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_004-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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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余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构陷善思,坐流欢州。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善思名,以字行。
太后自垂拱年间以来,任用酷吏,首先处死唐朝皇族和贵戚数百人,然后杀大臣数百家,杀刺史、郎将以下官吏更数不清。每任命一名官吏,宫中守门的官婢便私下互相说道:“作鬼的材料又来了。”不满一个月,这些官吏即遭突然逮捕,举族被杀。监察御史朝邑人严善思公正耿直敢说话。当时告密的人多到数不清,太后也厌烦,命令严善思查问,结果承认诬告服罪而死的有八百五十余人。罗织罪名害人的集团为之丧气,他们便共同诬陷严善思,结果他被流放州。太后知道他冤枉,不久又召他回来担任浑仪监丞。严善思名叫,字善思,人们习惯称呼他的字。
右补阙新郑朱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已定,宜省刑尚宽,乃上疏,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侯,不知易之以宽和,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汉高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世十二,此知变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太后善之,赐帛三百段。
右补阙新郑人朱敬则认为太后的本意是用刑罚来禁止不同意见,现在既已登上帝位,人心也已安定,就应减省刑罚,崇尚宽大,于是上疏认为:“李斯辅助秦国,用刻薄欺诈手段屠杀诸侯,不知道及时改变为宽大温和,终于土崩瓦解,这是不知道变化的祸害。汉高祖平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服他施行礼义,结果皇位传了十二代,这是知道变化的好处。自文明年间帝业初创,一切刚刚开始,韩王、霍王等三位皇叔散布流言,徐敬业等四个元凶制造祸乱,这时候不用手段套出实情,不能应天命顺人心,不亲近法家的刑名之学,不能摧毁邪恶止息暴乱。所以设铜匦,开告密之门,使或曲或直的形影必然显现出来,包藏着的阴谋全部暴露,结果神明帮助正直之人,罪恶尽除,百姓安定,帝位转移。但快走不会有完整的脚印,短的琴柱奏不出和声,过去的妙策,成了当今的无用之物。恳切希望看看秦、汉的得和失,考察当前的事怎样办才合适,哪些属于糟粕可以遗弃,发现那些一时有用过后即需破除的东西,去掉诬陷者的牙和角,挫去邪恶阴险者的锋芒,堵塞罗织罪状的源头,扫除结党营私的痕迹,使天下百姓无忧无虑,岂不快乐!”太后赞许他的话,赏赐他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折膺签爪,悬发薰耳,号曰‘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胜楚毒自诬耳。愿陛下察之。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侍御史周矩上疏说:“审问犯人的官吏都以残暴相夸耀,泥塞耳朵,笼罩脑袋,用重枷磨脖颈,在头上加箍再打进楔子,打折胸骨,手指钉竹签,吊头发,薰耳朵,号称为‘狱持’。或者多日减少供应食物,通宵审问,昼夜摇撼,不让睡觉,号称为‘宿囚’。犯人既不是木石,为避免眼前的痛苦,便姑且认罪谋求晚一点死去。我私下听到的舆论,都说天下太平,有什么必要造反?难道被告发的人全是英雄,想谋取帝王的地位吗?只是受不住酷刑,被迫认罪罢了。希望陛下考察。如今满朝百官坐卧不安,都以为陛下早上同他们亲近,晚上即与他们成为仇敌,难以保全性命。周朝行仁义而昌盛,秦朝用刑罚而灭亡。愿陛下减缓刑罚,施行仁义,则天下百姓就很幸运了!”太后颇采纳他的意见,特种监狱的囚犯逐渐衰减。
'18'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为社。
'18'太后年岁虽大,但善于自己修饰容貌,即使她左右的人也感觉不出她衰老。丙戌(二十四日),下诏说因自己牙齿脱落后又长出新牙,九月,庚子(初九),到则天门宣布赦免天下罪人,更改年号;又改于九月祭土神。
'19'制于并州置北都。
'19'太后下令在并州设置北都。
'20'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璇、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20'癸丑(二十二日),同平章事李游道、王、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都因被王弘义诬陷,流放岭南。
'21'左羽林中郎将来子坐事流爱州,寻卒。
'21'左羽林中郎将来子因事获罪流放爱州,不久去世。
'22'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击吐蕃为副总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赞普见孝杰泣曰:“貌类吾父。”厚礼之,后竟得归,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会西州都督唐休请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22'当初,新丰人王孝杰跟从刘审礼进攻吐蕃任副总管,与刘审礼一起沦落于吐蕃。吐蕃赞普见到王孝杰,哭泣说:“相貌像我父亲。”因此给予他优厚的待遇,后来终于得以返回,连续升官至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长期在吐蕃,知道他们的情况。正好西州都督唐休请求再收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太后便下诏任命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领兵进攻吐蕃。冬季,十月,丙戌(二十五日),唐军大败吐蕃,又攻下四镇。朝廷设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派兵戍守。
