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负浮生半轻尘-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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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他晶亮的双眸:“殿下即将迎娶心中挚爱,何苦此时彰显悲悯凄凉。”
他随即一笑:“那你又何时放下过往,重新接纳?”
“早已放下”
他看我,我便用微笑回应,此时响起丝竹管弦之乐,众人入座,我便站到南宫彧身后,开场是落棉的琴筝独奏,她的琴技早在连天山便领教数次。
众人听得云痴雾迷,我却不觉惊讶,就连南宫彧也频频点头赞赏,雪凌一支拿手的霓裳羽衣曲更添新意。
之后就是各宫主位使出浑身解数以博人眼球,最为出彩的当属馨妃,一身红色劲装,似舞如武,没想到她娇媚风情的外表下竟也有如此苍劲豪爽的舞姿,果然入得宫的女子都非等闲之辈。
舞毕,她拱手对向南宫彧和承安:“没想到机缘凑巧得遇太子与公主大婚,旎鸢代忻南王预祝太子公主永结白首,鸾凤和鸣。”
大婚、鸾凤字字压在落棉头上,这番刻意太过明显,忻南王一副处之泰然的神情。
只见南宫彧起身同样抱拳:“多谢忻南王与馨妃,本宫自是与醇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方不负众望。”
一声醇妃,轻易不露痕迹的挽回落棉的颜面,承安却苍白了脸色,我看了眼落棉,值得庆幸她的隐忍大度终是为她赢得了该有的尊重与折服。
再见南宫彧缓缓走向舞池中央,向皇上叩拜:“父皇,儿臣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儿臣大婚与纳妃时隔日子不长,惊扰城中百姓,劳民伤财,心下甚觉愧疚,纵使父皇当初下令减免赋税,儿臣想,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更显帝皇英明。”
听到此话我连呼吸都止住,紧紧看着皇上的表情,龙椅之上的天子沉思片刻:“皇儿有仁德之心难能可贵,以苍生为念更显帝王之风,如此甚好,准奏”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落棉此时同我一样难掩激动狂澜,我俩互视一眼,南宫彧谢恩转身落座间还不忘对我眨眨笑眼,他做到了,他终于达成当日对我许下的承诺,今时今日,我也终于为灵烟为恩人做了一件时时不敢忘却的报答。
在我忘乎所以的同时,传来承安一记冰冷仇视的目光,让我如梦初醒,最为清楚各种缘由的也非她莫属,或许我即将面对的是更加残酷劳心的考验。
众人献唱完毕,只见承安缓缓站起来,先是恭敬的对皇上皇后一拜:“子浮原本也准备了歌舞,只可惜突感不适,怕是不能尽心了,如果皇上皇后不介意,子浮想请侍婢非鱼代子浮略尽绵力,可好?”
先不说皇后为之一怔,就连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瞠目结舌,皇上倒是没感到什么不妥:“承安公主有这份心意实属难得,既是如此便如你所说吧。”
我甚至忘了上前回话,落棉带着一脸担忧暗示的递了个眼色,我只得上前跪下:“奴婢粗陋,不敢污了皇上、皇后圣眼。”
原以为我的话会招致南宫真明的愤怒,却没想到半晌都没有听他开口说话,整个席间也随之鸦雀无声,终于他惊讶难控的对地下俯首的我说道:“抬起头来。”
我只得慢慢将头抬起,眼睛却不敢直视,半晌没听见任何声音,气氛异常诡异神秘。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
他的声音听起来晦暗难明,似乎遭受到巨大打击,刚入宫时南宫彧交代过不得表明真实身份,就连玉牒都是伪造的,我虽紧张到快要窒息,却还是清晰的将南宫彧曾吩咐的假身份说出来。
“怎会如此之像?”
