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山 易by 吕希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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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神、他的奔走,只为确认一事。
落日西照,模糊了高处的脸孔,但他认得出银白铠甲,那是西绍军主帅的铠甲!
他没事!能领兵打仗,他的伤绝对无碍!最后一点忧虑被亲眼所见的事实打散,兴奋之情抚平了一路上回转迎敌,因担忧而紧锁的眉心。
得知凤怀将无恙的狂喜大过敌军深入后方的错愕,这样的心思虽然可议,却是殷皓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只要确认他安然无事,个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仰视高处,面对弓箭手组成的大军,殷皓笑意不减,甚至,深深染上双眸。
「今日一战,你我势必一生一死。」他低语,满足的笑直挂唇色。「但我终究舍不得你死啊。文韬,你是治世能才;而我,死又有何足惜?」
死之于他,不是终点,而是解脱。
他一死,便能卸下护国的责任,江山易主、成王败寇,再也与他无关。
他一死,便能成就凤怀将推翻旧朝的大业,让他一展治国的长才……
可,被强制于深宫的母后——
是舍去私孝、成就大义?还是牺牲大义,成全他私心孝节?在殷浩心里形成拉扯夕势,哪方也无法割舍。
始终难解的挣扎,在听见四周不绝于耳的砍杀声,终于有了最终答案。
心念定下,殷浩举起巨剑朝天,旋即挥下直指前方,喝令身后将士摆出双翼阵,以他为中心同左右开展,如鸟之双翼,由他身先士卒冲向弓箭大军。
日阳慢慢被西方浓密的树林吞噬,只剩点点残阳,穿透林间,照在战火未息的平原,两军均显出疲态。
然这场攸关天恩王朝存亡的仗,却还不知道何时能止。
平原上的剑击、肉搏不止;南方坡地上,火药箭再度凌空,点缀渐黑的天幕,焰光如繁星,落地却是轰烈巨雷,划开生与死的天人永隔。
战场上,除了将领的能力、士气的高低,武器的精良更是能否致胜的关键。
武功再强、军略再高的良将,少了利器,也只是被拔去利爪的老虎,不足为惧。
没有火药箭,也没料到对方竟有这等武器的天恩军,眼见躲不过火药轰雷的夺命,整齐划一的阵形逐渐散乱,如虹的士气被接连三波的火药箭雨击溃,开始出现弃战投降的俘兵。
两军交战,谁胜谁败,已渐见明显局势。
此时,夕阳残红被大地吞噬殆尽,开启更为艰难的夜战。
这厢,殷皓领军对上的弓箭军伍,在他直捣黄龙的猛击后,溃乱不成人墙,无法再遵行主帅的命令,架箭、射箭等军令不复见流畅。
冲入敌阵,殷皓第一个目标便是身穿银白铠甲的主帅,驾马疾奔向对方。
不料,就在此时,弓箭队重整旗鼓,第四波火药箭阵从天而降,轰隆隆的爆破声与弥漫的硝烟四起,伴随凄厉的惨叫声,在火光照映下,是血肉模糊,是支离破碎,是人间炼狱!
腥风血雨,荒原孤魂——狠狠粉碎殷皓得知凤怀将无恙的喜悦。
他没料到两郡联军竟然会有这种武器,强大的威力和片刻间造成的死伤,让他无法再专注于私心的情怀。
接踵而至约爆炸,漫天飞舞的硝烟,燃尸的火焰末熄,惨绝的悲嚎不绝——炼狱惨状一幕幕就在眼前!
原本决心送死的殷浩眼见此状,愤懑盈胸,气红的眼凛然瞪向高台。
银白铠甲的将领却仍执意挥旗,命令部属射箭。
草菅人命的绝情军令、不断齐发的火药箭雨,再度激怒了殷皓。
战至终局,胜负已定,就该开始劝降,难道他想灭了所有的天恩军?
