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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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里疾此后就十分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绝不在公室内多说一句不合适的话,处处显露出无意于权力的姿态。可是,即便他再怎么撇清,君兄赢驷还是很小心地防着他,偶尔也总是要显露出自己比弟弟更高明的姿态。
他这也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高处不胜寒,原本未即位之前,赢驷信誓旦旦地向他人保证自己登基之后,一定是任人唯贤,放手大胆,不拘一格地引进人才、使用人才。这也未必就是遮人耳目的虚伪之辞;相反,这反而是他真实的心声。
但是,真的登上了君位,就未必能真如当年所想那样,对朝臣给予极大的信任。一方面是顺之众,习惯了自我的正确感和优越感,不由自主地看低了朝臣们;另一方面权力有成瘾机制,一旦得到了,就轻易放不下,而且还要处处小心防着别人来抢。
樗里疾深知君兄平日里对自己的亲热和不时的称赞,不可全部信以为真。他留在了秦国的朝廷之上,几次在缺少丞相的时候,亲自兼任国相,但是,总是在有了合适的人选时,马上就让了出来,绝不贪恋权力。
在个人志愿与国家利益的交织冲突之中,在国君的君威与兄长的亲情的夹缝之中,樗里疾努力找到自己的精准恶合适位置,处事格外谨慎。
他早已预感到秦军出兵渑池的风险,也适当地向君兄赢驷提出个自己的看法,他认为:
“秦军在作战一顺百顺的时候,司马错与公孙延等人争功抢胜,可能有利于秦军在韩国渑池地区迅速打开战争新局面。然而,一旦作战不利,那么司马错与公孙延等人之间的冲突可能会被敌人利用,那时将会演变成一场秦军分崩离析的态势,从而演化为秦军近年来面对的一场最大的危机。”
第489章 敬而远之()
看到赢驷早已被先期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连一句都听不进去,樗里疾心中叹息,脸上却不敢表露,更不会强行向君兄进谏。他觉得:“既然你听不下,我又何必多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秦军一鼓作气,一举攻克并占据了渑池,我又何尝不高兴快乐?”
“可是,如果我因为强谏而获罪,除了能表明我比你正确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反而是连挽回败局的机会也失去了。”
樗里疾思来想去的,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把一切不快都埋在肚子里,静观着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芈八子乘坐着咸阳宫中的不起眼的宦官们使用的马车,前往樗里来拜望樗里疾。她事前并没有派人去送信儿,通报自己会到访樗里。因此,樗里疾在府中书房看书,听到门房着急忙慌地前来禀报君上宠妃芈八子来访,他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樗里疾问了门房一句:“你打听清楚了吗?来人果然是当今君上宠幸的那个芈八子?”门房使劲地点着头,言之凿凿地答道:“小的问得真真的,确实是那个芈妃,只不过她乘坐了一辆寻常的马车,不很起眼儿。”
樗里疾听到门房提及芈妃的坐乘乃是一辆平常马车,他立刻就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以芈八子的尊宠,在秦国如日中天,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坐着这么一辆马车前来呢?
樗里疾命令门房道:“你去将芈妃请到中堂上来,我在那里等候着她。”门房接到命令后,立即转身前去招呼芈八子去了。
樗里疾换上了参加国家典礼仪式才穿的深衣制式的朝服。一层层地用一丈长的衣襟将身上裹了起来,然后在腰身上系上了一尺多宽的衣带,最后又小心地在带钩上挂上了玉环、玉珏等佩玉。
他头上戴上了冕冠,前后都垂下了六串珠旒,这也正与他这个秦国嫡亲宗室公子爵级相适应。
樗里疾显得格外郑重其事,好像他是特别看重芈八子,要以最隆重的礼节对待于她,其实他的心里有另外的考量。樗里疾风闻芈妃是个遇望深厚的女子,几乎日日索欢,日夜可以无度,都劳累得君兄赢驷有意躲闪。
她不时眉目含春,惹人瞩目,又是君兄的宠妃,他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保持适当的分寸,避之远一点。
如若不是这个缘由,他与芈八子乃叔嫂关系,家人一样,何须如此小心呢。樗里疾耐心地穿着深衣,心中不停滴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和芈八子说话。
他收拾停当,到了府中会客的厅堂时,芈八子早已等候在那里。樗里疾急忙鞠躬致礼,同时也偷偷地瞄了一眼芈妃,心中想到:“自己让尊宠一时的君兄的宠妃久候于厅堂,她会不会生气了呢?”
