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鹦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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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扑出的身子立时仆倒在地上。
没有血,血还来不及溅出。
剑却已收回,常笑人亦已飞回。
他坐回椅子上之际,剑已在鞘内。
好快的一剑,好毒的一剑。
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容。
老掌柜也居然还未断气,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死鱼一样的一双眼瞪着常笑,一只手扼
住了自己的咽喉,一只手扯开了自己的嘴角,惨呼道:“我做鬼绝不会放过你。”
只有这句话。
这句话说完,他的人已变成了死鱼一样,扼着咽喉的那只手染满了鲜血。
安子豪不由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打冷颤也并不是安子豪一个人。
正在解剖尸体的两个官差亦已停下了刀,萧百草一双手虽未停下,一个身子已不住的在
颤抖。
老掌柜的话实在够恐怖。
在这种环境之下,听起来更恐怖。
无论谁听了他那句话都难免震惊。
只有一个人例外。
毒剑常笑。
他不单只是显得无动于衷,脸上的笑容亦依旧。
他甚至瞪着老掌柜死亡的眼睛,道:“世上如果真的有鬼,人死了如果真的就能化做厉
鬼复仇,我最少已死了一千次,绝不会活到今日。”
就连他的话声也没有变化,他的神经简直就像钢丝一样坚韧。
他就像铁恨,绝对否认妖魔鬼怪的存在。
也许他还不致于这么肯定,但无论如何,他这番话已能镇定人心,起了很大的作用。
工作马上又继续。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初秋的天气虽然已不太热,他们的额上都已冒出汗珠,工作中的六个人更是湿透衣衫。
检验红石的三个官差终于有了结果。
三块血红色石头都已变成血红色的粉未。
“这三块红石是普通的石头,只因为在红蝙蝠的血液中浸过相当时候,所以才变成了血
红的颜色。”
“红蝙蝠原产泷洲双伏红蕉花间,它的血液,无需制炼就已是一种媚药,却绝对不是毒
药。”
“要将石头变成这颜色,不单只需时,更需大量的血液,这三块石头简直就已是红蝙蝠
的结晶,就放在水中片刻,将那水喝下的如果是女人,即使是三贞九烈的女人,只怕也不由
自己,变成了荡妇。”
“这种媚药很少在中土出现,还能勾起大家的记忆的就只有‘千里踏花’粉蝶儿曾以之
迷遍大江南北一事。”
“千里踏花”粉蝶儿是一个采花大贼,已在多年前授首铁恨刀下。
常笑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三个官差实在尽了心力,所提供的资料也已够详细。
所以他让他们去休息。
他自己却不休息,盯紧着正在剖尸体的三个人。
这个人的耐力也同样可怕。
三个时辰亦过去。
店堂中已开始逐渐的暗了下来。
现在即使还未到黄昏,也应已快到黄昏。
验尸方面仍没有结果,解剖尸体的三个人却已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三条鱼。
空气再多一种汗臭,更令人难堪。
安子豪的一身官服都已湿了,他实在想溜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可是他不敢。
常笑好像亦已有些不耐,忽然站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一个验尸的官差已将手停下,另一个亦跟着停下。
他们刚回头,常笑已忍不住发问:“你们找到了死因没有?”
一个官差呐呐道:“是中毒死的,一种非常厉害的毒药。”
常笑追问道:“是什么毒药?”
那个官差回答不出来。
常笑转顾另一个官差。
另一个官差亦摇头,却道:“咽喉并没有异样,可见那种毒药并不是由咽喉进入。常笑
冷笑道:“不是由咽喉进入就一定由暗器打出来,你可曾找到了伤口?”
官差又摇头,嗫嚅着道:“那三块血红的石头——”常笑打断了他的话,道:“石头上
并没有毒药,只有媚药,先前他们检验石头的结果,你难道没有听到?”
官差喃喃着道:“那一定有第二种暗器存在。”
常笑道:“既然一定有,你就赶快给我找出来。”
他一瞪眼对着第一个跟他说话的那个官差,道:“还有你!”
两个官差慌忙应声道:“是!”
常笑忽问道:“内脏剖开了没有?”
“内脏也要剖开?”
“要,一定要!”
