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深殿 爱熙 (小玛)-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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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乖,我是你舅舅啊,你看看我。”我逗他,随口问敏之,“取得什么名字?”
敏之似乎微微一滞,然后回道,“齐。颜齐。”
风起,浪落。我愕然转身凝视着他修朗眉眼。汉水滔滔,光阴流转,往事落为尘烟,故人在咫尺天涯间。
齐,颜齐。那一句却分明传来,直直落在心底。
我将甥儿递还给他,“好,好,好,你果然是记得我的。”
再不理会他,我转身回了舱中,听着汉水涛声,已是痴了过去。肩上那道早已淡淡的伤痕,竟又灼热的痛
了起来。
汉水河畔,与君初相见,转眼已从前。
那场相逢好象是寥寥几笔的序章,写在我所有的故事之前。初落笔时的惊心,还清新的留在记忆里,鲜明
如初。
一抹笑容出现在唇边。有人轻敲舱门,淡淡笃笃。
我轻叹,何必再见那,你我已千山之隔,能夜逢汉水,已是足够了。
拉开舱门,我却呆住。
不是敏之。却是重炎。
这人竟山山水水的追来。
我们对面呆住,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起来似乎也憔悴一些。我心里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半晌,我叹了口气,拉过舱门,想要关住。
“玉儿,”重炎拉住我的手,语气切切。
我无语,或是无言相对,侧脸望着茫茫江面任他抓住。
重炎深叹一声,声音低哑问道,“再不回来了?”
“不知道。”
“想去哪里?”
“不知道。”
他竟不解释那天一切,绝口不提。
半晌他转身背向我,“玉儿,斜阳殿始终是你的,朕也,始终只有你一个人。”
我终于关了门。断断续续的传来重炎的低语,“自己上路,要多加小心。”
“你武功是好的,我也不至太担心。”
渐渐没了声息。只余风浪声声。留我枯坐至天明。
离开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语。再不见那莫测的帝王。
就去辽东吧。有亲人,和朋友。
(十四)
下汉水,取洛阳,北上燕州,再赴辽东。几千里路程,不多不少走了两个月。
近辽东时,已是初秋天气。北地天寒,刚是初秋,每日早晚均是寒意凛冽。辽东渤海郡的首府龙巡府倒还
热闹,往来商旅如潮,街上也满是店铺酒肆。想来我大哥在此为官也不会太过辛苦无聊。
在街上随便抓了一个人问他,“龙巡府最好的酒楼在哪里?”
那人立刻眉飞色舞道,“说起最好的酒楼,十几天前,那当然是几十年的老电德乡居啦。可是那现在,换
啦。城西新开了家海棠楼,那位老板娘啊,长的几乎就,就……就不是人。”
我丢开那个依旧在苦思该怎么形容的家伙,向城西而去。玉海棠这家伙,果然不出所料。
“小苍,锦园,把海棠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吧。”我进得海棠楼的大门便高声叫道。
玉海棠雍容万千的从楼下走下来,一边轻叹,“我就说这几天眼皮怎么跳个不停,灾星果然就找上门来。
”
我大怒,“少爷肯赏光来喝酒,不领情就算了,居然骂我是灾星。”
“呵,满脸晦气,不是灾星是什么。”
我不跟他讲,拨开他径自上楼。玉海棠这小子一向把好酒都藏在自己屋子里。倒是不愁找不到。
玉海棠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拦住我的酒杯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跑出皇宫了?”
我看看他,“我有没有问过你当年为什么逃出苗疆?”
“没有。”
“那我有没有问过你干吗跑到这里开酒楼?”
“这么明显还需要问吗?”
“我的意思是,我可从来没问。所以,你也不要问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总结道。
玉海棠打量我一下,“白吃白住?”
“财迷!我替你端盘子。”我白他一眼。
小苍和锦园傍晚才回来。小苍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锦园的气色那就别提有多好了。大家相见自是一番开
心。只是锦园颇有忧色。
海棠亲自下厨做菜,苍云拉着我定要再比酒量。闹了整整一夜,锦园依旧服侍我睡下。
“想问就问吧。”我看那丫头欲言又止,终于替她说出口。
“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还有,你会不会再回去。”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回她。
“那……”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我在这里,还是宫里都没区别。”
锦园点点头,告诉我,“苍云的身体恢复不少。他想留在这里,建一座牧场。”
“你自然奉陪到底,锦园,不是我多事,你要为自己打算。你的心意他可知道?”
