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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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周岩梗了梗,话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自嘲一笑,安延昆侧头看向他,“周岩,你太轻看我了,当年的是非功过,我早就忘了,不管你信不信,你我如今虽是君臣,可我,却还是以朋友之心待你。”
周岩一滞,堂堂七尺男儿眼眶越来越红。
七年间,他夜夜难以安眠,儿时好友殊途变为敌人,他不知自己能帮谁。
而两不相帮的结果,却是让他陷入自责和畏惧中整整七年,在自己的心上生生撕出了条难以愈合的伤口。
人常言,帝心难测,这些年他总在想,不知何时,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该和自己清算了吧?
他盼望着那天的到来,因为,那代表着他可以解脱了,哪怕结果是死亡。
他又惧怕着那天的到来,因为,他不是孤身一人,儿女、亲人,他,无法割舍,于是便只能在这煎熬之中小心前行。
今日安延昆的一番话,至诚至切,也如万钧石一般,狠狠的击碎了他心上的铜墙铁壁。
周岩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旧时恩仇纠葛,早已如东流之水,被时间与友情带走,唯他痴迷不悟,死抓着不放。
满心冰凉刺骨,一腔热血凝结,逃避、躲藏、将自己放置在了最卑微处。
正当他陷入这些思绪中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手上的温度,漫延而至。
“把眼泪收回去!朕的好友,朕的镇北帅,可是流血不流泪的铁骨男儿…”
第7章 政论头筹()
窗外的雪停了,有阳光自阁楼的窗投射进来。
周岩看向了他,脸上笑容真诚,起身行礼,朗声高呼。
“臣周岩,拜见陛下,望陛下圣体安康,福寿万载!”
安延昆也笑了,抬手扶他:“行了,起来吧。”看了看阁外,他又道:“陪朕出去走走。”
周岩点了点头,随即对成顺道:“天寒,去给陛下取件厚实的绒裘。”
成顺应下,自内间捧了件狐裘披风出来,微黄发旧,显然主人时常穿着。
周岩却觉得有些眼熟,看了许久,他喃喃问道:“这,这是?”
“这是陛下十八岁生辰时,您送的贺礼…”成顺笑道。
他原是安延昆的近身侍卫,宫变之时伤及隐患,才入宫做了总管,所以对这些事最是清楚。
周岩抬手抚了抚那件狐裘,往昔种种漫及眼前。
贵胄天骄,年少肆意,鲜衣怒马,潇洒快活,最是意气风发的岁月里,他们活的如骄阳烈日。
可最后,却都葬送在了皇权之争中。
抖开手中的绒裘,周岩将回忆尽数抹去,过往,终究是过往。
瞧着他那笨拙的样子,安延昆笑责道:“行了,你哪会伺候人?还是成顺来吧。”
成顺也低笑出声,忙走上前来想接手,周岩却摇头道:“我来。”
好半晌,他才为安延昆整理好,“臣,是个军中粗人,确实做不来这些,但臣,愿意试试。”
安延昆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无奈摇头,笑道:“行了,走吧。”
未让侍卫和宫人跟随,几人就这样缓步沿着小路走着。
听着周岩说些北境军务,与当地的风土人情,看着刚落满四处的积雪,就这样,走到了习读司外。
顿住脚步,安延昆望着那座朱红阁楼,沉默了好半晌。
“再临此处,卿心中何感?”