“是。”
“内脏再找不到的话,剖他们的脑袋。”
“是。”
两个官差哪里还敢怠慢,赶紧又动工。
常笑这才坐回去。
他的要求比铁恨更严厉。
脑袋如果也剖不出结果,他还要剖什么地方?
才坐下,常笑忽又一欠身,目光已落在萧百草的身上。
萧百草仍在埋头解剖尸体,心神似乎已放在谭天龙的尸体之上,周围所发生的事情,他
仿佛都没有在意。
常笑盯着他,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道:“萧老头,你也没有发现?”
萧百草应声回过头来,丝毫也不显得讶异,看他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早已在等候常笑的
呼唤。
原来他的心神并非怎样集中在解剖尸体。
他满头汗珠点滴,神态已非常疲倦,一条腰更弯。
到底他已是个老人。
他瞪着一双看未已昏花的老眼,道:“被击陷的膝盖上有几个很小的针口。”
他果然已有所发现。
常笑急问道:“有多少?”
萧百草道:“比绣花针刺出来的怕还小,我反复检验到第三次,才将它们找出来。”
常笑沉吟道:“比绣花针还小,那是什么暗器?”
萧百草道:“我还未找出来。”
常笑转顾那两个官差,道:“你们也仔细检验一下,看是否也有那种针口?”
不等他吩咐,两个官差已经开始重新检验被击陷的那部分皮肉。
有,果然有。
这答案虽在常笑意料之内,他还是不免现出诧异的神色,道:“针口与红石所留下的伤
痕竞全都是在同一地方发现,未免太巧合。”他沉吟又道:“以此推测那暗器只怕就嵌在红
石之上,红石击在肌肉之上的同时,暗器亦被红石击入肌肉之内。”
萧百草倏地插口道,“尽管暗器上淬有怎样厉害的毒药,足令中毒人迅速毒发身亡,血
液亦未必同时停止流动。”
常笑拍案道:“对,只要血液还流动,那么细小的暗器既已进入人体,就可能随着血液
流入心脏。语声猛一顿,他振吭喝道:“剖他们的心脏!”声未落,他又喝一声:“掌
灯!”
这片刻之间,店堂内又已暗了几分。
在这种情形下工作非常吃力,而且容易出错。
他连这一点都已兼顾。
这个人岂止精明,更心细如发。
他的成功,显然并非只是因为他煊赫的家世。
灯盏迅速亮起,送到桌子上。
侍候在常笑左右的官差时刻都聚精会神,准备执行常笑的命令。
所以常笑的每一个命令都能够迅速生效。
惨白色的灯光照耀之下,谭门三霸天的尸体更显得恐怖。
剖开的尸体本来就已够恐怖的了。
肠脏部已取出,堆在一旁。
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将那些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安子豪实在怀疑。
看到那些东西,他就恶心。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机会看到一个人身体的肠脏,在他来说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幸运。
这种幸运他却宁可不要。
他居然忍耐得住没有呕吐,这连他都觉得很奇怪,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张脸已变得多么难
看。
萧百草与那两个官差的脸更难看,映着惨白色的灯光,三个人的脸庞简直就像是三张死
人脸庞。
这一次,他们刀用得更谨慎,更仔细。
暗器竟真的就在心脏之内。
寸许长,头发般粗细的钢针正嵌在心瓣之上。
钢针也许还可以流出心脏,但到那会儿血液已停止流动。
整个心脏都变成黑色,仿如在墨汁中捞上来。
淬在钢针上的果然是厉害的毒药。
这样的钢针两个官差各自找到了七枝,萧百草却只找到了三枝,谭天龙的一颗心他才只
剖开一半。
两官差都还很年轻,年轻人的一双眼通常都比老年人锐利,一双手也通常比老年人来得
灵活。
常笑已等得不耐。
要知道暗器的来历,毒药的来历,十七枝钢针已嫌大多,就一枚钢针也已足够。
十七针钢针于是捧到面前。
钢针是用夹子钳起,再放在白绢纸之上。
一种毒药暗器在用过之后,未必毒性就完全消失。
蓝紫色的钢针在白色的纸上更显得清楚。
常笑凑近灯旁,仔细的看了一会,喃喃地道:“三个人的死因虽已水落石出,暗器的来
历仍是一个问题。”他霍地将纸递出,道:“唐老大,唐老二,你们兄弟是否可给予这个问
题一个解答?”