这句话不禁让我的视线有那么一刻扫过上面的宝座,皇后的脸色极其难看,南宫真明难掩失望悸动之情,我更是如坠迷雾,不敢做声,良久才听他说道:“既是承安公主力荐,想必也有过人之处,那便以你拿手的来助兴吧。”
我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一时失了主意,身边突然飘着一丝淡淡的迦南香气,使人心安,南宫彧立于我身侧,而我只能看见他华服的衣摆。
“父皇,此婢女曾救过承安,儿臣见她身世可怜,便将她从民间带进宫中,实在是乡野村妇,没什么才艺可言,未免扰了父皇母后的雅兴,儿臣愿献上一曲助兴。”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料到馨妃会在此时开口:“今日是七夕,本就是女儿寻欢作乐的日子,皇上皇后尚未曾嫌弃同乐,即便是粗陋之艺想必皇上皇后也不会责怪的。”
我想我是逃不掉的,馨妃与承安步步紧逼,无非想见我出丑人前,即便找了诸多借口,只怕倒是惹怒了皇上皇后,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既是如此,奴婢只得献丑,还望皇上皇后宽恕”
皇上扬扬手,我只得站起身来,南宫彧也没了办法,深深看我一眼转身落座。
我至怀中掏出木笛,现下唯一能一试的也就只有玄璃曾教我的西洲曲,笛音轻缓的从我唇间溢出,我尽量不去多想,只有排除内心干扰才能将这首曲子完成,而且不至于太过不堪。
我完全没注意到南宫真明和皇后曲兰罗震惊的神情,满场鸦雀无声,这首西洲曲如泣如诉,早没了往昔的轻快飘逸。
西洲曲我反复练过不下千遍,在这样的佳节,这样的月色下,更容易让人忘我,走动间瞥见落棉对南宫彧耳语一番,南宫彧疑惑震惊的神情令我日后许久都不曾忘怀
第94章 西洲一曲()
在我忘情的吹奏时,忽然响起琴筝之声,我惊讶的回头去看,不知何时,台榭上摆了一架古琴,南宫彧正坐在其间与我合奏。
没料到只听过两次,他竟然完全记得旋律,而且可以做到如此驾轻就熟,我听过玄璃和落棉的合奏,却从未想过,在此良宵佳节会有另外一个人能同我琴瑟和鸣。
拨弄琴弦的修长玉指在月色映照下更为青瓷剔透,琴筝的如慕如泣配上我的笛声绵长悠远,仿似天籁从九天仙阙倾泻而下,我们时而含笑对视,时而沉浸其中,仿若两个心意相通之人。
曲毕,众人还沉浸在臆想中不能自拔,久久才响起雷动的掌声和喝彩,南宫真明冷峻的眸子宣泄着让我不解的愤怒,众人立时屏息凝气,偌大个漾姒湖竟如深夜般寂静。
南宫真明手拄双膝探着身子严肃的问道:“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错,为何每走一步都会如此惊心动魄,这座皇宫似乎要把我所有的心思用尽,我仿佛看到自己油尽灯枯的样子。
“回父皇,此曲是儿臣教她的”
我纳闷的回望南宫彧,他给了我一记暗示的眼神,我只得转回头默默不语。
“噢?太子教的?太子又如何会这首曲子的?”南宫真明戟指怒目,步步紧逼。
“儿臣也是多年前流落连天山之时,在养伤的水洞无意间发现的琴谱,当时闲来无事便记了下来,回宫后找人誊写出来,敢问父皇此曲有何不妥之处?”
南宫真明眯了眯双眼,那里透出的寒气令人不敢直视,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面向曲兰罗:“皇后这后宫之主是怎么当的?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他这首西洲曲是寒晏的禁曲吗?”
我心下大骇,西洲曲竟是寒晏的禁曲,难道灵烟不清楚?玄璃更为不知?这首源自家乡的小调背后承载着何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此时奏出,更无法细述因由,刚刚落棉与南宫彧的耳语和后来他主动上台亲自与我合奏都是不得已下而为之的吗?
面对责问,曲兰罗倒是没显示出过多的惶恐不安,慢条斯理的说道:“还请皇上原谅,臣妾老了,早已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在臣妾心里这首西洲曲也早已随着故人尘封入土,不忍提及,也从未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寒晏宫中再次听闻,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冤孽吧”
南宫真明看着满目疮痍悲凉无奈的曲兰罗,微动了下喉咙,终究还是生生将欲说的话吞进腹内,他甩袖离席,掩饰不住愤怒:“寡人再重申一次,西洲曲乃属寒晏禁曲,日后再有听闻,不论是谁,斩立决!”
他的愤然离席带走了惊吓不已的众皇子妃嫔,只留东宫之人和稳坐宝座的曲兰罗。
我清楚的看见易千绝临走之前向我投来深深一瞥,大概他与我同样感到震惊疑惑,又或者我每一次的引人注目都好像心怀叵测。
承安意味深长的一笑,让我顿觉如置冰窟,她终是不肯放过我。
终于曲兰罗也站起身来,我不用去看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撒在我身上冰冷厌恨的目光。
夜终于平静,不知道人间的一切有没有惊扰到银河畔的一双璧人,风越来越大,昭示着短暂的相逢即将散场,若等重逢还待来年。
回到嘉钰殿遣退一众下人,屋内只留我们三人,他二人面色皆为凝重,我更是一头雾水。
“太子妃如何得知西洲曲乃是寒晏禁曲的?”