他……真会如此阴狠么?殷皓自问,却无法果断说出「不会」二字。
八年的陌生,他抓不出凤怀将全盘心思。
如果他真作此打算,他必须阻止他!下了决定,殷浩挥舞巨剑,双腿一夹,胯下宝马立刻如疾箭飞驰,冲向高台人影。
谁知,火光自后方朝殷皓急追,点燃的引信劈啪作响,一支火药箭直逼向他。
同时刻,一袭暗灰身影不知从何而来,隐暗的身形让人无从察觉。
只见此人轻功卓绝,一路借刀施力,追过疾行的火药箭,扑向策马急驱的殷皓。
「龙渊!」突如其来的焦心呼喊,引殷皓直觉扯缰回眸。
看清来人,怒眸登时错愕瞠大。
如果这人是凤怀将,站在高台上的又是谁?
殷浩疑问尚未得解,施展轻功追来的凤怀将,不由分说扑向安坐马背的他,过猛的冲力让两人跌落马下。
「文——」
轰然巨响取代殷皓的讶问,火药箭坠地爆炸的瞬间,最先闪过殷皓脑海的念头是护住推他下马的凤怀将。
来不及起身躲避,殷皓抱着凤怀将往旁边滚去,以肉身之躯充当保全怀中人的盾。
如焰炙身的剧痛在巨响同时垄上身侧,殷皓顿时眼前一黑,只觉肉身被一双手活生生撕裂,魂魄亦被强迫抽离躯壳。
充斥耳畔的战鼓鸣金不再,萦绕于鼻的杀戮血腥飘离——
是死前的弥留么?声音、气味,逐渐远去……他将死了么?
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怎办?在北都城的母后怎办?
远扬的意识闪过许许多多相识的脸孔,有生他育他的母后、为他而死的老臣、效命于他的将领,更有怎么也忘不掉,始终深藏在内心的人。
逐渐混沌的思绪再也顾不得其它,全数集中在与他重逢之后,每每不欢而散的人,怕这张俊雅面容也会像其它人,仅在脑海一闪而过。
听说人死之前,会看见一生中最渴望最重视的人事物。
是的,所以他想留住他,直到断气死去那一瞬。
原谅他,这是他最后的私心,顾不得其它人了。
他与他,曾经是陌路人,曾经是知心好友,后来、后来……不知不觉间,他动了心,将他放在心里另一处珍惜眷恋着。
可惜——虽有缘,却无分,理念不同、立场不同,最终必须兵戎相见,成为敌人。
都怪他啊……拋不开天伦羁绊,自私地只为满足己身的小小孝节,造成今日的局面,这一切都要怪他啊!
耽溺享乐的父皇不是罪人,真正的罪人是助纣为虐的他!是不愿接受事实的他!是私心自用的他!
死,也好呵,至少这一刻,他双手抱着他,给结实实地感受到他,心愿已足。
「殷皓!殷皓!」
凤——不,这时候他不必再分亲疏,独行的黄泉路上,他无须在意别人的眼光、毋庸提醒自己当朝太子的身分,不用再管令他痛苦的道德伦理。
他是文韬,是他的知交至友,亦是他此生最珍视最眷恋的——
「我不准!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我不准啊!龙渊……我做这么多事,不是为了造成这样的结果……活着!我不准你死!龙渊!」
啊,他唤他的字吶!是了,他早该知道的,即使为敌,他依然在乎他。
以他一命,涣他周全——值了,真的值了……
他死,亦瞑目。
曾经,他感佩他的豪爽大度、文武兼备,相信将来他必是造福百姓的一代名君。
之后,他不满他的助纣为虐、逃避现实,甚至不惜引战只为让他认清自己的愚昧。
如今——他恨他!恨他最后在战场上,企图求死,好逃避现实、逃避他!
