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负浮生半轻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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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起绵绵细雨,微带一丝秋日特有的凉意,玄歌下了学堂便来了,像一阵风似的破门而入,发丝上沾着细细密密的雨珠,我忙拿了绢帕给她擦拭嗔怪的说:“怎么不打了伞来,秋天的雨容易让人受寒,你看看衣服都湿了。”
她接过绢帕,满不在意的笑着:“不打紧,哪就那么娇贵了,今天的雨不大,却是浓密,我就喜欢这样的细雨,清清爽爽的。”
“可不是,倒是应了‘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这两句诗。”
我和玄歌同样喜爱这软绵绵的轻雨,不自觉的想起这两句诗。
“瞧瞧我们非鱼,自来了归灵崖就同换了个人,满嘴都是文绉绉的,一不小心竟成了才女雅士。”
我被她调侃的有些脸红,不经意的笑骂她一句“作死”。玄璃看着我们嬉笑,嘴角始终挂着清浅的微笑:“这绵雨纵使再好也不及大雪纷飞的场景来的震撼。”
“哥哥见过下雪?”玄歌好奇的问。
????“嗯,去岁随爹上天朝的时候见过一次,雪片像月宫的桂树落下的玉叶,顷刻间十里素妆,长天远树山山白,不辨梅花与柳花。”
??我和玄歌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我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缘见一次那样美丽的震撼。
??玄歌在榻上置了棋盘说是怕我们闷,她与玄璃对弈了两局便吵着不好玩,更笑侃自古以来的能人智士都以棋艺高下来评定才智,在她而言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弃了棋偎在玄歌的身边腻歪着,玄璃叹叹气,无奈的摇摇头。
不多时小五也跑来了,脸上挂着雨珠,大家围在一起说笑,屋内熏的浅淡的冰片夹杂着轻雨的味道,几案上的甜白釉梅瓶里一支桂花暗暗送香,那是我清晨折的,被细雨初染格外的脆嫩艳丽,崖里鲜花不胜,这辞谢的桂花却是开的独好,只希望它能略微掩盖这屋内经年的药气。
玄歌注意到那枝桂花,斜眼瞧了我一下轻笑出声:“自非鱼来了,这屋子便添了人气,往常我都不喜进这辞谢。”
玄璃投来了温柔的目光:
“非鱼是细腻之人,事无巨细都安排的稳妥舒适,连雨喜都抱怨亏她是落棉的人,不然这辞谢只需非鱼一人,再不需要旁人了。”
第30章 兄妹争执()
“少主玩笑了,你因我受伤,我势必要竭心尽力方能答谢救命之恩。”
玄歌跳下床榻,挨到我身边,腆着脸晃到我眼前:
“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真想谢这救命之恩岂不是要以身相许来的诚恳?”
玄歌平日里虽是活波顽皮些,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无状,我一时语塞,懊恼之气直冲脑门,我直愣愣的看着她,玄璃似乎察觉出我的不悦,敛了嬉笑之色:“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什么话都能说出口,这般轻狂,我看是爹和我最近对你放纵太过。”
玄歌并无察觉不妥,努努嘴,满不在意的继续说着:“我又哪里轻狂了?还不容许人家实话实说了?男未娶女未嫁,真不晓得你们别扭个什么劲,你拼命护之,她竭力守之,别对我说你们之间毫无情谊。”
“你还说,你还懂不懂什么是礼义廉耻”
玄璃一时气急,捂住嘴唇一阵巨咳,小五慌了神,赶忙端来我递过去的莲子羹,玄歌终于被他骂出火来:“我是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我费心费力的撮合你们,你不但不领情倒反过来骂我,我又是何苦来哉。”
我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的情感,就怕今后无法自处,再看看玄璃激烈的反应,如同寒冬冷月被从头到下泼了一盆凉水,浑身冰冷彻骨,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立涌心头,一个高高在上的金玉之人,一个犹如低落尘埃的我,怎敢有情?怎可有情?羞愤,无助,迷茫,玄璃含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指着玄歌大声说道:“玄歌你再再不闭嘴,今后我这辞谢你也不便再来”?