南宫彧将轩窗推开,大概屋里的香气过于浓郁让人有种窒闷的感觉。
“幼时在归灵崖学艺偶然在藏书阁发现的,臣妾那时刚刚学琴,对琴谱格外珍爱,而且西洲曲的曲风又如此引人入胜,费了好些时日,臣妾才略通一二,恰巧一日被少主听见,臣妾还记得,当时他十分凝重的相告,西洲曲乃是寒晏禁曲,而落棉及笄后将嫁入寒晏宫中,所以千叮万嘱不让臣妾再碰触此曲,可是非鱼又是如何学会的?并且可以诠释的这么精准?”
心里的疑惑愈演愈烈,这么说来玄璃是知晓西洲曲乃是禁曲,他既然能阻止落棉,为何会主动教授于我?我竟差一点因此再陷深渊,玄璃逐渐淡化的身影也越来越使人迷惑。
可面对她的疑问我又该怎样回答,如果说出来,我的答案也必将令她对玄璃产生疑惑,导致在南宫彧面前失了分寸,那便得不偿失,如果不回答,南宫彧心里清清楚楚知道西洲曲乃是玄璃所授,无私显见私。
正踌躇怎样才可以两全其美,不想南宫彧看了我一眼,岔开话题。
“那太子妃有没有听过西洲曲为何会是寒晏的禁曲?以今晚的情形来看,子浮应该知晓个中原委,她清楚非鱼的身份,也曾问过本宫,那晚酒楼非鱼吹奏的曲子叫何名字。”
落棉的神色更为凝重:“具体西洲曲为何会是禁曲,臣妾也不清楚,可承安公主从小在寒晏宫中长大,连太子都不知道的事她是如何得知的?臣妾觉得皇上皇后已经对非鱼的身份产生怀疑,加上承安公主一直对她耿耿于怀,继续留在宫内,非鱼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南宫彧愁眉紧锁,咬着下唇,手拄着下颚,来回踱步沉思:“太子妃所说并不无道理,今晚之事,本宫认为是馨妃有意促成,非鱼现在的处境确实有些危险,即使本宫有心放她出宫,只怕如若父皇母后对她疑心已起,宫外不见得就可以安身立命,在宫中本宫还可以守护一二,届时如果出宫,那才是鞭长莫及。”
他们越分析,我就越骇然,没曾想一曲小小的歌谣,背后会引申如此错综复杂的形势。
这时落棉好像又想起什么来,忙起身走近南宫彧。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注意到,今夜皇上看到非鱼的震惊和疑惑?还有一句‘怎会如此之像’,皇后的神情也令人匪夷所思,非鱼是尚未满月时族主抱养回来的,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95章 衷肠互诉()
她的一番话我忽然想起之前在望楼阁偶遇皇后时,她所表现的震惊和皇上今日的神情如出一辙,瞬时间攥了两手冷汗。
我猛然双膝跪地:“今日,殿下为族主求得一线生机奴婢心下感激,本该留在殿下身边为牛为马报答恩情,没曾想出现此般状况,恐奴婢是不祥之人,还望殿下能将奴婢送出宫外,以免为太子和太子妃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看着我,略微沉思:“你先起来,事情原委还没弄明白,此时若将你贸贸然送走怕会引起他人猜测,也难保你周全,待本宫细细想想对策”
正说着,有侍卫躬着身子前来禀告:“殿下,承安公主在外求见!”
南宫彧嘱咐落棉早些歇息,带着我走出嘉钰殿。
我并不完全理解他因何会带着我去见承安,大概对于今日之事,也是想让我明白,承安再一次的陷害他虽毫不知情,却无力制止而深感愧疚。
出了殿门便见承安一身素衣立于庭院,幽幽回转身子,晚来风急,她披着银蓝色的披风,领口稀长的羽毛更加映衬得她洁白如玉星目璀璨,看到我时略觉讶异,不过只是居高临下的一眼便将视线掉转在南宫彧身上。
“这么晚了,子浮因何还不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