚厚的淤泥,一脚深一脚浅地向那一大块不明物体慢慢移动过去。
飙哥缓缓地踩灭了烟头,沿着岸边走到离不明物体最近的位置时,才跳下塘里,说:“笨哪,不知道走直线?”
不明物体果真是一具尸体,我们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清晰可辨塑料薄膜里的人骨。
屠夫的手艺,让人毛骨悚然。尸体上的软组织已经被剥离殆尽,只剩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和少量没有分离下来的内脏。
“看来要找点儿肋软骨去做dna了。”我说。
“即使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小红,怎么能确定就是她丈夫杀了她抛进塘里呢?”飙哥问。
“这这个就在他家门口,他赖得掉吗?”我一时没了办法。
“律师会和你说这些吗?这可形成不了证据锁链。”飙哥摇了摇头,用手在骨架腹部剩余的一堆内脏里翻动起来。
“飙哥,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胃。”
“找胃干什么?”我的话还没有问完,飙哥已经找到了胃,用手轻轻地捏着。
“有发现!”飙哥扬着眉毛边说边拿起了手术刀。
胃被划开了,看上去基本是空的,但里面的某样东西让我们大受鼓舞,我们真真切切地明白,这个案子破了!
——那正是一节残缺的小拇指。
dna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小拇指就是那个屠夫的,屠宰房提取的血迹中,也发现了死者的血迹,整个案子的证据锁链已经很完善了。
铁证如山,屠夫不得不全盘交代。
原来屠夫发现小红和街上的一些地痞关系不清不白,他交涉了好多次,不但没解决问题,还被地痞暴打了一顿。这一天,屠夫终于忍无可忍,一言不合,就下重手将小红殴打了一番。不料在撕扯过程中,小红一口咬掉了屠夫右手的手指,屠夫恼羞成怒,抄起杀猪刀一刀就砍断了小红的脖子。杀完人之后,屠夫才害怕起来,他知道如果把尸体扔进水塘,过不了两天就会浮上来被人发现,那样的话肯定逃脱不了罪责。他左思右想,干脆使上自己一身的杀猪手艺,利索地卸掉了小红全身的软组织,装进袋子里分几个地方抛掉,然后再把骨架和来不及处理的内脏用塑料薄膜包裹后,扔进了水塘。他闭门不出,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仔细打扫了杀人和分尸的现场——而那正是他们曾经的家。
晚上在食堂,我们高举水杯,一饮而尽。值班时不能喝酒,这清水一杯,就权当是庆功酒吧。
注释
'1'检材:不同于大家常说的“物证”,比物证的含义更为宽泛。在现场和尸体上提取到的任何可以用于进一步检验鉴定的物质,都称之为检材。经过检验鉴定的检材,如果对案件侦破有作用,则会被称为物证。
第9章 滴血屋顶(1)()
1
随着一阵由远至近急促的警笛声,一道红蓝相间的闪电划过夜空,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平静。夜深人静的城市大道上,飞速驶过一辆“打扮”得很酷的警用面包车,车身侧面,赫然印着六个蓝色的大字:“刑事现场勘查”。
我看着车上同行的几个人,由衷地生出一股敬佩之意。正是这几个年轻的刑事技术警察,组成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他们的出色表现,成就了偌大的南江市去年命案侦破率百分之百的骄人战绩。
有些邪门儿的事情,不信是不行的,自从上次我的乌鸦嘴显灵以来,凡是飙哥值班,必有命案。好在大部分是故意伤害致死或者嫌疑人明确的案件,所以也不算太费神。但是这一天的晚上,车上的技术员们个个面色凝重,因为他们知道这将是一个充满挑战的辛苦之夜。半个小时前,他们接到了指挥中心的电话,雅缘新村发生了一起命案,要求现场勘查员们迅速赶赴现场。这次的案件,正是毫无头绪的那种。
“昨天王江过生日,我们哥几个去帮他庆生,当时就把王江给喝趴下了,在ktv里,王江一直躺沙发上睡觉,让他唱歌也不唱。我们唱完了,我就打车送他回家,结果在出租车上,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麦克风,说,飙哥,来,唱一首。我一看,原来他把人家ktv的麦克风揣兜里带走了。”飙哥看大家神色紧张,于是说起了笑话。他说的那是真事儿,我当时也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俊不禁。飙哥说完这话,车上的气氛一松,大家顿时都乐了。
坐在副驾驶的荣主任回头说了一句:“行了行了,现场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瞎掰。”
案发现场的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附近的居民,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翘首观望,相互猜测着为什么这个平静的小区里忽然来了这么多警察。楼道已经拉起了警戒带,几个穿着警服的派出所民警正在保护现场。荣主任、飙哥带着我拎着各自的勘查器材穿进了警戒带。
围观群众看见拎着勘查箱的人进了现场,更是一窝蜂议论起来:“看,法医来了,真的死人了。”
飙哥没有急于进入中心现场,倒是找来了报案人询问情况:“您是怎么发现有人遇害的?”