他见芈妃今日妆容十分素淡,脸上也未涂脂抹粉,衣服也十分地简单,并非是盛装而来。樗里疾行着礼,心中觉得奇怪:“她平日里很重衣装和扮容的,今日怎么如此简素?”
樗里疾心中暗自忖度,口中也赔礼道:“都怪我行动迟缓,让嫂夫人久等了,得罪,得罪!”
只见芈八子也屈身给樗里疾道了一个万福,说道:“疾弟免礼,我们嫂叔之间何必客套。也怪我来得太突然了,惊扰了府上。”
樗里疾心中暗暗惊诧,他发觉芈八子的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客气,这可与她往日的作风截然相反。从前芈八子仗着自己得到国君赢驷的特殊宠爱,一般的大臣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而且芈妃向来就是主意坚定的女子,说一不二,很少以低声下气地和别人说话的。当然,只有君兄赢驷除外,那可是她的全部依靠,她当然是精心服侍,刻意逢迎,无所不用其极。
由于樗里疾刻意与芈妃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再加之他本人的出身尊贵,以及在秦国享有很高的声望,芈妃也不敢轻易找他的麻烦。两人嫂叔之间,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樗里疾从芈妃突然来访,而且发现她是那么地谦恭和客气,已经猜到了她大概是无端不登门,不是天大的事情,她犯不着自己大老远地跑到樗里来拜访于自己的。
樗里疾沉住了气,他先给芈妃问了一个安:“嫂夫人光临敝府,蓬荜生辉。君兄和嫂夫人近来都安好吧。臣弟身染小疴,有段时间没有上朝,未能及时向君兄和嫂夫人问安了。”
樗里疾确实是有十来天没有去上朝,他向君兄赢驷告了假,说自己身体的旧胃病复发,总感到肚子里不舒服,茶饭不思,所以要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
樗里疾打小身体确有胃病,但是也是一个慢性的将养的陈疾,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如今,这个沉疴反而成了他躲避清静的一个很好的理由。朝中之事,如若需要之时,他当然是当仁不让。但是,如果涉及到争斗,樗里疾聪明地避祸在家。
他当然有时也难免觉得憋屈,觉得清冷孤寂,心怀无人能解。但是他再想想那兄弟或父子相争于君位,兄弟、父子相残的悲剧,又庆幸自己能看得明白,不会轻易地让赢驷嫉恨于己,在秦国还能保持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地位。
樗里疾以胃病而告假,其实他也没有闲在家里,他趁着君兄赢驷沉湎于渑池战场暂时的胜利,顾不上他这个反对出兵的弟弟之时,帮助张仪迎娶了秦国宗室女子嬴汐为妻。
樗里疾热心于此事,多半是出于对张仪的感激,感谢他在安邑之战,暗中出了主意,点破了秦军的出路,他自己才得以率领危难中的秦军全身而退。
当然,从于公而言,樗里疾也认为秦国应该留住张仪。樗里疾仔细地思考过所谓的合纵连横方略,这事关天下的走势,看似好像小孩子玩游戏一般分分合合,但是如果放手不管,任由形势由苏秦主导,一旦局势大成,秦国将陷于极度被动之中。
这层隐忧也是樗里疾决心挽留张仪的重要原因。樗里疾不似赢驷那么断然决然的,觉得苏秦的合纵连横幼稚,就置之如破席。樗里疾自有心思缜密的一面,内心也谦和得多。
芈八子不知樗里疾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她此刻也不关心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所以才躲着不去上朝,对于她而言,丈夫赢驷目前的愁困才是天大的难题。她本来就是一个不甘于在后宫中作男人贴身宠妻的小女人。
她的心一想到朝廷的政务,就不由得怦怦乱跳,心绪也很是激动,内心充满着渴望,简直不可自抑。然而,自己毕竟是一个从楚国嫁过来的非秦室嫡系的外姓女子,在秦国举目无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后宫之中,爵位仅仅次于君后的“八子”,实属不易。
后宫之中比较那战场,凶险程度只能是远远超过,而非弱于作战。不过战场上是明刀明枪地争夺,而后宫之中却是暗潮汹涌,令人防不胜防。一旦稍有疏忽或差池,当然就会轻则被打入冷宫之中作劳役的囚女,重则当即处死。
这种凶险自然是战场上都比之不及的。千古以来,能快乐而顺当地在宫中走到头的女人又有几个!