周岩怅然道:“臣…很想再回到,那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年纪。”
“朕也是。”安延昆笑了笑,“只望这些年,都可以如一场大梦般,再醒来时,还是那个诗文不合格,被老先生责罚的皇子。”
周岩脑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幼时软弱可欺,总是安静躲在一旁,从不与他们厮混的三皇子。
可他却再也无法从眼前这人的身上,寻到半分往昔的影子了。
身姿挺拔、眉目凌厉,一举一动,都满是帝王风采,不由使他恍了神,直到安延昆的声音传来。
“咱们进去看看吧,去看看,未来。”安延昆眸光微亮,说着,便拾阶而上。
成顺为他们推开了阁门,二人跨门而入。
阁内的炭火烧的很旺,暖洋洋的如同春日,少年们正老老实实的跪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见安延昆来了,众人皆是一惊,忙收笔起身拜倒在地,白笙虽然没见过他,不过见众人恭谨的样子,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片问安声中,安延昆大步走向跪在首位的青年,亲手将他扶起,责道:“先生怎么又忘了?你入宫时朕便说了,先生可面君不拜。”
安洋摇头轻笑道:“礼不可废,臣知陛下的爱重之心就够了。”
闻言,安延昆没有再劝,着众人起身后,他问道:“朕未提前知会就来了,没有打扰到先生授课吧?”
“臣今日没有授课,只是让他们每人写一篇时政策论,用以考较,既然陛下来了,今日策论的优劣,便由陛下来评定吧。”
“好,你们继续写吧。”安延昆道。
众人应声回座,齐齐提笔,面上一片整肃,只有时不时轻颤的手,才显示出他们内心的紧张。
白笙眸中掠过思索,随即,悄然将案上已经写了一大半的策论折了起来,示意良卿再给他重新取纸。
良卿一楞,却还是照做了,展纸研磨,白笙提笔思虑再三,才开始动笔。
安洋拢起袖袍,从火红的炭火中,拎起已经烧开的热水,为那二人各斟了一杯热茶,“这是臣自己栽种的,陛下和周帅尝尝看。”
屋内瞬间飘满了悠悠茶香,清淡怡人的味道,使方才还有些紧张的少年,皆安定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元昭起身走了来,将自己策论恭敬的递了过去。
安延昆接过,可直至看完,面上也未露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又递给了安洋,示意他也看一下。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起身交上策论,白笙也停了笔,吹干墨迹,他又重头看了一遍,眼中划过满意之色,起身交了上去。
安延昆把每一份都看的很仔细,直到最后一份。
随即叹道:“有先生为师,是这些孩子的幸事,这些时政论,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岷儿,也都写的有板有眼的,足可见先生的育人之才啊。”
安洋摇头,抿唇轻笑:“陛下,有一句话,臣深以为然。”略一停顿,“古常言‘朽木不可雕’,若不是他们自身敏而好学,臣又如何能发挥自己的这一点才识?”
安延昆很高兴,笑意铺满了眼底,见状,安洋问道:“陛下可择出了今日的头筹?”
扫视了阁中一圈,安延昆将手中的策论一份份的翻着,每一份,都点评了几句,直到,所剩无几时,他又拿起了一张,转向周岩。
“普源的战时钱粮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他可是比你那时优秀的多啊!你那时的文章——可是气的老先生都差点动武!”
普源心中偷笑,小意的瞥了眼自己的父亲,却见对方只是面上一红,便笑着反驳道:“陛下那时不也总是受罚,就别要取笑臣了!”说着,回看着普源,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普源呆住了,不知道只是几个时辰没见,自己的父亲怎么就“中邪”了,正想发问,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给瞪住了,这才松了口气,还是那个父亲!
“轻刑论——”安延昆继续道:“朕觉得,所有政论中,唯有这篇最是敢讲敢言,所以,今日的头筹,朕更属意元昭!”
闻者神色各异,最明显的还是五皇子,满面的不屑毫不掩藏…
第8章 咱们逃吧()
午时课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白笙与良卿也向阁外走去。
忽听身后有人唤道:“白笙,你来一下。”
闻言回身,只见安洋正站在不远处,他忙走过去恭敬行礼道:“见过安师,不知召学生有何事?”
“陛下未来之前你写的那篇策论,可愿交给我一看?”安洋柔和的问道。
白笙一怔,想了想,还是笑着从怀里摸出那未写完的策论,递了过去,不好意思的道:“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安师。”
“你交上来的那篇,太过规矩普通,我教授你这么久,还是了解你几分的。”
白笙没有接话,只是等着对方看完,好半晌,安洋才抬起头。
“原来你写的是天下论啊!”他眸光复杂,“当年,我也曾写过,论遍诸国情势,评遍万里河山。”他叹了口气,“可惜与那时不同了!”