二年(癸巳、693)
二年(癸巳,公元693年)
'1'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太后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
'1'正月(前一年十一月),壬辰朔(初一),太后在万象神宫祭祀,让魏王武承嗣第二个献祭品,梁王武三思最后一个献祭品。太后自编神宫乐,是乐舞人员九百人。
'2'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厌咒。癸巳,妃与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德妃,抗之曾孙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
'2'宫中守门的官婢团儿受太后宠信,对皇嗣不满,于是诬陷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说她们用邪术诅咒太后。癸巳(初二),皇嗣妃与德妃朝见太后于嘉豫殿,退出后同时被杀,掩埋在宫中,人们不知道掩埋的处所。德妃是窦抗的曾孙女。皇嗣畏惧违犯太后的旨意,对这件事不敢说话,在太后面前,表情和举动都保持和平常一样。团儿又想陷害皇嗣,有人将她的情况告诉太后,太后才杀死团儿。
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德妃父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奴妄为妖异以恐德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德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当斩,其子希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功罪当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寝。人以为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当时,告密的人都引诱别人的奴婢告发他们的主人,以谋取功劳赏赐。德妃的父亲窦孝谌任润州刺史,有家奴妄作妖异以恐吓德妃的母亲庞氏。庞氏害怕,家奴便请她夜间向神祈祷以消除妖异。家奴又告发这件事,庞氏因此被送到监察御史龙门人薛季昶处查问。薛季昶诬奏庞氏与德妃共同求神降祸于太后,他先痛哭流涕好像经受不住的样子,然后说:“庞氏的行为,我不忍说出口。”太后便提升薛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应当斩首,她的儿子窦希找侍御史徐有功诉冤,徐有功通知有关部门停止执行死刑,然后上奏辩论,认为她没有罪。薛季昶上奏说徐有功循私偏袒恶逆罪犯,请求法办,执法部门判徐有功的罪应当处以绞刑。徐有功的属官把情况告诉他,徐有功叹息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死,其他人永远不死吗?”他进餐后,便用扇子掩面睡觉。人们以为徐有功只是暂时强作镇静,必定内心忧惧,但偷看他,他却正在熟睡。太后召见徐有功,责问他:“你近来办案,重罪不办或轻办的失误怎么那样多?”回答说:“重罪不办或轻办,是作臣下的小过失;喜欢让人活着,是圣人的大德。”太后沉默不语。因此庞氏得减免死罪,同三个儿子一起流放岭南,窦孝谌降职为罗州司马,徐有功也被削除名籍。
'3'戊申,姚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从之。《时政记》自此始。
'3'戊申(十七日),姚上奏请求命令宰相撰写《时政记》,每月送交史馆。这个意见被采纳。《时政记》的撰写从这时候开始。
'4'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4'腊月,丁卯(初七),皇孙李成器被降为寿春郡王,恒王李成义为衡阳郡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郡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郡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郡王,他们都是睿宗李旦的儿子。
'5'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与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5'春季,一月,庚子(初十),太后任命夏官侍郎娄师德为同平章事。娄师德为人宽厚,清廉谨慎,冒犯他也不计较。他与李昭德一同入朝,娄师德身体肥胖行动缓慢,李昭德老等他不来,便怒骂他:“乡下佬!”娄师德笑着说:“我不作乡下佬,谁应当作乡下佬!”他的弟弟授任代州刺史,将要赴任时,娄师德对他说:“我任宰相,你又为州刺史,得到的恩庞太盛,是别人所妒忌的,将如何自己避祸?”他弟弟直身而跪说:“今后就是有人唾我脸上,我只擦拭而已,希望不致使哥哥担忧。”娄师德神色忧虑地说:“这正是使我担忧的!人家唾你脸,是因为恨你,你擦拭,便违反人家的意愿,正好加重人家的怒气。唾液,不擦拭它会自己干,应当笑而承受。”
'6'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又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