又是一阵巨咳,他蜷缩着身子,辛苦的敲着心口。玄歌瞪大眼睛,紧紧咬住下唇,眼泪像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而下:“好,好,既是这样,算我犯贱多事,这辞谢尊贵如此,自是不配我这等人前来。”
说完旋风一样的刮出门外,小五似乎还没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手足无措的呆立在原地,我垂了眼睑试图掩饰我纷乱的情绪,即没追着玄歌而去,也始终不发一言,玄璃叹口气:“小五,你去瞧瞧玄歌。”
小五应了是,转身跑出去,雨还在密密麻麻的下,一阵劲风将窗户猛然吹开,我立即上前去关,夹住的雨丝刮在脸上丝丝的疼,换了香片,撤了杂物,一切收拾妥当。
“少主歇息吧,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没有。”
我无任何情绪的说道,他深深注视了我片刻,眼里的深邃让我不敢直视。
“去把药箱拿来,今天还没换药。”
“不劳少主,这点小伤我自己便能处理。”
“我没多余的力气再重复,去把药箱拿来。”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我吃惊的抬头看他,在我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温润儒雅的,从未象此时这样严肃略带斥责的同我讲过话,他面色因刚刚的深咳而显得有些红润,目光急切,隐隐透露着些许懊恼,我不再拒绝将药箱递给他,顺从的撩起衣袖,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替我换药的手上,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肌肤,我不曾抬头却强烈感觉到从他双眼迸射出的灼热光芒,他的气息有些沉乱,我越来越局促,握紧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我攒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抬头送给他,他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深,他眼里我的眼睛充满了迷惑般灿烂的美丽。
“非鱼,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的眼睛。”
第31章 泛舟采莲()
声音魅惑暗哑,他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我就这样直直的注视他,努力的提醒自己不要沦陷,不可迷乱,他身子向后靠去,清了嗓子:“再上两次药,伤口就无碍了,我乏了,想休息一下。”
我机械的站起身,慢慢的踱到门口,带上门,将刚刚犹如梦幻的一切锁在了那房中,关上的却是我还来不及握紧的意乱情迷。外面的雨还在柔柔绵绵的下着,整个辞谢笼罩在薄雾浓情中,一如我的心情晦暗潮湿。
崖里的秋季好像特别漫长,偶尔还会带着一丝暑热,清晨和傍晚却是十分凉爽,辞榭东走有一阔大莲池,此时正是莲子成熟的季节,密密麻麻的荷叶遮住了池面,翠绿的荷叶已变得斑驳,每天傍晚我都会独自驱舟在星际下的莲池中徜徉,荷叶随风倾动,水气弥漫,伴着水草的腥甜,我常常迫不及待的剥吃新嫩的莲蓬,岸边的茅草枝叶也用力翩舞,呜呜之声如人饮泣。甘美的莲蓬让人齿颊留香,我扔了船桨,枕着臂弯仰视漫天星光,小舟所行之处打碎一池落萍,如若遇见细雨,我便摘下大大的荷叶扣在头上,嘴里咀嚼着新鲜的莲蓬,每每都会为了自己的小愉悦窃喜。
我每天都会带回新嫩的莲蓬和莲子,玄璃很喜欢我做的莲子羹,每日的采莲成了我在崖里最大乐趣之一。
同往日一样我端着新煮好的莲子羹来到玄璃的房门前,刚预备开门,小五神色凝重的走出来,我微微一震,焦急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玄歌病了两天了,不肯吃药我来找你瞧瞧她去。”
我一惊,她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康健,鲜少头疼脑热,想必那天淋了雨加上急火攻心,我忙把羹碗交到雨喜手中,又回厨房现熬了汤药,又将剩下的莲子羹盛了些放在食盒中来到玄歌的住处,屋内已经燃了蜡烛,窗户半开着,有丝丝凉风破窗而进,放下食盒,关好窗子,瞄了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玄歌,她袭了一身浅杏色的棉丝睡袍,分外称着她的肌肤胜雪,整条玉臂赤裸的露在外面,连睡着都不安分,我无奈的摇摇头,走进榻边,她长长的睫羽投映在脸颊上,不时的抖动一下,我抿着嘴故意重声说道:“既睡着,那我便走了。”
果然她猛地睁开双眼,撒娇的嘟着嘴,直立的坐起身子:“要不是我病了,你还真要与我割袍断义不成?”