「你,就这么想死?」阴冷的隼眸锁在昏迷未醒的男人身上,凤怀将像对他,也像在对自己说话。「我偏不让你得逞,就算阎王索命,我也要把你从酆都带回。」
忍住负伤且多日未安眠的昏眩,凤怀将倾身,伸手抚上殷皓的唇,探舌舔吻,湿润他因多日昏睡而干裂的唇瓣。
混沌里,唇瓣传来炽热异感,殷皓眉心微皱,大有转醒之势。
幽暗的视线逐渐清明,眨眼再睁开,看见近在眼前的脸孔。
「赫!」来不及收拾凄楚的神情,凤怀将愣愣俯看着他。「你、醒了?」
「我——」干渴似火炙的咽喉根本说不出话.。
凤怀将观他脸色,端起一直准备着的茶水。
殷皓欲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得动弹。
「你伤得太重,短时间内连起身都成问题。」凤怀将空出手,隔空滑过他裹药的部位,裸裎的上身几乎部是伤。「额角、左肩、左臂、左胸、腹侧——你昏迷了六日。」
干痛的喉咙根本发不了声,他只能点头响应。
「要我喂你么?」虽是问,但凤怀将已含进一口水,俯身贴近他。
然他却在唇瓣相贴前喊停,隔着半吋距离,墨眸盯在殷皓脸上,等待对方的答复。
倏然逼近所扬起的气流,飘浮著书墨混和松木的淡淡气息,是熟悉且引人追忆的味道,是只有在凤怀将身上才能闻到的气息。
这逼近的气味及等待喂水的唇,隐隐之中,带来令殷皓窒息的压力与咽喉更加干渴难受的刺痛。
接与不接,顿时成了两难。
殷皓伸舌,本欲舔湿干裂的唇,以便能顺利开口,孰料,竟意外舔上点在凤怀将唇缝间的水珠!
甘泉入喉,便是更进一步本能的渴求。
解渴的求生欲望驱他冲动仰首,猛然含住凤怀将的口,狂夺他口中的茶水入喉;甚或,更贪婪地伸舌探入,舔尽他口中每一滴足以解渴的甘霖。
餍足欲回,另一方却不愿放,凤怀将化被动为主动,哺喂第二口茶水之后,霸住他的舌啮咬,吸吮出足以焚烧情人的暧昧濡沫声。
炽热的软舌灵巧滑舔内侧的牙肉,留下令人颤栗的麻痒,动弹不得的殷皓只能任其摆布,被诱导而本能引发的扭动,不时扯痛殷皓未愈的伤势。
痛苦与快慰相互冲击,直到凤怀将甘愿罢手退离,两人气息已交杂紊乱,药味与松墨气味兼容,纠缠为一体,谁也分不出谁的。
「我……」吞口唾沫润喉,待气息回稳,殷皓才续道:「没死?」
这一间,问出凤怀将的火气与恨意,茶杯放回床侧矮几,情潮汹涌的墨眸瞬时凝冰含恨,凛冽瞪视床榻上的男人。
「你没死。」他冷声道:「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妳死。」
「文韬?」
「我要你活着,亲眼目睹因为你一己之私,逼四郡谋反所造成的结果。」
接收到他明显浓烈的恨意,殷皓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心慌意乱,不敢正面迎视他的眼四处游移,直到发现他头部裹着上药的绫巾。
担忧凌驾过其余心绪,殷皓忘情地正眸看他。
右手吃力抬起,抚上残留细微血痕的颊侧。
「还好么?」他问,视线自凤怀将的额圭左上锁骨处,来回评审。
「……没你的重。」想拉开他贴颊的手,却在握住之后丢不下,反而收紧指头,牢牢抓住。
这般的难舍,令他恼火!凭什么只有他深陷这该死的泥沼,而他却置身事外目睹他灭顶?凭什么!
在他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他怎能置身事外!
恋他也好,恨他也罢,就是不容许他以死避开所有纷扰,就是不许!
被握的手隐隐吃痛,殷皓选择默然承受,专注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凤怀将。
「你恨我?」他的表情这么写着。
「我恨!」他说,丝毫不加思索。「殷浩,我恨你。我恨你竟敢在战场上留情,竟想用死来逃避一切!我说过,若你留情,我心会恨你!」
被说穿心思的殷皓只能沉默以对。
殊不知这反应,更挑得凤怀将怒火狂炽。
「我恨你!所以——」冷笑嗯在唇色,不吝让他看见。「我命凤骁阳血洗宫城,在你昏迷的六日,血洗帝都宫城,无一活口。」
殷皓吃惊起身,立刻被左半身的剧痛拉回床榻,强烈疼痛击得他脸色灰白。
「不可能!你不可能——」
「我命他杀了你父皇、母后、皇弟、皇妹——当然,甘愿殉国的文武百官也不放过,一个都不放。」
「不可能!」他不信!「我所知的你不可能这么做!」
「你所知的我早已不存在。」他俩对垒的身分使然,这一生恐再也无法言爱。
既然无法言