白笙品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只好谦顺道:“是学生班门弄斧了。”
“怎么不写完?”
“学生从未出过京都,所知的天下,皆是出自他人之口,这篇策论写的太过浅薄,实是痴人臆想,只能徒惹人发笑。”
“你不必自轻,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可未有你这般敢于放眼天下的胸怀。”他的目光中带着欣赏赞叹,“过几年你可以出去游历一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京中的格局,终究还是太小了些——”
白笙离去时,带走了安洋赠他的天下论,回府的路上他细细的翻看着,直到看痴了神,良卿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的调亮了窗扇。
直到行至半途,白笙才抬起头,眼中满是钦佩,叹道:“安师真是国士之才啊!”摇头苦笑,“还好我没有将之前那篇交上,不然真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见他满面怅然,良卿劝道:“公子还年幼,等您到了安少师那般年纪,定会超过他的!”
白笙摇头,举着手中的天下论道:“安师写这手记时,不过十八岁,我怕是拍马也及不上。”
他说着,抬手推开马车的木窗,外面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可他却似无所觉,只是怔怔望着外面的积雪,与远处阴暗的天空。
“安师说的对,这京都的格局太小了。”他垂低了眉眼,“看了安师的天下论后,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逃离这里,这京都虽繁华,可却更像一个困住人的牢笼。”
他看向良卿,眼中满是光亮:“要不咱们逃吧,我带着你,咱们去走遍这天下!”
良卿摇头发笑,抬手探向他的额头:“您这怎么没烧就说糊涂话了呢!”
羞恼的拂开那手,白笙认真道:“我不是在说胡话,我是真的想离开这里,我想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这个满眼贪婪的少年,良卿劝道:“公子,京都虽困人,可外面却不比京都,饥饿、贫穷、疾病,甚至是天灾,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堪,若可以给那些人一个选择,我想他们会更喜欢这安逸的牢笼。”
白笙沉默,眼中却愈加明亮,好半晌后,他问道:“良卿,你能和我说说你入府之前的事吗?”
“入府之前?”
“恩,我从未听你提过那些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的家乡离京都很远很远,离乡时我只有九岁,幼时的事情都变的很是模糊了,怎么也记不清楚。”她低垂眼眸,语气极轻,听不出情绪。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十二岁进府的。”白笙问道。
“是。”
“那就和我说说你离乡之后的事吧。”
良卿迟疑了片刻,眼眸愈低,似在回忆着什么。
“那时我还年幼,一朝横祸,没了亲人,也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只能四处流浪。”她捻了捻手指,“后来有路过的商队见我将要饿死,便收留了我,给了我口吃食,还带我来到了这京都,再后来我便进府做了奴婢。”
她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般漠然,声音中没有情绪的起伏,面上也没有表情的变化,仍是低眉垂目的跪坐在那。
白笙想了想,还是没有去追问那所谓的横祸是什么,毕竟旧事已过,再相问,无异于揭人伤疤。
见她有些出神,白笙将手覆在她肩上,轻拍了下,柔和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好了不是吗?”见她不言语,他笑道:“以后就跟着我,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那般苦的。”
少年眼眸清亮满是真诚,笑容温暖干净,良卿看了他半晌,才扯起唇角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总穿着这身男装了,这样我才能带你到处行走,不过说真的,你这样子倒是英朗的很,连我都会忘记你本是女儿身呢!”
良卿轻笑:“那公子,便当我是男儿好了——”
回到府中,良卿收拾起了衣物,正在这时,卢秀推门走了进来。
“听她们说,二公子要你去做他的贴身侍女了?”她笑问。
良卿点头应道:“是,只是换个地方伺候罢了。”
“二公子待人和善,你能去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