“知不知道的那,反正这一辈子我会陪着他。”
我点点头倦倦睡下。锦园这丫头是越来越让我惭愧了。小苍也很厉害,他一向目的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
么,无论是做盟主,还是办牧场。
其实这一生,我一直失败至极,随波逐流,从来不知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身为相国府的幺子,含着银匙
出世,一向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可是细想这十九年来种种,竟只觉一片悲哀。我一向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的人。读书习武是世家子弟的例行公事,只不过我遇得好师父,学的好了些。浪迹江湖是少年心性,原本
漫无目的,直到遇到敏之,才发觉这世上有我想要的东西。那一年间随他走遍天涯,却得知他竟是姐姐的
意中人。我便逃了,一直逃到深宫之中,将自己深深的埋藏起来。
却遇到重炎。
我心里涌起对自己深深的厌恶。深宫里狼狈不堪的一出戏。然后我更加狼狈不堪的逃了。
逃到这偏僻的地方,我却还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沈明玉,你要这样躲一辈子吗?我问自己,却无答案。
只有边塞的风声,在耳畔猎猎的吹过大地。
几日后海棠便不肯再让我端盘子。海棠楼厨房里的碎盘碎碗已足够的多。我闲的无事便陪小苍和锦园去采
量土地,跟人讨价还价的购买草料马匹。
边塞自有它美丽的风光。城外就是茫茫草原,一望无边。
北朝民歌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想必就是这番情景。
小苍请了人来筑起了栏杆,围起了马厩。深秋时分,牧场已略有雏形。有时躺在原木堆上看着小苍和锦园
一脸欣喜的讨论如何部署牧场,会觉得很宁静很快乐。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已不再去想。
我一直没有去见大哥。怕他询问,我不知如何交代。海棠也很少提他,似乎他的兴趣只是开酒楼,和我大
哥没什么关系似的。
有一次我问他既然千里追寻而来,为什么不上门去见他。
海棠却回答我说,他做不到。
我似懂非懂。但海棠想必是对的,他做他能做到的一切,却绝不勉强自己。
辽东的冬季很长,足有半年的时间是积雪深深。刚到十月就开始下雪了。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似要将整
个龙巡城都掩埋了。长安是有雪的,细细碎碎的雪花点缀似的落在青青灌木上,不久便融了。和辽东大若
席子的雪,完全不象是一种东西。
牧场的事情暂且停了下来,天寒地冻,马厩尚未修好,其他也无法进行。我和小苍锦园三个人日日无聊的
聚在海棠楼上喝酒聊天赌花生。
还是海棠聪明。他说你们闲来无事,不如去义学教教书。三字经,百家姓,你们还是教得了的吧。
小苍果然耐不住,第二天便踏着大雪,去做了教书先生。
锦园便拖了我一同去。义学倒也不远,三间青瓦大房,一屋总角小儿,每日书声朗朗。
我教他们读《诗经》,课业很是轻松,读过略做讲解便可。雪野深深,义学内炉火旺盛,温暖如春。看着
檐下冰凌,听着耳边孩童稚声稚气的念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相御,莫不静好”,便是一日过
去。
长安青色的天空果然遥远的似在前生里。除了偶尔半夜惊醒,似乎听得有人轻声唤我端茶来。辽东的夜,
漫长的似乎永无尽头。
这样逍遥着便过了大年,过了正月。吃过了二月初打春时的萝卜,门前的雪也渐渐有了融化的痕迹。龙巡
府的春天来的分外的迟。
小苍和锦园又开始忙碌牧场的事宜。数百匹关东马已经在新建的马厩里嘶鸣。海棠楼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
个辽东,常有长白山上身怀千金的参客特意前来一看玉海棠的姿容颜色。
大哥的官名极好。但市井之间,时人说的更多的是当今天子。
大半年来,他已斩了三位风评甚恶的节度使。年末颁了新的税收法令,改五一税为十一税,天下民众负担
顿轻。
我也坐在其间闲闲的听着。他是圣明天子,是治世之才,我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三月的时候河边的迎春花开了,大地还一片冰冻。那些嫩黄的花朵在寒风中瑟瑟绽放,在行人眼里,满是
柔柔暖意。
我几乎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圣上遇刺的消失是大哥来告诉我的。巡察使亲自来了城西义学。满堂孩童犹自读着四言诗经。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大哥平静的看着一身布衣的我,似早已洞知一切,“皇上七日前在太庙遇刺。估计是九王爷下的手。是阿
月奴从爹那带回来的消息。”
原来爹一早便知晓一切且转告大哥,枉我还以为自己浪迹江湖神鬼莫知。
他伤的怎样?我缓缓放下书本看着大哥。
“你若想杀他,这是最好的机会。无人会怀疑到我们沈家头上。”大哥平静如石。
“我杀他?”我重复一句。
“不错。你不想吗?他死了,李洛就是皇帝,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天下还有谁能为难我们沈家,”大
哥扫了一眼满室懵懂不知,依然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继续道,“大哥保证风声绝不会泄露半分,一切交
给我安排。”
重炎,重炎。我心里暗叹着,那少年俊朗的笑容,阴冷的目光,哭泣的眼睛,一点一点在我心里清晰起来
。慢慢的,慢慢的,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象。
“我要回京城。不过,不是弑君。”
我放下书本,从大哥身边擦身而过。
时辰一到,辽东寒风虽在,满地的雪却要化了。知晓他遇刺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所有的云
雾散开,再无迷惑,那一刻,有个念头清晰万分。我只想知道他到底伤的如何。
我要回长安。
(十五)
一路上不是不曾忧疑。却终究千山万水的回了长安。
斜阳殿寂静依旧。满庭芍药绿叶迎风。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分不清是何滋味。殿内寂静无人;唯有日影风
声来来回回。
春风吹动满墙画卷;微微做声。
我一幅幅看过去。淡淡水墨勾勒;全部是我的样子。 我竟不知我有这许多表情;或喜或嗔;栩栩若生。不知道作
画的人;当日一笔笔画来时候是何心情?是若我仰望辽东长空时的安详寂静;还是如我午夜梦回时的仓皇难言
?
重炎;这是你的心意吗?这么多寂寞的画像。
有熟悉的足音渐渐近来。我怅然转身。
那少年的身影正立在斜阳殿门前。日光从他身后泄来,让我看不清他容颜。
他缓缓进来;轻道;“朕昨夜梦见你回来。”
我却觉得此刻更象梦境。
重炎走近我身边,终于日光退却,让我见他清晰眉眼。英秀如初。我努力的笑一笑,“想回来;看看你;伤的
;怎么样。”
“还好。轻伤。早已好了。”
我低转头,看着门前日影。他无事就好。我一路赶来;只是想亲眼见他这样活生生在面前。一颗不安的心终于
落回原地。我心事已了;从此;从此就再不相关了吧。
我转身向殿外走去,“那就好。我也该走了。”
“等等,”重炎在身后紧跟几步,“洛儿一直很想你,一直问我娘娘去了哪里。你见见他再走,好不好?
”
是,我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