报案人是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子,神色依旧惊恐:“今晚我和我爱人睡觉的时候,天花板上好像有水滴到我们的枕头上。开始没有注意,以为是幻觉,后来感觉越滴越多,还滴到我们的脸上,开灯一看,天哪!”男子咽了咽口水,肯定是被自己经历的事情着实吓了一跳,“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居然是天花板在往下滴血!开始我还以为见鬼了,后来想想不对,就马上跑上楼去,发现楼上的大门是虚掩的,猜想应该是出人命了,就赶紧打了110。”
“你没有进现场吗?”
“没有。后来派出所的同志最先到了,进了现场,说是看见一个女人趴在地上,头上的血渗过了天花板才滴到我家的。听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们刚找我核实了身份,那女人就是我们楼上的邻居小林。”
“你和这个小林熟悉吗?”
“没打过什么交道。”
现场是雅缘新村某栋三楼,死者林琪,这栋房屋的主人,27岁,空姐。
现场对门的房屋已被征用为专案组的临时指挥部。专案组长正在给侦查员们分工,得令的侦查员夹着本子匆匆离开指挥部,开始紧张有序的调查访问。
我们没有去细听指挥部在研究什么样的对策,立即投入了现场勘查工作。
勘查刚刚开始,就有了发现。虚掩的门缝下方地面,发现了一小串钥匙,是林琪的钥匙。
“钥匙掉在门口,最大的可能就是嫌疑人尾随受害人到门口,受害人打开大门没来得及收起钥匙,嫌疑人就挟持受害人进入了房间,以致钥匙掉落在门口。这多见于流窜抢劫的案件中吧?”我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飙哥皱起了眉头。
现场是两居室。较小的那个房间和客厅里都没有发现异常。中心现场是主卧室。林琪俯卧在卧室床边的地板上,香消玉殒。她的拖鞋还穿在脚上,左脸贴地,头下地板上的一摊血触目惊心,已被血染透的长发胡乱地遮盖着她的右边脸,看不到容貌。卧室的抽屉全都被翻乱了,林琪的手提包里的化妆品、杂物都被倒在了床上,唯独不见钱包。
“完了完了,看起来应了我说的,真的是尾随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我显得很没有信心。
“不一定吧,要是流窜犯,估计少不了劫色。”刑警学院痕迹专业实习生小孔用调侃的语气道,“可是死者衣着很整齐。”
“去去去,你不能看她衣着整齐就断定她没遭性侵害吧?”我还在坚持己见。
“这回我挺小孔了,”飙哥很少不帮自己的徒弟,“给我感觉不像是单纯的抢劫杀人,我总觉得这现场被翻动得很假。而且如果是尾随,趁其不备挟持死者进屋,死者为什么穿着拖鞋?”
“穿着拖鞋怎么了,她开门换拖鞋的时候被尾随的人推进来了,正常嘛!”
“别着急,我们慢慢看。”飙哥不温不火地说。
痕检员们紧张有序地在地面和家具上寻找足迹和指纹。飙哥掰了掰死者的手指和肘关节,说:“尸僵仅存在于小关节。”他又轻轻撩开遮盖林琪右脸的头发,看到她秀气的鼻子下有一串殷红的血迹。飙哥按了按林琪的头,说:
“明确的骨擦感'1',存在严重的颅骨骨折。”
林琪的一双大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却仍然无辜地睁着,像是在惊讶地看着眼前墙根处喷溅的血迹,仿佛遭到杀害前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死。
已经有了不少命案侦破经验的我抢着说:“死者头侧20厘米处墙面上见喷溅状血迹,死者倒伏的位置就是遭受打击的原始位置。角膜还很清,尸斑开始形成,结合尸僵情况,死亡时间应该在5个小时左右。”
“5个小时,那正好是6点30分,下班回家的时间,和钥匙掉在门口的现象是吻合的。”飙哥接着说。
现场尸表检验结束,我招呼殡仪馆的同志把尸体抬上运尸车,准备去解剖室进行进一步检验。飙哥则在客厅里踱步,寻找更有价值的线索。
客厅就像是被打扫过一样,没有一点儿有价值的痕迹。连沙发茶几和电视柜都一尘不染,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勤快的人。突然,飙哥的目光定在了门口的一双男式拖鞋上。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双深蓝色的男式绒布拖鞋被整齐地放在门口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暗示这个家的主人不止一个。
飙哥拿起了拖鞋,仔仔细细地看着,突然,他眼睛一亮,迅速打开了勘查箱,拿出一张滤纸,在拖鞋的鞋底夹缝里蹭了两下,又在滤纸上滴了两滴试剂,很快,滤纸上蹭过鞋底的部分变成了翠蓝色。
我惊讶地说:“联苯胺试验'2',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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