“你想的美,我还舍不得我的袍子呢。”
听了我的话她扑哧笑出声来,我从食盒将汤药端出来:“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生病不吃药,身体养不好哪来的精神闹腾。”
她狠狠的剜了我一眼,顺手接过药去:“我何时闹腾了,本来想着第二天去找你,结果就病倒了,你可倒好,真真狠心,两天不理我,我的心都凉了。”
说着竟红了眼眶,委屈的看着药碗不吭声了,我挨坐到榻边:“我哪敢来理你,怕你还在气头上,惹你不开心,你每天吃的那新鲜莲子,可都是我更深露重采了来的,快趁热把药喝了,还有甜甜的莲子羹。”
第32章 粗鄙汝君()
一场小小的不愉快就这样在我们无知的岁月中嬉笑怒骂中过去了。任性的天真总是会被年轻的岁月所原谅,谁会曾想每每流逝的时光都是我们回不去的曾经。
天终于冷了下来,再有月余就是年下了,我也回到落棉处当值,此时的归灵崖是最松泛的时候,除了几门要紧的课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玩闹中渡过,自从离开辞榭,我再没见过玄璃,日子大抵还是轻松惬意的。
再过五日祭神结束后,崖里的人都要返回听语谷,这日我拿了落棉刚刚洗烫好的衣物回住处,远远瞧见田之焕的一双小儿女,那田宝见了我正欲逃开,一把被大他几岁的姐姐田汝君逮回来,她挑着细长的眉毛,用力戳了下田小宝的脑袋:“跑什么跑?见到瘟神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田宝没了辙杵在那不敢动,我更是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刚经过她们身边,耳边就响起尖酸刻薄的嗓音:“野种就是野种,看见我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吗?你一个下人,从哪里学来的规矩?怎么?仗着玄大小姐给你撑腰,任凭谁都不放在你的眼里了?”
我只好转回身,面无表情道了句:“田二小姐安。”
“哼,安什么安,碰见你这个瘟神还有安可讲吗?”她原本俏丽的面容此刻变得丑陋无比,我多一句话都不耐烦和她讲。
“既然二小姐不愿意见到我,非鱼先告退了。”
我正预备走,碎不及防被她扯住,我有些恼怒,甩开她的手,冷冷的说道:“二小姐请自重。”
大概是被甩开的尴尬,她恼羞成怒的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目光长久注视着我的脖间,我伸手触摸,想是刚刚的推搡将那枚扳指现于衣前,我顺势将它重新塞到衣服里面。
“你一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自重,我们灵烟族就从来没有过像你这么不知廉耻的人,你以为攀上玄歌就能在她哥哥面前套近乎?别妄想爬上枝头做凤凰了,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被捡回来的野种。”
我的头嗡嗡炸响,手掌处擦伤的皮肉泛红,却不及心里的疼痛。我站起身,拍拍手心的土,直视眼前这个自认为尊贵的小姐:“原本是非鱼错了,以为礼义廉耻是田二小姐的必修之课,所以才好言相劝,现在看来竟是对牛弹琴,二小姐如此咄咄逼人践踏他人无非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我和二小姐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再有碰面非鱼愿退、避、三、舍。”
说完,我福了福目不斜视的从她眼前走过,将痴愣着的她远远抛在身后。
回到屋内,我清洗了伤口,上了点外敷的草药,将手头零碎的杂务做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元婴在前面服侍落棉,剩了我和赤儿玩小石子,玄歌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小丫,快来看看这个。”
我好奇的走过去往她手里瞧去,是一件小小的外挂,嫩黄色的轻烟罗,针脚却粗糙至极,还配了一个同样面料的大花蝴蝶,我抖落着外挂:“这是什么劳什子?”
“当然是宝贝赤儿的新年礼物。”
我瞪着大大的眼睛回头望向赤儿,它以同样惊讶的眼神看向我。
第33章 秋夜刁难()
赤儿以迅猛之势跳到房梁上不肯下来,玄歌不依不饶的拿着扫帚去勾打它:“你个妖精快点给我下来,姑奶奶花了一夜的功夫才完成这么伟大的杰作,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满脸嫌弃,你有种这辈子都别下来,我要把你饿成狐狸干。”
我上前拉住气急败坏的玄歌:“大小姐,你这是哪门子的心血来潮,咱们赤儿是个小男子,你要把它打扮成这样,我看它宁可做狐狸干了。”
“你少管,我今天不给它穿上我就不姓玄。”
她又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包裹,里面竟装满了赤儿爱吃的食物,赤儿站在房梁上向下观望,不断的吞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