两个面容相似,身段相若,肥肥矮矮的中年官差应声上前,将白纸上暗器接下。
天下暗器,以川东唐门为宗,自“搜魂手”唐迪那一代开始,唐门子弟更就以毒药暗器
称霸江湖。
“情人箭”的霸道,武林中的朋友现在说起来仍心有余悸。
这兄弟两人正是川东唐门逐出来的不肖弟于。
他们虽不肖,手底下绝不含糊,见识也很广。
天下间也许还不乏他们认不出的毒药暗器,却不是现在放在白纸上的十六枚毒针。
他们只不过检验了片刻,就有了解答。
“针是七星堂精制,毒是最毒的牵机毒,这种毒针,其实就是七星绝命针。”
“七星绝命针原是七星堂莫氏七兄弟的独门暗器,莫氏七兄弟当年因为开罪了天魔女,
西河口一战之后,七星就只剩一星,亦即是莫冲。”
“七星堂也就在那一战之后没落,莫冲变成了陕北的一个独行巨盗,却已在四年前为铁
恨所擒,病死在大牢。常笑对于唐家兄弟的报告同样满意,眼中却尽是疑惑之色。谭门三霸
天的死因现在总算已完全明白。红石只击碎他们的膝盖,真正致命的却是嵌在石上的七星绝
命针。红石并没有淬着毒药,只淬着媚药。红蝙蝠的血液虽可以使三贞九烈的女人也不能自
己,并不能杀人,七星绝命针却一针已足以致命。七针一齐打在人身上,即使是武林高手也
得一命鸣呼。谭门三霸天还能生存,那就真的是一件怪事。媚药红蝙蝠,七星绝命针,并非
一个人所有。”千里踏花“粉蝶儿曾以媚药红蝙蝠走遍大河南北,七星绝命针却是莫冲的独
门暗器。这两个人似乎还不曾走过在一起,这两样东西又怎会同时出现?莫非这两个人之间
有着某种联系?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最少有一个人与他们都曾有关系。”铁手无情
“铁恨。”千里踏花“粉蝶儿是死在铁恨的刀下,莫冲亦是给铁恨关入大牢,再死在牢中。
常笑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喃喃自语道:“粉蝶儿、莫冲都是在铁恨的无情铁手之下就捕,
媚药红蝙蝠,七星绝命针岂非也大有可能全部落在铁恨的手中?”他倏的大笑道:“这么
巧,我实在有些怀疑杀他们的凶手就是铁恨。”
这句话出口,最少有一大半人耸然动容。
他们都知道铁恨已死了七八天。
死了七八天的人是不是还能杀人?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分辨。
安子豪嘴唇微动,看似想开口,但结果还是将话咽回。
他并没有忘记铁恨已变了僵尸。
一个人能够变成僵尸,也能够化为厉鬼,说不定铁恨当时就已化做厉鬼。
僵尸杀人固然诡异,厉鬼作祟起来,更诡异的事情只怕也会发生。
常笑大笑不绝,眼瞳中却丝毫的笑意也没有。
这种笑声分外单调,分外阴森,在现在的环境听来,更觉阴森。
萧百草忍不住叹气道:“铁恨当时是钉在棺材里面。”
常笑的笑声刹那一敛,道:“棺材是死人躺的,但不一定是死人才可以躺棺材。”
萧百草道:“铁恨早在七八天之前就已是个死人。”
常笑忽问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萧百草闭上嘴巴。
这个问题常笑已问了他十一次,他亦已详细解释过一次,复述过一次,简答过九次。
同一个问题回答了十一次,他已感到厌倦,他已决定不再回答。
常笑等了好一会,又说道:“你已回答不出来?”
萧百草道:“我先后己回答了十一次。”
常笑冷笑道:“有死亡就一定有死因,如果他真的已死亡,凭你经验的老到,绝对没有
理由找不出他的死因,除非他根本就没有死亡,除非你根本就没有剖开他的尸体。”
萧百草又闭上嘴巴。
常笑盯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