芈八子忧心于丈夫的愁绪难解,也关心着秦国的安危,她在此危急的关头,捺不住自己,亲自出来寻求解困之道。这不定又会引起多少人的嫉妒或闲话,她心中自然已料到这些不利因素,可是若如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利,她又岂能甘心?
芈八子向樗里疾说道:“疾弟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你也要多注意调养才好。我今日前来府上,也是想向疾弟问问身体的情况,顺便也要请求你帮我劝解一下你的兄长。”
樗里疾听罢芈八子的问候,回道:“多谢嫂夫人牵挂,劳你大老远地出宫来探访,弟弟心中深感愧疚不安。”
樗里疾嘴里客套着,与芈八子寒暄,其实他心里早想到了:“芈妃所谓的探望是假,有事相求于我才是真,否则,以你芈八子和我那位君兄的心肠,哪里会无缘无故地关心起我的死活来了!”
芈八子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女人,她见樗里疾迟迟不肯把话题引到朝政之事上,她就干脆直说了:“我今日前来府中是要问计于疾弟,你兄长现在忧虑于渑池的战事,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饭了,他把自己关在寝殿之中,一直不肯出来,自己一个人在殿中辗转徘徊,长吁短叹。”
樗里疾因最近忙着给张仪的婚事当媒人,也帮着张仪张罗婚姻的典礼,所以对渑池的战事没有特意地操心,他还以为渑池之战秦军尚且处于有利局面呢。他心想:“即便是战事不利,大不过是秦军撤回到函谷关以内不就完结了吗?”
但是,现在君兄赢驷竟然为此而寝食难安,这大大出乎樗里疾的意料。他急忙问芈八子道:“请恕臣弟愚钝,那渑池战局大大不利于我秦军了吗?君兄何故如此忧心呢?”
第490章 危难显兄弟()
芈八子一听,眼睛瞪得很大,樗里疾竟然对秦军渑池之困一点都不知情,这出乎她的意料。她说道:“怎么疾弟没有听到渑池战役的一点风声吗?怪不得你还能在府中安坐呢,如今司马错率领的秦军已经被合纵联军给团团围困在渑池城中,合纵军三倍于我秦军,而且由函谷关通往渑池的道路也被合纵军阻断,无法救援于渑池城中的秦军,我军危在旦夕!”
芈八子大略地向樗里疾说明了一下司马错所率领的秦军在渑池遭遇的困境。她所述尽管简略,但是在樗里疾听来,却不啻为一声惊雷,炸开在他的脑袋正上方。他感觉到脑袋嗡地一声,耳朵中有阵阵轰鸣之声响起。
樗里疾大大地吃了一惊,他所感到最诧异的是:“我原本以为秦军最终会在渑池地区无功而返,徒劳一场。哪曾料到局势竟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如果司马错率领的秦军主力悉数覆没于渑池,那我秦军短期再想翻身简直难于登天。”
他深知司马错所率的秦军主力部队对于秦国的重要,那些将士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秦国精锐之师。个个都是经过沙场多年征战的、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些将士一旦不能回来,那受损的不仅是秦军的士气,更受损的是秦国军队的作战能力。
战场之上都是老兵带着新兵在作战,新兵仗打得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老兵,老兵作战经验丰富,就变成了一个“杀人利器”。缺少了这一批秦军的精锐部队,那秦军等于是把自己父亲秦孝公以来积累的军力葬送殆尽。
樗里疾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惊慌了起来,他本是一个以稳重著称的贵族公子,向来都是不疾不徐,保持着举重若轻的潇洒劲儿。然而,此时他却不仅拿不出半点潇洒的姿态,他感到竟然身体发虚,一屁股坐在了几案旁的席位上。
芈八子见樗里疾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得一时呆愣愣的,她更是感觉事态的严重性。她一个女人家的,尽管不可能亲身到战场去杀敌打仗,但是她也不糊涂,从丈夫赢驷和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